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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有生气,“药婆婆有什么话还用忌讳我吗?而且我现在已经这个样子,还能计较什么呢……”
“小姐,您的眼睛……本就异于常人。也许早就潜伏着这样的危险,而且小姐前些日子生了大病,想必是将病患牵引出来,才导致……”
在场的人听了药婆婆的一席话,都有些恍然,我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该怎么办呢?”善善急切地问。
药婆婆沉吟一下,“只得先开些清火明目的方子,试试看了。”
十来天后,吃了药婆婆的药房也没有好转的迹象。皇上看起来最是着急,一天中总要抽空来几次,然而每次得到的总是同样令人失望的答复。
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也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并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肆意摔东西发脾气,我只是每天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黑茫茫的一片,凉意渐渐泛上心头,沉重得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最后给我安排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那么我之前那样地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可是如果指的是姒充仪的事,那我不后悔……在这场你死我亡的战斗中只是我更幸运地获得了胜利,难道这也有错……
那么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噩运要降临在我的身上,我还这样的年幼。
小雅斋变得越来越沉重压抑,善善他们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总是避讳说“看见”什么的词语,生怕触伤我的心。
现在能做的只是每天呆呆地靠在床榻上,支起耳朵听外面小鸟欢快的叫声,听花开的声音……
十二皇子闲时总会过来陪我说话,他每天总是一遍一遍对我说奴兮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总是把我冰凉的小手攥得紧紧的,我这时才发现十二皇子的手似乎比小时候长大了许多,硬硬的骨骼有时候会把我的手硌得生疼,可是我却不愿放开这最后的慰藉。
昨日下起了连绵小雨,今天早上才得以稍稍停歇。
十二皇子过来极力劝说我到外面走走,毕竟我已经待在屋里近半个月没有出去了。
他说:“雨后的空气极好,沁人心脾,总会让人心情变得好起来。”
善善她们也在旁边帮腔,劝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十二皇子见我拒绝,再找理由脱口而出:“外面还有漂亮的彩虹,若是不去看太可惜了……”
十二皇子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慌忙着解释:“不,我是说……”
我感受他的窘迫,反而不好拒绝他的美意了,这才答应下来。
十二皇子拉着我的手引着我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外面的空气果然好得像十二皇子所说,我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一股新鲜的气息进入我的身体,一瞬间驱散了我长时间压抑在心底的绝望。但那股绝望却又马上卷土重来,再次沉沉地积淀在我内心深处。
一阵凉风吹过,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扑鼻。
“十二皇子,你换了薰香么?很好闻的味道啊。”
十二皇子答道:“没有啊。啊,原来是百合花开了!我记得昨日还不曾开放的,奴兮,说不定它们是知道你会来才开得如此漂亮呐!”
我知道这无非是十二皇子故意逗我开心所说的话,唯有对他报以淡淡的微笑。
然后我想到了不如摘些新鲜的百合回去。这几日善善她们许是快要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吧,我知道自己给她们添了不少的麻烦,可是我不会说谢谢,这也许是我最好的表达方式了。
十二皇子听了我的要求,答应下来,可是临走时不放心我,想把我先送到亭子去歇一歇。
然而我却不想让他把我当成个病人那么看护着,再说,百合花离这儿也不是很远,于是便决定在这儿等上一等。
十二皇子执拗不过我,说了句“我会快去快回”便去帮我摘花了。
我站在原地,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以前尚存有一丝康复的希望,现在看来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失明后的事了。
如果以后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是不是应该剪断乌丝,粗衣淡饭,常伴青灯,祈求佛祖的原谅?
不,我不会那么做,因为那并不是我的性格。
那么我该做些什么呢……
我正想到这里,突然后背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我毫无防范,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刚下过雨的地面湿漉漉的,还有积水,随着我倒在地上,泥水也扑了我满脸,前襟也沾湿一片。
我本能喝道:“是谁?!”
来人却不回答,却听见那人轻蔑冷冷的一哼。
我挣扎着起身,可是这才想起我现在已经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到底是谁?”我无助地再次质问。
幸好此时十二皇子回来了,他扶起我,向那人斥责说:“昭娇,你干什么?!”
只听见昭娇帝姬恶狠狠地回应:“报应!这是你的报应!你害了我母妃,上天就要惩罚你!”
昭娇帝姬,又是昭娇帝姬,好不懂事的女儿,若当初不是你,你的母亲还不一定落得现在的下场。
十二皇子冲昭娇帝姬吼道:“昭娇,你怎么这样说话?!快向奴兮道歉!”
昭娇帝姬冷笑,“凭什么?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能把我怎么样?”
“昭娇帝姬,你会后悔的。”我一字一顿地说。
她讥笑着说:“一个瞎子还这样嚣张,真真好笑。”
瞎子,这个敏感的词语让我不寒而栗。原来这许多天逃避的、害怕的、恐慌的竟是这两个字。
昭娇帝姬却不再理我,径直地走了,只是她那得意的笑声在我耳畔回荡了许久许久……
也许她说得不错,那不过是惹人嘲笑的一句空话,现在的我连被人欺负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瞎子,呵呵,不错,我现在就是一个瞎子。
可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从我口中说出来竟是这样的艰难……
我能感觉脏黑的泥水湿辘辘的从我的头发流过脸颊,再滑进衣襟里,何其的落拓狼狈。
娘,你在天之灵,看到你的女儿在承受着怎样的苦难吗,请保佑奴兮……
病急乱投医,皇上不得不找来巫师为我诊病。
那巫师煞有介事地摇着铃铛在我的小雅斋四处走来走去,口中还碎碎地念着什么,甚是聒噪。
我虽然对巫师不屑一顾,但是内心深处竟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的,希望他能查出什么,治好我的病。这也便是人的矛盾之处吧。
那巫师检查完毕,故作高深地沉吟一声。
皇上焦急地问:“如何?”
“这间房子的怨气甚重,妖气入体,这才伤了小姐的千金玉体。”巫师像模像样地分析到。
因为前些日子刚发生了姒充仪巫蛊一事,大家对巫师这一番话都有些相信了。况且总算是说了个原因,总比太医们支支吾吾的推拖之词要好上许多。
“那如何才能治好这邪病?”皇上再问。
“小的刚才扫了一番,发现怨气来自北方,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小姐移居南方向,远离晦气。”
皇上略略思考,“那就把最南的青衿阁腾出来吧。”
巫师阻止,“这怨气似乎盘桓而顽固不化,小的恐怕整个宫中皆不是小姐适宜的容身之所。最好还是暂时迁居宫外,此乃上上之策。”
“宫外南方……”皇上思索着宫外附近可有合适的住处。
皇后先想起来了,“四皇子权禹王府不是恰巧位于宫南吗?”
皇上一番赞同,说:“正是,这么说,只有他的府第最为合适。”
“权禹王妃素来以持家有方闻名,想必能好好照顾奴兮。”皇后看皇上还略有不放心,宽慰他说。
“唔,权禹王妃倒是能信得过的。那么就先这样定了。如果奴兮真的见好,朕一定重重赏你。”皇上对巫师许诺。
巫师连忙叩谢天恩。
隔天我简单收拾收拾日常衣物便要上路了。
其实心底深处一直在意姒充仪的事,竟在那一段时间里生出逃离这里的渴望。只想远离这伤心之地,无论哪里,即使是最讨厌的权禹王府第我也会毫不犹豫。
因为那巫师说宫中之人都不可避免或多或少地沾染上了晦气,善善她们不能随我一同出宫。
服侍我的宫人们依依不舍,尤其是善善泪水涟涟,自从我出生后她就一直在我身边,这次她不在我身边照料,生怕我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絮絮叨叨地嘱托我注意身体注意饮食。
皇上亲自送我出宫门,说了许多鼓励我的话,并派了一名太医随我同去。
权禹王和王妃亲自来接,权禹王妃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好生照顾我,不让我受半点委屈。
于是我乘着华丽宽敞的车辇,听着哒哒的马蹄声逐渐远离皇宫。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我的负罪感越来越轻,但是留恋之情却逐渐盈上心头。
我早已把皇宫当成了自己的家,虽然那里并没有我的亲人。
那个如今落拓的淡将军府自从娘死后便不再是我的家了,相反,我恨那里,因为它承载着我童年一切的不幸与伤痛。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接着是权禹王妃的声音:“奴兮,我们到了。这是我们的家。”
丫鬟伸出手扶着我下来。
我习惯性地环视四周,当然是黑茫茫的一片。
都说权禹王府修建得气势恢宏,庭院布置得妙趣横生,只是可惜我无缘一视了。
丫鬟小心翼翼地拉着我跨过高高的门槛,扶着我一点一点向前走。
许是因为我骨子里对人的戒备,我并不相信她的牵引,每出一步总要自己事先拿脚探索一番,于是走得极缓。
走了几步,我的身体被人突然抱起。
第13章:失明
后面有权禹王妃惊呼:“王爷!”
权禹王沉着的声音里似乎带有一丝不耐烦,“这样走得慢慢吞吞的,何时能到。难道让这么一堆子人都等在这里?”
我的脸涨红起来,好过分,难道这个时候你也非要羞辱我不可?
我在他的怀中使劲挣扎,叫道:“我自己能走!”
他开始不许,但受不了我在他怀里又踢又打,最后只得放我下来。
我下了地,摔开丫鬟递过来的手,气冲冲地径自向前走。
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我突然绊到了一个小坑,身子就一下子扑倒在地。
我整个人趴在地上,使劲地攥着拳头。
好丢脸,为什么偏偏要在他的面前出丑……我只是不想再受到他任何的嘲笑和讥讽啊。
我将自己的脸埋在闷闷的土地上,低低地唤了一声:“娘……我想见我娘……”
时间在此刻停滞,没有任何人再说话,也没有任何人拉我起来。
出乎意料,是权禹王走过来,他扶起我,为我拍打身上的尘土。
他有力的大手拉起我的小手,“我一直在外行军打仗,雷厉风行惯了。这次我们一点点慢慢走……”
那是第一次,他这样柔声的对我说话。
也许所有的人都会想我就这样被他感动,然后搀上他的手无限温馨地走在一起。
可是我没有。
我只是抽回了我的手,礼节性地对权禹王说了声谢谢。
他一定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他的面子,而且还是个小女孩子,脸上一定不免讪讪的。
我有些得意,我们之间这样才算扯平了。
这样的恶作剧,让我有些开心,竟使我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首次的微笑。
我被安排在一处清凉幽静的小院里。
屋外种了许多了青竹,于是时常有清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