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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像山崩般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可是你明明死了,为什么还拿那双仇恨的眼睛看着我!
我看见你伏在娘的身上尽情地虐待她,娘在哭喊,娘很痛苦,你却在狞笑着。
你故意在娘面前与其他的女人寻欢作乐,羞辱着娘。
你瞪着猩红的眼睛撕扯着娘的头发,发泄般地吼道:“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我在你生日的那天递给你我精心摹写的寿词,你看也不看就撕成碎片,我隔着纷飞着的红纸碎片看见大娘和姊嘲弄和讥笑的脸,她们在骂我孽种、孽种……
一次一次的你狠狠地对我说:“你不是我的孩子!”
就因为我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就要把盛有滚烫茶水的杯盏摔在我的身上,我垂下头,水便顺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滴落。
就因为我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就要我比府上最卑贱的下人还要卑微地服侍只比我大一岁的姊,即便那时我还什么也不懂。
你分明在享受着折磨我和娘的乐趣。
我不懂,既然不爱娘,那么何不冷落她,让她安然孤寂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如果你爱她,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她直到死?
娘死的那天,穿上了白衣。
她是咳血忧郁而死,我看见有血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流出,原是洁白无瑕的衣裳渗上了斑斑血迹,就如妖艳怒放的玫瑰花瓣……
我爬在娘冰冷的身上呼唤了娘一千次、一万次,嗓子已经哭得哑了,可是娘还是没有醒来。那时我终于知道死亡的含义,就是无论你怎样呼唤都不再回答你的人。
娘死得惨,你连棺材也不给娘买一口,叫人匆匆地卷上席盖扔到了荒郊野外。
我愤怒地对你嘶喊:“你只是个自卑的可怜人!你配不上娘!你配不上!”
你恼羞成怒,掐住我细弱的脖子把我拎在半空……
呼吸渐渐地变弱,好痛苦……救我,娘!
救我!
“小小姐,小小姐!”
我被推醒睁开眼,原来真的是梦。
善善拿手帕替我一点点拭去额上的冷汗,忧伤地望着我:“小小姐又做噩梦了吗?”
我委屈极了,一下子扑到善善的怀里,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尽我全身的力量紧紧地钳住善善的手臂。我看见善善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我知道我弄疼她了,然而此刻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善,告诉我,我是不是爹爹亲生的?他说我不是他的孩子,他一直说我不是!他死了还要恨我!说我是孽种!我到底是不是?善善!”我激动不已地质问她,已经语无伦次。
善善眼圈顿时红了,抱住我,无比坚定地回答:“小小姐是将军大人和小姐的孩子。小小姐,您忘了小姐是怎么跟您说的了吗?小小姐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娘亲吗?”
善善轻轻地拍抚着我的后背,怜爱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小小姐,哭出来吧,您还那么小,不该承受这么多……小小姐,谁说您不是孩子,在奴婢心中您永远是小姐的好孩子,愿意怎么撒娇都可以,都可以……”
我的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仿佛随着善善的话被一点点地剥开,终于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像山洪般冲滚下来,我嚎啕大哭……
善,我真的是个孩子么,无爹又无娘,无爹又无娘。
第4章:竟然这么了不起
(十二皇子)
上次忘了介绍,我是大胤皇帝的第十二个儿子,我的母亲是殊贤妃。
五更时我便要起床了,在元遥的陪同下一起去卿文殿读书。
那天我刚踏进书殿,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同。
平素爱打闹的八皇子、十三皇子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煞有其事地温习功课。
然后我看见了她。
那个有清澈眸色笑得纯真而妩媚的女孩子。
只见她今天穿了一袭姜红色提花的裙子,头发梳成利落的双角髻,正冲着我笑。
我红了脸,向程师父作了揖,便低着头快步走进去。
她坐在第一排,我坐在她的后面。
师父说两位小姐是奉父皇的旨意和我们一起念书的。然后她再次介绍了自己,坐在她旁边的是她的姊,名唤扇雉。
我一直疑惑她为什么取“奴”这个字,然而丝毫没有卑贱的味道,反而显得十分的独特悦耳。
接着师父也就不再多言,开始上课。
师父如往日一字一解地讲了很多内容,我却没听进去几个字。
我只是闻到前面有淡淡的兰花香幽幽传来,让我有些恍惚。母妃也有很多种熏香,却是从没有过这么好闻的。
“十二皇子!”
师父严厉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师父一定是发现我走神了,不悦咳了咳,沉声说:“请十二皇子把昨日学的《硕人》背一下。”
我着了慌,磕磕巴巴地咏颂着:“硕人其颀,衣锦扃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谭公维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我背到这里,停了下来,后面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明明昨日还背得滚瓜烂熟的,现在反而是越使劲想越说不出来了……
一时间我窘在那里,师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身后传来其他皇子低低的笑。
正当我为难时,前面有银铃般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若盼兮。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鲼镳镳。翟怫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罟霍霍,澶鲔发发,葭锬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惬。”
我们都吃惊地听着奴兮悠然自得的一字不差地把这首诗背下来。连师父都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样子,小小女童,却背得出诗经。
师父走到奴兮面前,询问她:“你以前读过书?”
奴兮点了点头,态度谦逊地说:“小时候我娘曾教过我一些。”
“哦?这不容易。读过什么书?”
奴兮想了想,回答道:“不过是《诗经》、《古诗十九首》和一些唐诗,不过我最喜欢的李太白的诗句几乎可以全都背下来。”
我们几个男孩子面面相觑,这个比我们还要小几岁的小女孩懂得诗比我们还多了!
师父挑了挑眉,颇感兴趣,“那小姐可否背一首李太白的诗给老夫听听?”
奴兮爽快地答应了,“那不若我给老师朗诵一下李太白的《江上吟》吧。”
奴兮调整了一下呼吸,徐徐地背出了那首有名的《江上吟》:“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尊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奴兮背诗真的颇好听,抑扬顿挫,仿佛她就在体会那种意境,也能把人带到那种意境中去。
程师父似乎也有同感,他微眯双眼,捋着他一向自豪的白胡须,随着诗的节奏轻轻点头,神情略有陶醉,我不禁暗暗发笑。
程师父一向喜欢好学和有才气的人,平日里我们这些顽皮打闹的年幼皇子却很让他头疼。奴兮年纪更轻,又是女孩家,却懂得一些学问,对比我们让他更是欣赏。程师父心情好,面上表情也和蔼许多,也就没有在她面前太过叱责我们。我偷偷地看向前排认真听师父讲课的奴兮,心想这个小女孩真不简单,第一天上课就已经收服师父的心了!
不知是否有她在的原因,今日的课堂似乎不像平时那样难熬,我尚没听够,就听见师父说下堂了。
我故意慢慢地收拾书本,不知怎么,很想走在她后面。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八皇子、十皇子和十三皇子,他们也是慢吞吞的。
她不走,我们都不愿走。
奴兮自然不知我们这些男孩子的想法,只是逐次地收拾好书本,欢快地离开座位向门口走去。
她经过程师父时,又郑重其事地向师父行了一次跪拜大礼。
按照礼俗,只是师生初次见面,学生向老师行一次跪拜礼,以后作揖即可。再加上我们都是皇子,身份尊贵,行礼一般只是敷衍一下,反而是老师要向我们行君臣之礼,所以当奴兮向他再次行大礼时,师父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然后就听见奴兮解释说:“学生在宫外时就听闻老师通古博今,熟读诗书,深受皇上赏识,还被御封为滕文阁大学士,为人称颂敬仰。学生确实求知若渴,有认真学习之心,幸得老师不嫌弃鄙薄学生女儿之轻,所以觉得万分难得和感激。”
奴兮的意思是表明她是认真过来学习的吗。程师父略有讶异,但认同她点了点头。
奴兮的话反而使我们这些皇子有些惭愧,她尚懂得尊师求学,我们这些皇子却仗着年幼和身份不时在一起胡闹。
之后我们的行为有意收敛了些,师父惊喜于我们的觉悟改变,还特意把此事上奏给父皇,在父皇面前结结实实地夸赞了我们一番。
奴兮走了,我们这些男孩子才逐渐散去。
我临走时看见扇雉还留在教室里,静静地,很孤寂地坐在那里。
为什么她们姊妹不一起走呢?真奇怪。
然而此时元遥在外面叫我了,我也没有多想,就跑了出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长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我在书房津津有味地读着《诗经》里的这首《无衣》。
自从奴兮来了,我似乎有些变了。放学后我很少和八皇子十皇子他们胡闹去了,反而经常躲在自己的书房里温习功课。
母妃对我的变化又惊又喜,常常对宫人们说:“这孩子是怎么了,最近变得这般用功?”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伤了自尊心,不愿输给那个小女孩。
过了一会儿,母妃走了进来,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含着笑意说:“总这样用功也不是好的,我正要素儿去沁春媛采些花来,你不若也去那儿随意走走,放松一下。”
于是我在母妃的催促下只有放下书本,来到了春机盎然的沁春媛。
宫中的四大花园各以春夏秋冬四季为名,顾名思义,它们各司着不同季节的花儿。
沁春媛以春之桃花,媚夏媛以夏之玫瑰,殇秋媛以秋之红枫,菲冬媛以冬之雪梅而闻名。
素儿在一边忙着,我则四处闲逛,突然远远瞥见了一抹粉色的身影,心中咯噔的一跳,脚就不由自主地向那方向走去。
此时素儿摘好了花,正要离开,见我这样便问:“十二皇子殿下您是要去哪啊?”
第5章:情窦初开
我跑开了,远远地答道:“不用等我了,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你和母妃说一声。”
我一路小跑着过来,因为害怕再晚些就见不到她了。
她给人感觉一不留神就会消失的样子。
我走近了,果然是她,穿着和桃花一样淡粉的衣裳,冰雪之肤,秋水之肌,天真浪漫,光彩照人。
她坐在众多桃花间的秋千上,似乎努力地想把自己荡得高些,无奈她的力气太小,总是无法如愿。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后面使劲地帮她推了一把。
秋千被高高荡起。
她先是睁大了眼睛,继而咯咯地笑起来,“再高点!再高点!”
于是我一把一把地在后面卖力地推着。
秋千越来越高,甚至快够到了前面桃花的枝头。
奴兮在被荡得高高的时候顽皮地折下桃花的一根枝杈,扔了下来。
我接住。
桃树被抖动得一簇簇纷纷扬扬地零落下来,而她在漫天桃花的地方,欢快地笑着。
我看得有些呆了,真是好美的景象。
仿若是小小的桃花仙子坠入人间。
好久她玩累了,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