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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点点头,努力控制住自己即将溢上的泪水,看着他慢慢放开与我相握的手,渐渐转身,巨大的空洞感像是攫取了我生存的能力,只能任由这命运强硬的把控着自己在他心目中关于江山与感情这个问题的取舍。走到瑾榕殿的门前,他突然转头,像是不忍分离一般再次看向我的眼睛,随即微微侧身,只听砰的一声,他的手还未触及大门,那门却突然轰然大开。
殷全儿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神色慌张。我从来没见过这个老成的太监惊惶成这个样子,他几乎是瘫软在了景唐帝脚下,“皇上啊……瑾榕公主……自尽了!”
“什么?”景唐帝猛然俯下身子,用力牵起殷全儿的领子,几乎是把他扯了起来,“说什么?”
“瑾榕公主,大婚的瑾榕公主,在翼心殿,自尽了啊!”
第六卷 天为谁春 第一五七章 临战
姚瑾榕,那个高傲的女子,最终是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了景唐帝带给他的刻骨仇恨,帝君册妃,而新妃竟然以自尽来回应皇朝对她看似荣耀的恩宠,这对于高高在上的皇权,无疑是最无礼的亵渎。瑾榕在用他的生命祭奠她数年前心心相印爱人的离去,但是对于景唐帝而言,这样的奇耻大辱,显然是他皇权上一个不可忽视的污迹。因皇妃侄女撒手而归,姚善德这个前一日还高高在上的大将即将面临被屠的命运,瑾榕所带给皇朝的屈辱,按照皇朝法仪,必将处以诛九族的惩处。而姚家,早在数十年前就被景唐帝杀戮,仅剩下这个将才姚善德得以生存下来以示皇恩浩荡,如今,诛九族也就意味着要将姚家唯一的血脉流失干净。正当全朝为此事议论不已时,景唐帝则突然做出了决定:依然任命姚善德为征玉大将。这一举,无疑又为他赢得了宽仁而礼善的美名,而那姚善德,自然也会竭心尽力的为皇朝拼劲全力。
瑾榕,她如花的生命只是让皇帝一时难堪,而她那叔父舅舅,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逼其为皇朝尽力,对比联姻与此种以生命作为赌注的方式,傻子都可以看出,还是现在这样的手段稳固的些。
我怔怔的看着寝殿上方硕大的牌匾,瑾榕两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炫目,几乎让我无法睁开眼睛。没落的自由赢得了死亡,瑾榕在被免除软禁令的第一日,便以这样轰烈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生命的结束。若她能预料到自己地生命仍未对景唐帝的江山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这个女人,还会慷慨地向世人展开她最亮丽的那抹笑颜么?
而景唐帝面对瑾榕地死亡。也只是哀漠良久,怔怔的看着玉鸾殿大门不作声响,那笔挺的身影。在这深宫里犹显得孤寂。我知他是想起了过去,想幼时那么深的感情。谁会料到今日的结果?
突然,觉得心疼,觉得后悔,觉得无奈……
瑾榕殁后七日,皇朝地征玉大战终于拉响长号。
景唐帝先书一纸征令状。派信使送往玉城。因这征令状是朝中机密,只有极少数的大臣才能知晓其中内容,因此具体写了什么我也无从得知。其实不看也是知道的,上面必然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征伐理由外加抗拒的后果。我只是向景唐帝表明,一定要先给玉城机会,如若玉城不从,再另行讨灭也不迟。
依我言而行的景唐帝速速派文官将令状拟好,据他说,里面他将各项条件都放宽到了最大限度。如果玉城不战而降,他非但不会大举攻占玉城,而且会让父王以及兄长们继续担任玉城部落首领一职。夏族所有百姓生命财产亦会无忧。皇朝要的,只是对玉城部族进行统领。真正将玉城变为皇朝国土的一部分。而不是无谓的征夺。
作为一介后妃,作为一名和亲地公主。我所能做的仿佛只有这么多,默默的仰望那寂寥地夜空,我在心里不停的祈祷,希望远在玉城地父王能体会我地想法,与其顽固抵抗,只为照顾那可怜的民族气节,倒不如在不损害夏族利益地前提下,保证同族百姓们的性命无忧。或许在别人看来我俨然已成了一个败国公主,可是比较玉城与皇朝的形势,谁都知道两方一旦打起来,谁输谁胜一见便可知分晓。两方实力实在太过悬殊,若是相抗……我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自己都不敢想那血淋淋的结果。
一个小小的锦木,都能让玉城伤神至如此……日渐败落的玉城,面对如此强大的皇朝,无异于一只野猫妄图对抗一头雄狮罢了。我不由自主的哀叹一声,似乎已经看到了玉城落败的场景。
“想什么呢?”温热的呼吸扑进我的脖颈,我惊慌的退后一步,却见景唐帝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仿佛十分疲惫一般,他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无神的乏困。
“没想什么。”我连忙通过一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自从瑾榕离去,我和他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些,但还是有一些没来由的紧张。
“哦。”他看我如此慌张,带血丝的眼睛里竟划过一丝伤痛,深深抽气之后方才抬头,“皖雅,朕与你,回到以前不好么?”
不等我回答,他便向前一步,“朕派去玉城的大臣,竟在去玉城的路上被砍了脑袋,两国交战不杀来使,你父王竟然如此……”“怎么会?”我低呼,“父王最识礼仪,不可能不知道不杀来使的外邦规矩,他一向畏惧皇朝,怎么会杀……”
“可他就是砍了朕的使臣……”,景唐帝无力的挥手,打断了我所有的臆想,“朕的使臣马上就到玉城,可是就是在晋遥莫名的丢了性命,试问,除了你的父王,谁又敢对朕的人动手?而且,人虽然丢了性命,但朕对玉城的令状,却还是到了你父王手里。这样的情形,到底如何能解释呢?”
“朕派去的皇朝之臣带有朕给的钦差令牌,普天下人皆知见牌如见朕,相信即便有反朕的贼子,也不会贸然以此下手,只有一个可能,你父王知道朕要伐玉城,万分气急,一怒之下将使臣杀掉泄气。”景唐帝无奈的苦笑,“皖雅,实在不是朕心急想取了玉城,你父王的此番做法,相当于自断后路啊。这下,朕想要不伐,想要等下去都不可能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无奈的脸,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想法涌了上来,“难道……”
“不是朕安排的。”令我惊讶的是,未等我说完,他已经预料到了我的想法,“朕是想取了玉城,可是还没急成如此样子。朕承认。朕上次为了取廖君然的性命,用地计谋没有君子之气,那也是朕唯一一次用了下三滥的招数来招取敌人。可是那是因为那人是廖君然。是在乎朕的女人与朕地江山的廖君然,所以朕才一时头热地采取了那个法子。你仔细想想。后来朕还不是为了承他的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你将他救出去了?”
“那是为你,朕才一时昏了头脑。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慢慢靠近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眼睛。“这是皇朝与玉城大战,是两方之间堂堂正正的较量,即便是不能赢,朕也要让朕地皇朝输的有气度,而不是用这些低级的伎俩来诋毁我朝的盛名。”
我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而他的眼眸里却闪现出一抹哀伤,“信与不信都随你了,朕只有这么多可说……”说完,便欲转身踏出瑾榕殿大门。
“我信你。”瞬间。我心中仿佛有根弦被他刚才不被信任时哀婉的表情所打动,只那一刹那,竟冲动的上前怀住他的腰。眼泪簌簌而落,慢慢地浸湿了他的衣襟。“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玉城竟然这么快就……”
他温热的大掌覆上我环在他腰间地手,慢慢旋身面对着我的脆弱。“朕答应你,不会因为此事而影响朕对玉城地态度,依然如你所言,如若你父王不予抵抗,朕仍会保证玉城子民无忧。总之,这一盘棋,输赢与否,就看你父王如何走下去了。”
皇朝使臣地被杀无疑为皇朝对玉城的大战增添了几分悲情地色彩。即使我不关心那些权臣们的朝议,也从宫中那些宫女太监的嘴里得知,皇朝上上下下现在是群情悲愤,一心认定玉城挑衅了皇朝,这几天请旨马上宣战的折子都堆到了景唐帝的案子上,而这个皇帝却坚定的认为,等到玉城卓达汗王有了明确的意见再行宣战那也不迟。
在众人看来,景唐帝这是在故意拖延战争时机,以使臣被杀为缘由征战,这原本就是再天经地义也不过。可是我知道,他是想再给玉城一个机会,一旦玉城表明誓死抗争的态度,战争就没有理由再避免了。
皇朝使者被杀六日之后,玉城终于传来了信件,信中对皇朝所列条件嗤之以鼻,并称玉城只要有一人在,也要与皇朝抵抗到底。
那带着草原香的信纸飘然而落,我怔怔的看着那几页薄薄的纸,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信里坚决的口吻,几乎带着些许狂妄的气息,真的是出自我父王所为么?出自那个见到皇朝的大炮,说话都会颤抖的玉城部落首领?
“没办法了。”景唐帝突然走到我面前,猛然将我揽紧,大手慢慢的抚摸我的头顶,像是要把我融进胸膛,“最后一个机会你父王也没把握住,看来玉城与皇朝的一战,是无法避免了。”
翌日,皇朝举行临战朝议,全面部署对玉城的攻伐事宜,当日下午,景唐帝便在定乾殿前为大军进行了践行仪式,号召全体皇朝将领行事要奉行宽仁策略,遇到顽固反抗方可予以回击,对于手无寸铁的玉城儿女招降为上策,不可在玉城境内胡作非为,抢杀掠夺,违者将以叛国罪论处。
对于玉城,作为皇朝帝君,他几乎做到了仁至义尽,可是父王那边呢,如此狂妄的话语,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才能说出来?我手捻云霜早上为制作花糕而采集的桂花瓣,心如乱麻,如果我现在回玉城劝导父王不要抵抗,不知道会不会被玉城百姓当作叛国的贼子唾弃。
和亲,和亲,终究是和到了现在的一步,只是到了现在,我反倒没了以前那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只是无奈,痛彻的无奈。我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又回想起被逼迫和亲时皇朝列在玉城城外那一排排大炮来,如果父王再顽固下去,那样的炮火,足可以使整个玉城变成一座巨大的坟墓。父王上次都会因为那几枚红衣大炮而惊慌不已,为什么这次的态度会截然相反呢?
第六卷 天为谁春 第一五八章 碧绿
难道,是因为我?是因为在册妃那日目睹了景唐帝对我的好之后,才敢如此放手一搏么?自己的女儿成为皇朝的皇妃,他以为有了这层身份上的保护,就可让玉城无忧么?
如此的话,那可就是太天真了。整个玉城都寄希望于我,而我却早已缴械投降,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个冲动,想飞奔回玉城,亲口告诉父王这场战役玉城实在发动不得,一旦贸然冲突,玉城必会死伤无数。
心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我便猛地跳下软榻,飞奔着跑出内殿。刚要出门,便被一团明黄的影子笼住,未等我抬头,他便伸出胳膊圈出我的身子,笑道,“如此急躁的,到底干什么去?”
“我想回玉城。”我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
“为什么要回去?”他英气的剑眉拧起来,眼睛微眯,墨黑的缝隙中却夹杂着让人窒息的威慑力,“回去干什么?”
“玉城有难,我做为玉城公主总该回去看一看。”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说服他,“而且,我现在回去的话还可以劝说父王收手,玉城与皇朝也可以减少最大程度的人员死伤,这样不很好么?”
“用不着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