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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夜幕将临的时刻,城内有着淡淡水雾,远近的街巷看着都有些模糊。一栋栋简单的竹屋,那是贫民所居住的区域,好一点的类似于中国的屋舍,这是城中的富户。如果往城中去,还能看见面积广大的府邸,那是官宦高门的居所。
除此以外,城中到处都能看到一座座或高或低的佛塔,虔信浮屠的交趾人,违背了多手佛门戒律,有如今的下场也是半点也不出奇。
喊杀声传了上来,可以发现正向着升龙府城的中心地带渐渐深入过去,直奔皇城而去。
不论苟延残喘的交趾人打算在退守皇城后如何顽抗,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下来。
……………………
李常杰依然是不掩宿将的威严,在城头上的失态,现在已经恢复过来。
他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格,就是穷途末路的时候,也会不甘心的挣扎一番。
而且李常杰觉得还有机会。宋军兵力不足,无力控制整个升龙府,而蛮军又不堪使用。只要等到城中的宋军守卫放松下来,就能带着乾德设法逃出城去。眼下宋人放任蛮人在大越境内倒行逆施,只要等待时机,依靠当今的大越天子在手,几年或是十几年后,复国也不是梦想。
他脚步匆匆的来到天子寝宫的天宁殿,太后倚兰正搂着乾德在殿中等候。
一进殿中,李常杰就跪了下来,“太后、陛下,臣无能,没能守住城池!”
“太尉勿须自责,这都是运数。”倚兰挤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太尉数日不眠不休,事已至此,还是先歇口气吧。”
立刻有人奉上茶水,李常杰口正干,一口气喝了下去,放下茶盏,他就急着说道,“太后、陛下,现在宋人还没有攻到皇城前,要换了衣服,臣已经安排了忠心的部将坚守皇城,为太后、陛下争取时间。”
倚兰抱着儿子没有动弹,神色淡漠得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李常杰心中发急:“不能再耽搁了。臣知太后、陛下难以割舍,但眼下离开,日后还能回来。如果此时不走,只能与城同殉。”
倚兰又摇摇头,李常杰正待再劝,忽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踉跄了两步,正疑惑着,抬头看着倚兰淡漠的双眼,一下全都明白了。
看着自己一手支撑起来的女人,突然倒戈相向,李常杰双手骨节捏的咯咯,武将的凶戾之气便欲爆发出来。只是四名膀大腰圆的宫女忽然左右前后的架住他,牢牢不让他动弹分毫。
李常杰咬牙切齿,挣扎着问道,“为什么!?”
“这大越国不就是太尉给毁的吗?为何还要再问?”倚兰幽幽的说着,“若不是太尉你把持军国之事,大越如何会有今日的结果。祸国殃民,李常杰,你难道还不该死!?”
李常杰狰狞的表情平复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寒意,“太后,只要臣一句话,就能让你母子二人万劫不复。”
“谁说的?”随着几声惨叫,宗亶负手缓缓走进了殿中,先向着倚兰和乾德行过礼,转过来看着李常杰。
“宗亶……”李常杰瞪圆了双眼,充满怒火的眼神瞄着宗亶,“去过宋国疆土的将帅,宋人都不会轻饶。你别以……以为……”话说到一半却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
“别以为投降之后就能免死?”宗亶代替李常杰将他说不下去的话补充完整,他点着头,“这件事我当然知道!”
一阵几乎深入骨髓的抽痛又从腹中传来,但李常杰仍怒瞪着宗亶,看着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算起来我也是侬人,与七源、广源都有亲,降顺之后,我便是死了,好歹也能保住家里的香火。”宗亶冷静异常,说着自己的性命,却仿佛平常议论军事朝政一般,“大越亡国,有我一份,与国同殉也是无妨,但家中的子嗣挂心啊!太尉,这一次就请你先走一步,过一阵子,在下多半也会跟上去的。”
李常杰手指着宗亶,荷荷做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肚中的绞痛越来越厉害,不知是下了什么药,浑身上下都一阵阵剧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脸色蜡黄中泛着青气,两只眼睛像鱼一般的凸起,布满了血丝。
“太尉,你安心去吧!”宗亶立在李常杰的身边,低头看着已经有出气没进气的李常杰,平平和和的送了一句。向倚兰和乾德告辞,他便转身向殿外走去,不再多看李常杰一眼。
走出天宁殿,宗亶来到前面的紫宸殿,向着殿中的李常杰一众亲信说道,“太尉不甘城破之后受宋人之辱,已经拜别了太后、天子,自尽殉国。太后有旨,开城,出降……”
宗亶的话听在耳中,几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怎么?想违抗太后懿旨不成?”宗亶声音沉了下来,冰冷的双眼一扫众人。李常杰已经一命呜呼,至少在此时,代表着太后和大越天子的他,说话的份量是最重的。
“……不敢!”他们的李太尉肯定已经死了,自己再硬下去,跟随李太尉共赴黄泉的,可就是自己了。原本他们就对李常杰计划并不情愿,但被他的积威压着不敢反对,但现在可就不同了。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跪了下来,趴在地上恸哭不已,哽咽着:“臣领旨!”
第21章 涉川无咎黄龙锁(下)
清晨的时候。
动荡了一夜的交趾国都终于稍稍恢复了平静,而紧闭了一夜的皇城城门也在千万人的注视下轰然打开。
交趾国王李乾德身穿白衣,双手自缚于后,交趾国的王印玉玺用白布裹着,挂在脖子上。亡国之君并不论年岁大小,十岁不到的孩童,就这么从城门中低着头走过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交趾太后倚兰,另外还有避入宫中的一众朝臣随行。除此之外,所有的士兵都被远远地拦住,不让他们近前。
两千余名官军将士已经控制了皇城城门门前的广场,周围的房屋、建筑也都在宋军的控制之下。经过一夜的奋战,城中的抵抗已经渐渐被击溃消灭,而同时失去的生命也多达万人。
自太宗皇帝平灭北汉之后,这还是大宋官军第一次攻下一个敌国的都城。经过行营参军们一番刻意宣传,军中上下人人都感到与有荣焉。被特意挑选过的士兵们,人人精神焕发,手持斩马大刀,一个个挺胸叠肚,用扬起的下巴和鼻孔冲着弯腰驼背走过来的交趾君臣。
章惇已经换了一身戎装,腰佩长剑,英姿焕发;而韩冈也是穿着盔甲。相比起批了二十多斤的盔甲仍是不脱文人色彩的章惇,韩冈一将精心打制的山文甲套在自己的身上的。一名年轻武将的形象顿时压倒了他身上的文士色彩。倒不是他要装佯,眼下升龙府未定,出意外的危险性还是很高的。
燕达、李宪,还有一干经略招讨司和安南行营的文武官员,都在等着见证历史性的时刻。只有李信没有这个运气,他是负责领军监视城中异动,以防交趾人趁机将南征大军的将帅们连锅给端掉,没有机会参加这一次的观礼。
李乾德终于走到了受降将帅们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随着他的一众人等,也同样是向着两位帅臣以大礼相待。
章惇、韩冈不避不让,他们是代天巡狩、讨伐不臣,小小交趾郡王的跪拜,他们都受得起。
“罪臣乾德,不幸为逆臣所欺,以至有今日之果。今天兵征讨,耀兵天南,罪臣愿举国降顺,以求天子宽宥。”
李乾德这一番话还带着奶臭味,说得虽不算结巴,但也明显全是事先备好的。而且说话只是说话,他抬起头来的眼神全是恨意,如同毒蛇一般,全无半点悔改的想法。
韩冈、章惇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以他们两人的权势,回到了京城之后,捏死他这个降顺的反王,跟捏死一只虫子一般容易。
李乾德一番话说完,便又五体投地的跪拜下去,整个过程恭顺无比,只要不看他的眼神,不知会有多少人被这个小孩子给骗过去。
章惇、韩冈等几名将帅并没有太过注意李乾德的表情,他们的眼睛一直都在扫视着交趾国王、太后身后的群臣,左右来回,并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与传说中李常杰相貌相似的官员。
“李常杰何在?”章惇厉声问道。
一名就跟在太后、国王身后的交趾官员,听到提问,便扬声回复,“李逆昨夜自知冒犯上国,其罪难恕,已经畏罪服毒自尽了。”
“自尽?”
韩冈眼神闪动了一下,李常杰要自尽不是在家里,不是去太庙,却是巴巴跑到皇宫里面自尽?这种鬼话他是一百个不信。但不下手,解决李常杰,估计也不能这么顺利的投降。
交趾如今的境地,都是李常杰的功劳,但他在大宋这边可落不着个好。没能在李常杰活着的时候,将他拖到邕州忠勇祠前血祭英灵,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尸首现在何处?”章惇立刻问道。
面覆重纱的倚兰太后向后一招手,一名小内侍连忙从后面递上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李逆的首级就在匣中。”
揭开木匣的盖子,将里面的存货暴露出来。沾满血迹的头颅,如同恶鬼一般狰狞,只留下了一个死不瞑目的眼神,瞪大的眼角处都有道血痕流淌下来。死人相貌都会由所变化,此时乍看起来,这名只能看到脑袋的死者,让人无法确认到底是谁人的尸骸。
韩冈招了一人过来,是随军南下的何缮。他也算是行营参军的一员,曾经身为刘纪幕僚的他与李常杰有过数面之缘。冲着盒子里面仔细看了一看,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有些相似,只是小人拿不准。”
韩冈并不满意这个答案。黄金满他们其实都见过李常杰,但他们都在外围守卫,要找过来还需要点时间。正想着是不是找他们来确认,倚兰已是俯身拜倒:“此物千真万确,下邦岂敢欺瞒上国使臣。”
章惇又看了盒子里面的首级两眼,转过来,毫不遮掩的亮在的李乾德眼前,“李常杰常年上朝,大王必然熟识,此物可当真是李常杰的首级?”
发黑的血迹残留在脸上,临死前因为剧痛都咬烂了下唇,如此恐怖的画面展示在眼前,李乾德浑身一颤,看着就想往后退。但立刻又强行忍住,点头道:“正是,此物正是李逆的首级!”
小儿魂识未全,若看了此等恐怖的画面,惊悸而死都是可能的,好歹也会重病一场。章惇为了查个究竟,下起手来可是没有半点容情。可李乾德看到人头还能这般冷静,也不算简单了,日后说不定还当真是个大患,幸好给提前拔除。
虽然还不是能完全确定,但章惇也不想再深究了。跟韩冈不同,对他来说只要抓到太后和国王,该有的封赏都会有,而活生生的倚兰和李乾德是没法冒充的。
“即是如此,就将连同尸首一起装起来,送到邕州去。”章惇让人将盒子收起,接下来就该发落这些人了。
“招讨相公,”倚兰太后忽然开口:“祸乱上国的元凶就在此处,若仍欲加罪,其罪只及吾母子之身,恳请招讨相公且息雷霆之怒,饶过满城良贱。”
章惇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没人会认为倚兰这话只是单纯的挂念着交趾百姓……‘难道是还想着能遗爱交趾不成?!’他略低头,瞥了一眼李乾德,隐含的威胁之意不用开口出声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燕达冷冷哼了一声,也是眼神凌冽,一扫过来,便让所有降人噤若寒蝉。
韩冈则是带着笑意,上前和声道:“交州之事,太夫人勿须挂心,朝廷自有安排。此番上京,路途遥遥,还是尽早动身为是!”
他言外之意哪里还有人听不明白,也就是明说尔等已是阶下之囚,就别再多动什么心思,从今以后,交趾一地已经与李家毫无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