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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了心思,语气淡淡地问跪在下面的年儿:“你以前听说过哀家?”
年儿不敢抬头小声回道:“听过的,天下人有谁不知道当今尊贵的皇太后娘娘呢。”
“哦?天下人都说哀家什么呢?”
“说您美丽非凡,说您是大胤的第一贵妇,说您穆宗时三千宠爱集一身,权倾后宫……”年儿的声调高了些,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轻轻地笑了,挥手说道:“得了得了,这些夸赞的话哀家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哀家本以为你老实本分没想到你口舌却很油滑。”
年儿急忙狡辩说:“太后,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真的一直很敬佩您!”
我听了微微苦笑,“不说这个,哀家倒是问你愿不愿意在这尔玉宫伺候呢?”
年儿先是有些吃惊,然后磕头连连说:“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哦——”我拉长了声音,“不过哀家还可以给你另外一个机会,你是愿意去你主子身边照顾呢,还是愿意留在这尔玉宫呢?”
我心中清楚这是个两难的问题,如果她说愿意留尔玉宫,那么就是对前主子无情无义,这样也不见得会被新主人信赖;如果她说愿意去冷宫服侍,那也不见得是好答案,一个一直对前主念念不忘的奴才我要她又有何用呢,因此这是个永远不会有完美答案的问题。
年儿愣了一会儿,没想到我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回答道:“奴婢是个下人,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呢,太后您怎么安排奴婢都无怨无悔。如果太后您安排奴婢去冷宫伺候充媛娘娘,这样成全了奴婢的主仆之情,有始有终,奴婢会因此感激太后娘娘;如果您看得起奴婢,让奴婢在您身边侍候,这全是奴婢的福气,奴婢一定尽心尽力。说起充媛娘娘,我与她的感情,是一丝不偏的主仆之情,她待我为奴婢,我敬她为主子,都是做自己本分,倒也没什么怨恨或者是恩情。所以无论太后怎么安排奴婢,都是太后对奴婢的恩典,因为这两种选择对奴婢来说都不是坏事。”
唔,我暗中点头,这小丫头回答得倒不错。
我唤如意进来,因为她的性格比菟丝柔和些,我想让她教导年儿会更好一点,于是对她吩咐说:“以后你就负责教导年儿,教教她尔玉宫的规矩。”
如意挺高兴的样子,说:“咱们尔玉宫那么大,在内帷服侍的人却少,尔玉宫可是好久没来新人了。”
我笑笑说:“可不是嘛。哦,对了,就让年儿跟你住一个屋,俩人还能一起说说话做个伴儿。”
尔玉宫的规矩是两侍女共一间房,倒也不是尔玉宫的房间不够用,但这样可以互相监督,制约彼此的行为,这是我的小心思。除了善善,我对其他的宫人都谈不上完全的信任,对如意也是如此。
而且如意还可以帮我观察这年儿是否真心想过来伺候我。前一段时间,跟如意一起居住的宫娥习习得了咳病,晚上吵得她睡不好觉,因此就调走了,这时刚好让年儿入住。
如意说:“这敢情好,这习习一走把奴婢落了单儿,心里还真是有点不好受呢。走,年儿,让如意姐带你看看房间去……”
我见如意高兴的样子,想起这尔玉宫确实许久没有新人来了,偌大的宫殿就几名以前的宫人服侍着,空荡荡的。也难怪九珍总是抱怨说无趣无聊了。
通过接触,我发现年儿与花溅泪并不太一样,花溅泪是天生心性愚钝,而年儿虽然因为年纪轻没有经过严格的调教显得有些稚嫩,但这并不能掩盖她本身的蕙质兰心。
九珍就很喜欢年儿,因为年儿懂得许多宫外的游戏和新鲜花样,于是九珍就总缠着年儿,整天年儿长年儿短的。
那天天色渐暗宫中刚点起烛火,我和善善、如意等一干宫人围坐在屏风后面,九珍说她今天要做个小表演给我们看。
不一会儿彩绘水榭楼台的屏风上出现了黑黑的影子,定眼一看,原来是只雁儿不停地挥动着翅膀,九珍在屏风另一面脆生生地说:“天色黑了,雁儿渐渐飞远……”
然后蓦地雁儿消失,又变成了一只小狗,九珍学着汪汪地叫起来,把下面的人都逗笑了。
接着九珍又打出一只小鸟立枝头的影子,最后才收了手。待九珍从屏风出来时下面的宫人都鼓起掌来。
我伸手唤九珍坐到身边,摸着她的头发笑着问她:“小机灵鬼,你什么时候学会打手影了?”
“是年儿教我的,现在才刚刚学会三样。女儿少见母后的笑容,因此想叫您开心起来。”
我听了心中动容,将九珍往怀中拉紧了些。
年儿说:“朵颐帝姬的手指比同龄孩子的要修长些,不只打手影好看,还很适合弹琴呢。”
我笑了笑,对年儿说:“你还有哪些好玩的,都让我们见识见识,宫中总是玩投壶也没趣儿了。”
年儿低头想了想,回答:“在宫外奴婢们闲下来时经常凑到一起玩转罗盘,人多了玩着热闹,就是这是下人玩的游戏,怕唐突了太后您。”
“这游戏哪有轻贱和高贵之分,你说来听听。”
“其实游戏也很简单,就是大家坐着围成一圈,中间放着罗盘,指针转到谁那儿了,谁就说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是身边的小故事给大家听。”
“母后,我要玩,就玩这个游戏!”九珍来了兴趣,嚷道。
我叫九珍安静下来,对年儿说:“今天咱们就玩玩这个游戏,你去拿罗盘吧。”
我们围坐一圈,年儿拿手转了指针,就见那指针转着转着越变越慢,最后就停在菟丝面前,大家一阵惊叹。
“菟丝姐姐,您得说个故事了。”年儿笑着解释道。
菟丝平时不苟言笑,所以轮到她说故事大家都有些好奇与期待。如意就调笑道:“菟丝,你可得说个好玩的,要不我们可不依。”
菟丝看了如意一眼,笑说:“叫你取笑我,好玩的有啊,那我可得把你的那桩趣事给说出来了。”
如意开始紧张,想要阻止而菟丝却已经开始讲了,“话说啊,上次主子过寿辰。我与如意姐核对各地大臣进献的寿礼,因为清点得太晚了,后面两人都很困,我索性就在如意姐的房里睡了。你们别看如意姐平时端庄大方的,她晚上可爱说梦话呢……你们猜猜她说什么?”
大家都低头围紧了去听,就听见菟丝大笑着说:“她说;‘一定要好好服侍小姐,一定要好好服侍小姐,不能出一点差错……’你们说,她梦里都在想这些,是不是忠诚得特别可爱啊?还有点傻里傻气的,哈哈。”
周围爆出笑来,如意有些窘迫地说:“菟丝你上次已经取笑过我一回了,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告诉别人吗?真是丢死人了。”
“傻姐姐,我可没有害你,我这可是为你邀功呢。”
我也呵呵地笑了,打开纸扇对如意说:“如意,哀家有让你那么紧张吗?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如意有些惊慌地解释:“小姐,那只是梦话,您可别当真……啊,不,不对,这梦话也是奴婢的心声,不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说这些……”
看着如意手忙脚乱解释的样子,大家又笑了起来。
我阻止了她继续解释,笑着说:“难得看见如意如此手足无措的样子。菟丝这笑话讲得好,如意也忠心可鉴,都打赏。”
菟丝和如意各自谢恩,然后由菟丝转罗盘,停在了奶娘的位置上,奶娘说:“奴婢倒没什么可说的,不妨就讲讲小帝姬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吧。”
“前几天帝姬身边服侍的小宫娥被一名看起来傲慢的太监欺负了,哭哭啼啼的,帝姬知道后就拉着宫娥找到了那名太监,上前就赏了他一巴掌说:‘我身边的人是你能欺负的?!你这不知轻重的奴才!以后再这样小心你的狗命!’当时那太监被帝姬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看在眼里,看着小帝姬正统的皇家公主风范,都觉得脸上沾光呢。”
“那太监是在哪儿侍候的?”
奶娘回道:“具体倒也不太清楚,就是在路上闯出这么个太监,不过好像不是侍候哪宫的,应该是后宫管事的。”
我了然,转身对九珍告诫说:“以后可不能这么胡闹。”
九珍不以为然道:“那不过是个奴才,难道我作为大胤堂堂正姬连责罚一个奴才的权力都没有吗?!”
“傻孩子,主子确实可以责罚奴才,但你需要顾忌的是这个奴才背后的主子是谁。每个奴才并不只是表面那样干活伺候人的下人,他的背后还代表着一股势力,在这后宫,并不是大鱼吃小鱼那么简单,即便处罚一个下人也需要有理有据要耍手段的,懂吗?”
九珍点了点头,“母后,女儿听明白了。所以,母后,那个内侍根本没顾虑我下人的身份背景就敢随便得罪,他才是最蠢的不是吗?女儿处罚他再天经地义不过了。”
周围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叹,善善哎呦哎呦地说:“小帝姬思维敏捷,这,这不愧是小小姐的女儿,恐怕小小姐都被说得哑口无言呢。”
我真是哭笑不得,不过听九珍这么说我也暗暗认同,说:“小机灵鬼,你有理,处罚得对,有什么事母后都给你扛着。”
接着罗盘又转了几轮,大家讲着故事有说有笑的,突然指针停在了我的面前。
转罗盘的那宫娥有些惶恐了,急忙说:“这次不算,这次不算,奴婢再重新转一次。”
“算了,没关系,”我淡淡地说,张开牡丹纸扇半遮着,我的脸在满屋的烛光下掩盖在一片阴影之中,“那么哀家就来讲一件哀家听说过的事情吧。”
“从前有位大户人家,家里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正夫人所生,二女儿是小妾所生。男主人对大女儿百般疼爱,对小女儿则极为刻薄,大女儿也因为自己身份尊贵看不起小女儿,因此小女儿对大女儿就产生了嫉恨之情。后来机会来了,男主人早逝,两位女儿就被寄养在另一个大户人家中,小女儿凭借自己的心机,讨得了新男主人的喜爱,在新的家中赢得了很高的地位,那时一切都颠倒过来了,小女儿开始尽一切可能去报复她的姐姐,在她姐姐面前展示她漂亮的新衣服,嘲笑作弄她的姐姐,到她们长大后小女儿还抢了她姐姐的心上人,但最后却又没和那人在一起。你们说,那个小女儿是不是很坏?”
我说的故事宫人们不敢擅自评论,九珍左看右看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啦?如果要我来说,我觉得是小女儿做得过分了。大胤的律法以嫡为贵,庶者轻。大女儿享受好的是天经地义之事,小女儿有什么资格为自己抱不平呢,说起报复就更不应该了吧。”
“母后,女儿说得对不对?”九珍见其他人不回答,就抬头问我。
我只扯出一丝笑容摸着她的小脑袋没有回答。
“这有点像说书的情节,若是小说里那结局肯定是姐姐后来沉冤昭雪,得到了幸福,而妹妹坏人有坏报,下场凄凉吧。不过现实中这个结局是什么呢?”年儿好奇地问。
“哀家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也许后来姐姐得到了她应得的,也许后来小女儿小人得志吧。”
“哦……”大家心思各异,但都有些沉重地应道。
“好了,不说这个没结局的故事了,该轮到哀家了。”我伸出手开始转罗盘,当指针稳稳地停下指在年儿面前时,我半眯起了眼睛。
“呦,那,那奴婢该说点什么呢……”
“那你就讲讲以前权禹王府里的事情给我们听听吧。”善善知道我的心思,代替我说道。
“王府里的事啊……”
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