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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州、左州两个大溪峒就在左江边上,离着邕州也不算太远,他们始终不到,本身就透着诡异。
韩冈击败了接近十万的交趾侵略军,让李常杰丢盔弃甲而走,他凭着这份战绩,以广西转运使的身份发话,按理说是左右江三十六峒洞主不敢驳韩冈的面子,好歹派个人来应卯,可左州、忠州两家偏偏还是没到。
“会不会跟去年古万寨被袭有关。当初父亲就怀疑他们是听到了风声,所以事先下手,省得给……”黄全顿了一下,跳过后面的话继续道,“说不定他们就是元凶,因为心虚,所以不敢应招前来。”
通判道:“也有可能是想看看风色再说。不过现在连泗城州的洞主都到了,他们应该很快……”
韩冈抬手打断了通判的话:“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只知道他们没有到!”
藏在一对黑褐色眸子中的眼神森寒如冰水,让邕州通判连汗都冒不出来了。
“李信。”
李信一抱拳:“末将在!”
“就按事先说的办!”韩冈早有安排,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送去的命令被人当成手纸。
李信当然了解韩冈的计划,他也是参与者。终于等到了韩冈下令,沉声冷喝:“末将遵命!”
“……要小心一点。”
“是!”
当夜的宴席上,李信并没有出现,聚集在州衙厅中的洞主们也没人知道李信不至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城中少了一千兵马。他们只知道韩冈摆出来的酒菜美味无比,而年轻的广西转运使对他们很是和善,宴会上的气氛也让人兴致高涨。
醉饮一夜,第二天,就是说正事的时候了。
再一次回到昨夜酒宴上的大厅上,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几十名洞主或是洞主代表沉默着,等待着韩冈的发话。
韩冈的发言开门见山:“交贼前番入侵,虽然被打得丢盔弃甲而退,但古万、太平诸寨已经被毁,寨中百姓流离失所,听说有许多被你等收留,对此,本官要代朝廷向尔等道谢……不过现在交趾已退,我想他们也该返回家园了。”
来自右江的洞主事不关己,各自安坐着。而左江的洞主代表们则互相交换了一阵眼色,最后势力最大的安平州站起来说话:“前些日子太平寨被攻破,的确是有汉儿避入我等峒中。现在交趾人败退,大半都已经离开了。也就还有几户留在峒中,等小人回去之后,便将他们劝回乡里。”
“很好!”韩冈点点头,并不管他们现在说的是真是假,有这个态度就好,“左江上的榷场,旧时就在古万诸寨,商事往来也都在寨中,想必尔等也盼着早日重建。”
“那是!那是!”一众连声应承。
“诸寨重建之事,本官自会安排人手,只是需要一批护卫,来保住修造寨子的丁壮,这需要各位洞主的义举了。”
说是保护修寨的民夫,但实际上就是用来攻打交趾的队伍,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阵沉默之后,又是安平州的代表打头站起来,“既然是转运相公的吩咐,我等哪有不听的道理。小人家的洞子虽不大,可也能出一百精壮的儿郎!”
拥有上万户口、随随便便就能出动两三千兵马的安平州,很是大方的给了韩冈一百人。
由安平州的洞主代表领头,其他溪峒当然也就有样学样,一百、五十的凑份子。看他们如同割肉一般挤出来的痛苦表情上,之后送来的壮丁,其中不知会有混有多少老弱病残。
“一百五十人。”这是下石西州的洞主阿含报的数目,已经是二十七家大溪峒中出兵最多的了。反倒是十六家小部族,则是纷纷挤出了一百多士兵。
邕州通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根本是打发要饭的,这点可怜的兵力怎么骚扰交趾。
只是韩冈来脸色如常。
一直以来,大宋对左右江三十六峒管束极少,遍地都是羁縻州,只是名义上臣服而已。就像是广源州,在名义上也是大宋的领土,但刘纪等人却是向交趾上贡,大宋朝廷也不管不问。
即便韩冈打退了李常杰,可旧时的印象还留在这些溪峒蛮人的心中,大概是以为只是交趾和大宋之间的战争,与自家无关。虽然不敢违抗韩冈的命令,但敷衍过去也就能了事了。与交趾人打起来,死的都是自家儿郎,何苦为他人拼命。
“也是好事,现在这些个峒主拿出来的兵马,是我招他们来的,论理邕州还要为这些兵马出粮饷。”事后,韩冈笑着说着,“等过两天,再看看吧,说不定能把粮饷给省了。”
接下来的几天,韩冈接连留着洞主们设宴款待,从宾州一驮驮的运酒过来。只是交换来的承诺,也就是将总兵力从两千五六,涨到了三千人的数目。
到了第六天,韩冈再一次将洞主们召集起来,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只多了几个摆设。
一排首级,摆在了大厅中央。
“忠州、左州,不从本官号令,竟敢迁延不至。”韩冈环目一扫静默下来的厅中,“从今往后,三十六溪峒,就没有这两个家了。”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七)
李信领军凯旋。
用了六天的时间奔袭三百里,攻破了两家溪峒,将不服号令的蛮夷彻底毁灭。
韩冈如此下令并不是他狠毒,在需要站队的时刻,还想首鼠两端,站在一边等着捡便宜,韩冈绝不可能留着这样的人在背后。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天子让李舜举传达的口谕就是这个意思。
一支支高举的长枪枪杆上,一枚枚首级随着两脚的交替前进而晃动着,凝固在脸上的表情只有恐惧。从城外回来的大军,每一人的枪杆上都有一枚首级,而最后进城的一队驮马背上,用筐子装的首级只会更多。
几天前还与自己并称为左右江三十六溪峒的左州、忠州两家的壮丁,现在已经挂在了官军的旗杆和枪尖上。在枪尖上晃动不已的一枚枚首级,让不得不跟着韩冈出来迎接大军凯旋的一众溪峒之主,看得不寒而栗。
昨日还将宋国的美酒喝得畅快,只以为是准备要用酒肉来示好,好让他们多发兵。哪里会想到,就在这几天的时间中,官军已经直接攻下了两个左州、忠州溪峒。
心中的惊骇不由自主的化为言语流了出来,对韩冈的恐惧让一众洞主们低低私语。
“恐怕转运相公一开始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那是肯定的!”
“要知道留着我们喝酒吃肉是为了今天,我早就回去了。”
“你敢走。不怕官军转天就堵到你家思陵州的门口去”
“……说不定转运相公根本就没派人去忠州、左州。”
“……那卫福和侬章额还真是太冤了,什么都没做,杀星就上门了。”
“今天能杀卫、侬两家,明天就能杀到我们头上……还能忍吗?!”
“不能忍就去死好了,转运相公不就在那边吗?”
“择朵!你跟卫福有亲,我们可没有。想要去找死,你自个儿去,别拖着我们。”
“最好还是几家联合起来,若是哪天官军打过来,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一家家的离得那么远,谁救得了谁?难道还能一辈子防着吗?”
“都少说几句,这时候还说什么!不把这位小韩相公服侍舒坦了,等着做下一个卫福、侬章额吗?!”
“怎么服侍,谁家嫌人多粮多?跟着官军去打交趾,我们肯定死在第一个,然后官军才会上来跟交趾打。”
“一个眼下就要死,一个至少能拖后几个月,选谁还要想吗?”
对洞主们的窃窃私语,韩冈恍若未闻。闲言碎语他根本不需要去在意,只要他们听话就行了。
凯旋仪式用了一个时辰宣告结束,进献战果、论功行赏。在邕州大战过去了三个多月之后,收缩在邕州城附近的官军,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行动。对此战的胜利,邕州百姓欢声雷动。
洞主们一个个面色如土,如果这时候再违逆韩冈的心意,官军接下来的目标,肯定就会轮到自己。
出战的大军回营休整,韩冈已经安排下了酒宴,他让人从宾州运来的酒水,大部分还是为凯旋的军队所准备。
待观礼的百姓都散去,韩冈返身往衙门里走。在韩冈身后,邕州通判低声问着昨夜提前带着忠州、左州两家洞主首级回来的韩廉,“到底卫福、侬章额是因为什么没来?
“何须多问?忠州有六百汉人,左州有一千多,大多是最近刚刚掳掠而来,吃了不少苦。”李信在旁接口,脸上有着淡淡的不忍,以及浓浓的憎恨,“当时一时义愤,就把两家住在主峒中的男丁都杀光,就究竟是什么原因也没必要问了。”
轻描淡写的说着两家被拘束起来的汉人‘吃了不少苦’,但实际情况,肯定只会比李信说出来的更惨,说是一时义愤,恐怕愤怒更多一点。
“只杀了男丁?”邕州通判问着。
“两家的妇孺倒是没动,总不能做事做得跟蛮夷一样。”
“只是破了主峒吧?”韩冈在前面问着。
“嗯。”李信点头,“时间仓促,只来得及攻下两家的主峒。不过赶来救援的援军,也一气杀退了几部。”
左州、忠州两家是左江有数的大溪峒,一座主峒,下面还有好几处、甚至十几处小峒。李信领军速攻,攻下的当然也只会是两家的主峒,在附属的小峒中,两家少说还有数千近万的人丁。
“是不是要将忠州、左州领下的溪峒都扫平掉?”韩廉兴奋的问着。
“早间本官说过,从今往后左右江三十六峒没有左州、忠州两家。剩下的手尾就让后面的洞主们去处理,投名状先得给我交上来!”韩冈回头,“斩草要除根!”
汉人善生聚,不论做工务农都远比蛮夷出色,辽国、西夏攻进中国的时候,做得最多的也就是劫掠人口,驭汉人为奴,为他们提供税赋。四方蛮夷,也都将汉人当成是肥羊一般。交趾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而最近在蜀中茂州闹起来的蛮部叛乱,也是因为当地筑城,让蛮部无处劫掠吗,又担心起汉人报复的缘故。而且这样的事,千年之后也不少。
对付这样的强盗,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贼手剁下,让犯罪的成本高昂得无人能承受得起。只有用杀才能止杀。只有用更血腥的手段报复回去,才能遏制蛮夷对汉人的窥探。
——这就叫‘以直报怨!’
这是临时州衙主厅中的第三次会议,莅会的还是韩冈为首的邕州官员,以及左右江三十六溪峒的洞主。
“古万寨、太平寨、永平寨,本官接下来要重新修复这三座军寨。”韩冈旧话重提,但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已经完全变了,而在他面前,洞主们甚至都不敢再坐着,全都老老实实的站着,“不过交趾人多半不甘心官军重回左江,必然会遣军来骚扰,所以必须先发制人。”
交趾军吃了这么大的亏,据说死了几万人,哪里还有可能回来骚扰?!但在场的洞主们没人敢指出韩冈话中的错处,韩冈就算说太阳是方的,他们也只会点头道——转运相公说得没错,我天天日出时都能看见太阳的四条边!
韩冈环目一扫,一个个俯首帖耳的洞主让他满意的点头:“本官需要尔等攻入交趾境内,其国中的子女财帛任尔等自取,能拿到多少,都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韩相公,”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响了起来,是站在后排的一名洞主,“我等身处右江,离着交趾实在有些远了……”只是他见到韩冈森寒的眼神挪过来后,立刻慌了起来,“小人肯定是要派兵去的!至少一千!就……就是粮食接济不上,如果去交趾国中没有搜到存粮,恐会耽搁运使的吩咐。”
“关于这一点,本官也想过了。不论是古万三寨,还是交趾边境,都是在左江这一边。右江的溪峒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