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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就是准备下班的,你稍等我,我把机器还掉。”说完,他匆匆转身向总台跑去,在总台前停留了一会儿,背着个牛仔包又奔了回来,他的脚步如此轻盈,令我顿觉自己正沉沉老去。
吧台生意清淡,竟要临时烧开水才成,我和他坐在小圆桌前等待。
我说:“应该是我请你,今天辛苦你加班,说吧,想吃什么?”
他笑:“你当我是小孩,还想吃零食吗?”
“邹天可是馋嘴得很。”我也笑。
“邹天总说到你这个姐姐,知道你为了他,很辛苦。”
“没什么,他能读,当然应该送。”
他依旧笑。我看他的侧影,即使是笑着,眼角也没有一丝皱纹,多好的人生,最大的忧虑无非是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有空到家里来玩。”我招呼着,俨然是个家长。
他忽然脸红了,腼腆地摸着后脑勺:“我约过邹月两次,但她总是推说没空。”
一时间,我忘了自己的忧愁,真心地为邹月高兴,待字闺中的女孩,能遇到一个如此健康可爱、光明正大的追求者,应是她的福气。我微笑安慰:“没事,女孩子总是害羞一点。”
吧台那边招呼,他一跃而起,端过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对不起,这里只有速溶咖啡,可能你会喝不惯。”他坐下,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不懂喝咖啡。”我微笑答。——刹那间,又想起林启正坐在星巴克里,笑着对我说:“跟着我,得学会喝咖啡哦。”想到他英俊的脸上那宠爱的表情,不由得心神恍惚,连忙低头喝一口咖啡,籍此掩饰伤感。
怎知咖啡极烫,重重地灼到我的舌尖,我的手一抖,咖啡倒出大半,泼在我的身上,米色的衫衣下襟顿时花了大片。
我急忙起身,用手猛掸,丁甲也翻出餐巾纸递给我,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忘了提醒你,咖啡很烫。”
我接过纸巾擦拭,笑着说:“没关系,怪我自己太不小心。”
咖啡浸透了衣端的每一根细纱,不论怎么擦拭,总是淡淡的印迹。这是惩罚吗?我暗想。也许私底下的怀念,都是不该!
由于那晚的冲突,我和邹月之间,始终都有些生分。在我,其实是心有内疚,在她,也许仍旧疑虑未消。
晚饭后她在洗碗,我倚在门边问她:“面试如何?”
“排第14位。我太紧张了。”
“不是只招10位吗?还有希望?”
“姐夫说他再打打招呼,应该问题不大。”
我点头,叮嘱她:“如果需要送礼,一定记得告诉我,不能总让他贴钱。”
她应了一声。
我假装无意地说:“那个丁甲,我今天碰到他了。”
她低头洗碗,好象没听见。
“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这男孩长得挺周正,职业也不错,难得的是家世清白,很纯朴可靠。”
她依旧无话,认真地将洗过的碗一只只揩干水,放进碗柜中。
“你年纪也不小了,老妈那天也在问我你的个人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一直没见你正儿八经谈过一次恋爱,总这样,会错过机会的。”我诚恳地说。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邹月闷闷地说,擦擦手,出了厨房,走进自己的房间。
听到她这话,我有些气恼,跟在她身后问:“到底什么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说说看?”
“你知道啊,还用我说吗?”她抛下一句,返手准备关上门。
我快赶两步,用脚顶住她的房门,没好气地说:“邹月,我是认真地在和你讨论,你别不知好歹。”
她转头,表情傲慢:“我也是认真地回答你的问题!丁甲根本就是个小孩,我不想跟小男孩谈恋爱!”
“那你想跟谁谈?想跟事业有成的?成熟稳重的?有房有车的?那样的男人天底下有几个?”
“哪怕只有一个,我也甘心等下去。”
我知道她指谁,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语调不由自主变得刻薄:“排队等着那个极品男人的多了,你还指不定在第几号呢?”
“总会等到他的,无论是第几号,当别人放弃的时候,我就会有机会。”邹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如此气宇轩昂,甚至她还反过来讥讽我:“不知道你衣柜里那件衬衫的主人,是不是也是极品男人?不知道你又排在第几号呢?”
我一时语塞,正摆开架势准备和她理论一番,她转头关上门,还扭上了锁。
我颓然坐到沙发上,甚觉气馁,是啊,我早已没有立场去指责她的执迷不悟,相比起来,我干的事,或许比她愚蠢卑鄙一百倍。
周一,天气阴沉,像我的心。
我在老地方下了出租车,发现街边拦起了高高的施工围墙,那个星巴克被拦得完全看不到踪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气味,这里准备修人行天桥了。对我来说,算个好消息,一是将来不用再冒着危险横穿马路,二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需要再直面那个曾让我心向往之的咖啡馆。
走进事务所,郑主任拎着公文包从办公室冲出来,看见我,欣喜地说:“小邹,来得正好,致林公司通知我们去开个紧急会议,小高在休婚假,你去一下吧。”
我用0。1秒的时间,决定了撒谎:“哎呀,不巧,我是回来拿案卷的,今天上午我有个案子九点半开庭。”
郑主任摸摸锃亮的脑门,无奈地说:“那也只能我去参加了,可我完全不了解他们公司情况啊!”
“没关系,欧阳很熟悉情况,他会向您介绍的。”
“好好好,也只能这样了。”郑主任点着头,快步走出了事务所。
我站在窗前,看着郑主任急匆匆钻进出租车。发楞片刻后,收拾心情,开始投入工作。
傍晚时分,我拎着在路边买的菜,向家中走去。
有人站在税务局的停车坪里喊我:“邹律师!”
转头望去,是傅哥。“傅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走过去打招呼。
“税务局请林总来谈话,谈了一下午,到现在六点多了,还没出来。”他边说边朝旁边一台车努努嘴,我一看,我正站在了林启正的车后。
“谈话?出了什么事?”我关切地问。
“唉,税务局查我们很久了,其实林总一直在做工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摆不平。”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谁知道呢?听说这次比较严重,不过,总是会想办法解决的,无非是多付出点代价嘛。”
傅哥正与我说着,忽然转头,对着车头方向喊了一声:“林总……”
我心里一紧,由于这台车又高又大,我站在车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而他,想必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只听见他用严厉的声音对傅哥说:“你给我去查一下,是谁把我们去年的内部帐供到税务局去的,另外,通知办公室,我提出临时动议,今天晚上召开董事会!快点!”
然后 “呯”的一响,他坐上车,大力关上了门。
傅哥看看他,又看看我,犹豫着是否该提醒他我就在车后,但林启正严肃的态度让他不敢多言,无奈地朝我笑笑,回身向自己的车上走去。
我站在车后,一动不动,心想,这样也好,别让他看见,见面无非多些尴尬。
片刻,陆虎车发动起来,尾灯亮了,排气管喷出的热气直冲我的脚背,随即,“轰”地一声,车子向前开去,他要走了,我在心里暗暗说再见。
然而,车子向前开出不到五米,却又猛地停住了。
我的心刹那间紧张起来,也许我被他发现了,如果他下车向我走来,我是该转身离开,还是保持适度的微笑?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车,只是沉默地停着,没有人下车,没有人走过来,刹车灯在昏暗的暮色里晃着我的眼。那个黑黑的高大的车尾,就像他背对我的高大的身影。
我拎着菜,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再度发动,呼啸着冲出停车场,冲上马路,压着双黄线,调头向南疾驰而去。傅哥的车紧随其后。
目送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我的心里备感惆怅。他看见我了吗?还是没有看见?是犹豫再三不想见面?还是偶然的停车,也许接到重要的电话?……我暗自惴测着,竟觉心有不甘。
出神了许久,直到天已经黑透了,我才缓步向家中走去。
(四十八)
果然,邹月打电话来称晚上总公司临时开会,不能回家吃饭。看来事态严重,我不由得为林启正担心起来。
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忽听楼下有车声,然后“嘀”的一声,遥控器关上了车门。我探头一看,是左辉回来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走下楼去,敲他的门。
门开了,他看见我,有些惊讶,连忙让开身子,说“请进”。
除了上次他酒醉时我进来喊过他一次外,我从来没有踏入他的家门。今天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站在他的家里,环顾四周,陈设依旧简陋冷清,无非是个单身汉临时栖居的场所。
“找我有事吗?坐吧。”他在我身后问。
我回身:“不坐了,我是想问一下,小月那件事还有没有希望?”
“哦,过完国庆就会上局党委会讨论,虽然她面试成绩不算理想,但胜在年轻,形象又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已经拜托了人事处的同事了。”
“如果需要用钱或者是送礼,你就说一声,不能老是让你贴。”
“不需要那些,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中能帮的忙都会帮。”
我点点头,提起兴致说:“听邹月说你现在升官了,一直没有恭喜你。”
他笑笑:“我那算什么官?还不是办事员。”
总有些无法面对他,两人无话,他又发出邀请:“坐吧,坐吧,你难得来一次。”
真难堪,自己走到前夫的家里来,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我开始后悔了。于是挤出笑容说:“不坐了,我上去了。”
他突然开口:“你是想问致林的事吧?”
我的脸“唰”地红了,被人窥破心事,恨不得落荒而逃。
左辉倒是表现得若无其事:“致林我们盯了很久了,以前也查过他们,没查出来。不过这次他们比较被动,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很扎实'奇·书·网…整。理'提。供',所以今天在局里,我们找林启正谈话,很多地方他也说不清楚。初步算了一下;这几年来他们公司逃税大概有一千多万。”
“那会怎样?”听到金额这么大,我禁不住担心起来。
“要看领导怎么定,这件事可大可小。”他答。
我当然清楚,逃税这么多,主要负责人判刑已绰绰有余。
“是不是想拜托我?”他接着问。
我看他,他表情如此自若,让我竟有些恼火,就像只有他是洞悉一切的聪明人,而我们都是傻子。于是我接口反问道:“拜托你有用吗?”
“也许我可以想点办法。”他居然认真地答,似乎并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甩下一句,打开门,上楼去了。
第二日,郑主任一上班就抓着我,大声叫苦:“小邹,昨天我在致林呆到晚上十点,这次他们麻烦大了。”
“是税务的事吗?”我问。
“你知道啊!”郑主任很惊讶:“林启正咨询过你了?”
“有你郑主任亲自出马,他怎么会来咨询我?”
“他们设账外帐,虚报成本和收入,居然全都被税务局掌握了,昨天问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一时半会儿,哪有什么好招啊!”
“您认为会怎样?”我佯做无意地问。
“前两年我办过一个刑事辩护案子,差不多的情况,补交税款不说,罚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