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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第4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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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庠正气凛然,对着赵顼行礼:“陛下明鉴,秦人修郑国渠,十年不能东窥,可一旦水到渠成,便是席卷天下。轨道、飞船二物,世人趋之若鹜,当可见其效用,契丹人未必不会有用之于国中的打算,臣请陛下要对此事早作提防。”
刘庠口口声声请赵顼要多家方便,言下之意就是在说韩冈正在打造的轨道、飞船,没有才是好事,造出来就是个祸害。这样的想法,其实已经在朝堂中成了一股潜流,吴充说过、冯京说过,许多人都认为,这等容易仿造的发明造出来,其实是在帮着契丹和党项。这番言论,其中有多少公心,有多少又是私心,根本就不用多想。
“秦人修郑国渠是为了灌溉,能让其国中多出产百万石粮秣,其功用犹在当今白渠之上。不知辽人修轨道又能有什么用处?”韩冈冷笑着反问,“如果辽国整修轨道,绝不会是始皇修郑国渠,而是隋炀帝修大运河了。正是因为中国缺马,能节省畜力的轨道才有用处。若是如契丹那般,战马至以千万计,他们辛辛苦苦的去修轨道又了做什么?”
“飞船呢?”
韩冈都不想辩驳了,这些天他心头已经很烦了,虽然还不至于生气像赵顼的嘴角上那两个很明显的燎泡,但频频浪费口水,当然还是难以忍受。但在赵顼询问的眼神面前,还是得耐下性子询问:“飞船是攻城、守城时用的器物,只能固定在地上以防飘走,又不能用来作战,学士何须作杞人之忧?”
赵顼还要依靠韩冈主持军器监,也不能同意刘庠对韩冈的攻击,而且还是韩冈辩驳过多次的陈词老调,也没有什么新意可言。说了几句,就让刘庠退下去继续配契丹使臣了。
只是事情牵涉了到辽人,说不定党项人也已经在伸手了。若是过了一两年,在辽、夏两国的城头上,腾起一艘艘飞船;在码头甚至是大道之上,又有了有轨马车来运送粮秣军资,这对赵顼、对大宋来说,绝对是一个灾难。
“韩卿你还是要在监中多加防备,严守监中机密。朕可不想看到过两年,铁鹞子当真全身上下都穿上整套铁甲。”赵顼的话已经说得有些重了,但他还是要提醒韩冈。
“臣遵旨。”韩冈恭声行礼,抬起头后又道,“陛下放心,臣回去后必严加督训,让监中机密不至于泄露到西北二虏的那里。”
“哦,那就好!”赵顼有些累了,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陛下身荷天下之重,还要多保重御体。”韩冈看着赵顼的动作,关切的说着。
‘保重?怎么保重?天天都不让朕得个清静!’赵顼想骂出声,但作为天子的自制力让他忍了下去。矜持的点着头,“韩卿有心了。”
韩冈低下了头去,‘差不多就在这一两天了。’




第三章 墙成垣隳猿得意(下)
辽国使臣遣人搜购《浮力追源》,这个消息不过一天,就在京城中流传了开来。
有了辽国的看重,使得韩冈的名望又高了一层。只是市井中也多了些担忧,生怕板甲、飞船这一干利器被契丹人学了过去后,反过来对付起大宋来。
比如飞船,这些天听着从西边传来的消息,连洛阳的酒楼都开始学着东京的七十二家正店,开始在门前造热气球为店铺打广告了。结构这么简单的东西,一家酒楼就能学得来,东京城中也有了专门为人造热气球的店铺。契丹人若当真想要将飞船学了去,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不过韩冈的一番奏对也一起传了出去,世人受了他的灌输,明白了一件事,不论是锻锤、飞船还是板甲,辽国、西夏想学过去,在技术上没有难度,只是工艺和规模上差的太远,比不上大宋财大气粗、技艺精巧,名工大匠数以万计。
虽然不知其中有多少人相信了韩冈的这番言论,但至少能稍稍安定人心。而对韩冈的计划来说,一点紧迫感还是很有必要的。当契丹人开始仿造板甲、飞船甚至雪橇车、霹雳炮之后,宋人想要保持技术上的优势,是将自己治罪,还是给自己更大的权柄,这个选择想来还是不至于会选错的。
韩冈今天正值休沐,就将一干心事丢到了一边去,安心的修养。朝堂上为了两件案子该吵还是吵,轮不到他来操心,休息的日子他是万事不理。
在家中穿了身宽松的衣服,韩冈很是悠闲自在。上午在书房里回了几封书信,又读了一阵书。等到中午,吃了严素心精心烹调的佳肴,就在微煦的阳光下小睡片刻。一觉醒来,又与王旖在房中随意下起棋来。
韩冈的棋艺差劲得厉害,连着输了两盘之后,王旖让了他一车一马,第三盘才杀得难解难分起来。
只是韩冈在对着棋盘苦思冥想,王旖还有余力分神说话:“最近大哥身体不太好,前几天娘娘来信,说大哥前些日子心口疼得厉害,在床上躺了有十来天,连几部新义的修改,都耽搁了下来。”
韩冈这时正凝神的盯着棋盘,王旖的车落得位置正好,现在他要在丢马还是丢砲之间做个选择。想了一阵,终于还是选择将马给放弃。抬手将砲挪开,随口就道:“你那两个哥哥身子骨都不怎么样,仲元这两年风里雨里的忙着,倒是康健了不少。元泽那是读书写书用心过度,耗用心神太多。本来就得要歇下来一两个月,将养一下身子方才会好。”
韩冈说得事不关己一般,王旖顿时眉梢就挑了起来,啪的一声响,狠狠的吃掉了韩冈的马。
王旖常常闹些小脾气,韩冈笑了笑,不与她一般见识。应了一手,又道:“太医局的雷简前日送了两张药方,说是日常补身子的,正好岳父的生辰快要到了,礼物为夫也准备好了。过两天,就让韩礼带人一起送过去。”
听到韩冈说起药方,王旖追问着:“药方子有用吗?”
“听说挺管用的,官家最近喝的药汤就是改了这个方子。要不是雷简过去承了为夫多少人情,他也不敢将两张方子拿给为夫。”“不过这也只是治标而已。真正要养好身子,还是多活动。”王雱身体一直不怎么好,韩冈也不是没劝过他,都说了好几年了,
“呼吸导引大哥也是常年在做着。”王旖为兄长辩解道。
韩冈嘿嘿笑着:“动功、静功那都是要做的,怎么能可以偏废?没看为夫常年锻炼筋骨之余,还不照样学了些导引调息之术。这叫做内外兼修,你大哥走偏了路。”
听着丈夫信口开河一般的批评兄长,王旖有点不开心了,落子就不再留情,啪啪啪的几步下来,就快要将韩冈的棋给将死了。
韩冈皱着眉头盯住棋局,王旖则翘着下巴,鼻子里哼哼着,很是有点小得意的模样。
这时候,管家韩忠在外面通报一声,走进来:“舍人、夫人,外面有一个汉子,自称是蔡御史的家人,有急事要见舍人。”
韩冈没动弹,看着棋盘,信口吩咐道:“问他带来的是口信,还是书信。口信让他说出来,书信就让他交出来。”
他韩冈是什么身份,蔡确家的下人说见就能见的?再有急事,也不能失了身份,将性急表现到外面来。否则就是有失体面,贻笑大方。蔡确与自家又不亲近,他韩冈可不会将笑话漏给外人看。
韩忠听了吩咐,就连忙出去了。
不过蔡确怎么派人来了?韩冈有些闹不明白——棋盘就那么放着,他也无心去下了,反正也差不多可以确定这一盘是输定了。
冯京已经两天没有上殿了。因为事涉厢军聚众反乱一事,纵是宰相,也得照规矩避嫌在家中。不过冯京也不忘上表自辩,里面顺道将韩冈骂了一通——虽然现在是吕惠卿在兴风作浪,但整件事起头的还是韩冈。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冯京的亲家却是跑来通风报信,是嗅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想做个称职的两面派?韩冈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换作是王韶、章惇家的人,那就好猜了。
过了片刻,韩忠拿了一封书信过来,双手呈给了韩冈。
韩冈接过信:“没有其他的话。”
韩忠摇了摇头:“没有。他只是奉命来送信,说是要面呈舍人。小人费了好一通口水,才让蔡家家人将信交了出来。”
韩冈点点头,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仅是展开一看,神色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左手上的扇子不由自主的在棋盘上敲了一敲,叹道:“想不到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官人,是何事?”王旖好奇的问着。
“嗯,你也该看看。”韩冈抬手将书信递给了妻子。
王旖接过来一看,顿时就是怒容满面。她这一回是真正的被气着了,将信纸往棋盘上用力一拍,也不管棋子落了满地,粉面含霜的怒道:“他们怎么敢将二哥也牵连进来?!”
“既然已经牵到了李士宁头上,当然会把元泽和仲元牵连进来,总不能直接找到岳父的头上去,许多时候,要绕一圈才能走到目的地。”韩冈冷笑着:“根究此案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嘛?要不然早就结案了。有什么好气的?”
情涉至亲,王旖心头有些慌乱,忙问道:“官人,那该怎么办?”
“人还没走吧?”韩冈转头问着韩忠。
韩忠摇摇头,“他正在门房那里等着官人的回覆。”
“去跟他说,我韩冈今日承了他主上的人情,日后必有回报。”韩冈说得直截了当,完全没有此时文人惯常见的委婉。不过能传递这般重要的信函,在蔡确家中肯定是备受信重的亲信,让他转述也不用担心太多。
韩忠恭声应了就要出门去,但王旖从后面叫住了他,“从帐房支五贯钱去,说是赏他喝茶的。”
韩忠正要点头,韩冈却道:“没那个必要,一贯就已经很多了!”
“官人!”王旖转头急叫道。
韩冈偏偏头,对王旖笑着:“给得赏钱太多,会让人误会的,不能表错了情。”对上妻子惶急的眼,他笑着安慰,“不用担心,天子怎么都要顾全岳父的体面。你不想想,岳父岂是寻常的落职宰相?”
“但二哥他说不定会被收进诏狱中。”王旖为兄长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被牵连进谋反案中,怎么可能不进牢狱走一遭?说不定现在范百禄那边就已经去白马县抓人了。想那牢狱之灾,岂是寻常人受得起?进去一天,就不一定能囫囵个儿的出来。
“那是当然的,就算天子不想动,下面的人却还是会照样做些事出来。木已成舟四个字,会写得人太多了。”韩冈笑容恬淡,“不过从京城到白马一个来回,少说也要两天时间。有两天的时间,足够为夫把这摊子事给处理好了。”
在丈夫脸上自信的笑容,王旖一颗惶急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就像今年的上元节,韩冈被请去宣德门城上时也是这样的一副表情。从容的笑脸,仿佛任何难题都无法对他造成困扰。而宽厚结实的肩膀,也似乎能将任何事一肩给担下。
柔顺的倚着韩冈,双手紧紧抓住了粗壮的手臂,王旖低声道:“一切就都要靠官人了。”
感到怀中妻子现在的软弱,韩冈反手拍了拍王旖纤细的肩膀,轻笑道:“其实我也是得要靠着岳父的积威才能成功,狐假虎威罢了。”
王旖点点头,却聪明的没有细问,只是细声又问道:“要不要派人去白马县,跟二哥说一声。”
“没那个必要!……说不定外面就有人正等着为夫这么做呢!”韩冈拿着乌檀折扇一下一下的,有节奏的敲着棋盘,笑容也一点点的转冷下来,“要下棋就得照着规则好好的下,像现在这般不守规矩的乱来,就别怪我掀棋盘了。”




第四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一)
第二天便是月亮正圆的望日,也即是朔望大朝会的日子。
就在圆月西斜,仍是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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