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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那四名手抱古琴的女子得令端坐殿中,素手轻弹,默契十足,乐声犹如连绵不断的起伏的山脉,余音绕梁不绝。
“靡靡之音,有何可取之处?”有守旧大臣不屑地说。
“南北音乐,不过风格不同,花红柳绿,让听惯了大漠孤烟的北方人,也觉得另有一番风味。这位大人对‘靡靡之音’的点评,也太狭隘了。看来北朝所谓的泱泱大国,却做不到兼容并包,实在让人失望得很。”潍娅微微一笑,颇为讽刺地说。
“你!”那大臣一窒,狠狠瞪着潍娅。
“潍娅公主并未听过我朝的乐律,怎知我们就不懂欣赏南方的音乐呢?”祺王反驳说。
“祺王爷这么说,想必是有比这几人更好的南方音乐了?既然如此,不如请出来大家切磋切磋,如何?她们可都是专修过南方乐律之人,也可以为你们辨识辨识。”潍娅扬着下巴说。
“切磋不敢当,若是交流,倒也未必不可。不知皇兄认为如何?”祺王看向湛溪。这宫里唯一有资格在时候出场的人,除了苍梨别无他人,但她能不能出来,只有皇帝能够决定。
“在北朝的厅堂之上,大谈特谈南朝音律,想来也奇怪。”湛溪冷冷地说。
“一个王朝,若是固步自封,只会逐渐走向衰落。难道北皇也是如此狭隘之人?”潍娅挑眉驳斥说。
“不过区区音律,岂能与我北朝江山的兴衰相提并论?”湛溪不屑地说。
“音律也是文化的一部分,连文化都不能兼容的国度,政治上又会好到哪里去呢?我看,北朝是没有懂得南方音律之人吧?”潍娅步步紧逼,俨然一副自以为是的胜利者的姿态。
“潍娅公主的激将法似乎用得太肤浅。”湛溪倒了一杯酒,面无表情地说。
“激将法也罢,交流也罢,北朝却没有这个气度接受,当真让人失望。”潍娅被湛溪一堵,说出更刻薄的话来相逼。她似乎已经吃定了北朝这一关必输无疑,为了这一场表演,她可是铆足了劲儿训练她们,所以对着湛溪的冷面,虽然有些不满,却底气十足。
“我北朝若没有气度,北夷恐怕已经被夷为平地,潍娅公主也不能在朕的宫殿里说出这番话来了。”湛溪说着嘲讽的话时,表情也是冰冷淡然,不惹丝毫波澜。
这样施舍般的口气加上冷漠傲慢的表情,足以让潍娅公主气得肺都快炸了。她“唰”地一下站起来,说:“北朝军队虽然强大,但我们北夷上下一心,倾举国之力也要入侵者付出惨重的代价。若不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我们今日也未必会在这里。”
“潍娅,坐下!”北夷王呵斥。他起身来向湛溪躬身赔礼说:“小女不懂事,得罪了北皇,还请北皇恕罪。我们今日既然带领使团前来,也是真心想要议和签订盟约,想要极力避免战争。所以潍娅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又一定道理,还请北皇思量。”
“皇上,北夷王诚意十足,不过是提出区区一个交流音乐的要求,想来也不为过。臣弟上次也听过了怜贵人的琴艺,与使团交流交流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皇上对怜贵人的袒护,倒也不至于凌驾于国事之上了吧?”说话的人乃是杜希。这次和谈是他一手促成,之前却一直是静观其变,现在倒是一开金口,冲着苍梨而去。
湛溪冷冷地看着他一眼,说:“朕的后宫,在你的眼里就是用来取悦宾客的吗?那么你把朕看成什么?”
“臣不敢。只不过是交流琴技,皇上何须看得如此严重?”杜希碰了钉子有些不悦地答道。
“若朕坚持不允呢?”湛溪毫不退让。北朝和北夷之间的事情,为何一定要牵连到苍梨的身上?她说过她想要平和的生活,也质疑他是否给得起她保护和安宁,就为了那句话,他决不动摇。
杜希咬咬牙,与湛溪对峙而视,长袖里的手掌竟捏成了拳头。
“皇上。”门外的侍卫进来禀报,“怜贵人在殿外求见。”
湛溪身躯一震,蹙眉看向门口。
这殿里的消息,竟然传得这样快。只是,她既然不愿被他的前朝后宫所牵连,现在又为什么要来?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湛溪心里极为混乱,一时没有作答。
“皇兄,怜贵人既然在这个时候求见,不如让她进来,听听她想说什么。”祺王建议说。
湛溪迟疑了一下,才下定决心。
“传。”
接着,苍梨便缓步走进殿中。她一身粉蓝长裙,天空般澄澈干净,如同她那双不染杂质的眼眸。她上前对湛溪福了福身,道:“臣妾听闻北夷公主带来四名会弹奏南方曲调的宫人,一时思乡难耐,所以斗胆在殿外聆听多时。刚才北夷公主说,想要与我北朝交流南方音律,既然如此,臣妾倒是对刚才那一曲有些见解,想要稍作评点。”
“怜贵人是吧?”潍娅公主站起身,将她打量一遍,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绝世美人。怪不得刚才杜希说皇帝会袒护她。看她美艳动人却又带着一丝孱弱,我见犹怜,大概很少有男人不会动心。但她用眼角余光瞥向皇帝,他却仍是一副冰冷的面孔,甚至比之前还要冷。真是个怪人!她收回思绪,继续对苍梨说:“既然怜贵人也是欣赏音律之人,尽管说说看就是。”
苍梨看她自信满满,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她们四人刚才弹奏,乃是名曲《高山流水》,四人高低音阶各有所长,相得益彰,的确是一首好曲。”
听了苍梨的赞扬,潍娅洋洋自得地说:“怜贵人果然是识货之人。这《高山流水》是她们的拿手之作,即便是在南朝,也是听者甚众。”
苍梨却话锋一转,道:“好曲是好曲,但,也不过是乙等之作,若是这样拔高,只怕是北夷公主并不太懂得音律。”
潍娅一愣,“乙等?”那口气,好像要把苍梨生吞了一般。
底下众臣们,却第一次为苍梨所言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潍娅公主的嚣张气焰,是该好好打压一下了。
☆、第095章 任性公主
看着潍娅公主铁青的脸,苍梨接着解释说:“《高山流水》虽是名曲,但多以筝弹奏,换做古琴之后,多了含蓄,少了宏大宽广,便缺少了一份曲中的流动感,虽然用了四人调弦来弥补,但因为她们的技艺并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所以也不能完全掩盖情感的缺陷。最关键的是,高山流水遍布天下,若北夷公主想表现的是有南方特色的音律,一首《高山流水》便远不及意。”
潍娅公主咬咬牙,说:“照你这么说,你能弹奏出更好的曲子来了?”
“是不是能更好,本宫不敢妄言,但若要论起对南方特色的掌控,本宫定在她们之上。”
苍梨说话的自信口气,让湛溪蓦然想起她入宫那一日,在大殿之上,她也是这样,用她的淡然和勇气征服了他的决定。现在想来,那一幕竟还是如此清晰。他仍记得那双直视她的眼眸,闪烁着纯净的光芒,溪水一般地淌过他的心上,让他为之一颤。
“如此说来,我倒一定要听听,真正的南方特色是什么样的了!”潍娅公主不服输地说。
苍梨并不像潍娅那般处处显露出强势,她说话温婉,但带着自信和笃定,不失礼仪,也同样不失气魄。她转头示意莲蓉,将手中抱着的古琴摆在殿中。银色七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串柔音低诉,仿佛缓缓展开的卷轴,江南画卷水墨点染,晕开一片空灵的天地。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江南,江南,可知她多么怀念那青山绿水,白云流岚。多少次在梦中呼唤,那样的吴侬软语,眼见的黑瓦白墙、青石板路,哒哒的马蹄一路向前,叶落乌啼满江迷离,潮涨潮落,山寺撞响晨钟暮鼓,月桂飘香万里。
南朝,她的南朝。
苍梨的眼眶微微泛红,记忆与琴声交织成抹不去的怀念和伤痛。她,再也回不去了。她只能用婉转歌声去凭吊,她那美丽的故乡。
“早晚复相逢!”
湛溪貌似一动不动,但捏着酒杯的手指却越来越紧。她的一声一诉,她的梦与念,她的灵与肉,都深种在江南的烟雨里。现如今,她却被禁锢在这一方异国的黄土之上,也就难怪了她的痛与怨。他给不了的,除了安心,还有她对故土的思念。这样的无力感,让他埋怨自己的无能,曾经自以为是的一切,三千功名尘与土,也换不来他心爱之人的痴梦。
苍梨站起身来,轻轻福了福。
潍娅已经听得呆住了。那样有灵性的音律,和字词丝丝入扣,勾勒出了江南山水的轮廓。从未去过江南的她,却好像看见了江南潺潺流动的碧水溪流,看见了郡亭潮涨潮落月桂飘香,看见了吴酒吴娃芙蓉沉醉,还有那一丝怀念中若有若无的阵痛和惆怅,好像是淅淅沥沥的春雨一般飘洒着,沾衣不湿,却满地闲愁。
祺王第一个反应过来,忍不住慢慢地鼓掌,生怕破坏了这遗留的氛围。
“好啊,真是好曲啊!”
“了不得的技艺啊!”
大臣们也忍不住赞叹起来。或许因为在这一刻,他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才使得他们抛却了成见,欣赏起真正的音乐来。
“这南朝的音律,可还让北夷公主满意?”苍梨微微笑道。
“虽然我并不太精通音律,可你的古琴的确弹得出神入化,只是要融入那样的感情,一个北朝人怎么可能做到?”潍娅猜疑地说。
“怜贵人是南朝的公主,是血统纯正的南朝人。潍娅公主若是对南朝音律感兴趣,倒是可以与之交流一二。”祺王说。
“你就是那个南朝来和亲的和顺公主?”潍娅睁大了眼睛。“怪不得……你们用一个南朝人来忽悠我,根本就不公平!”
“南朝公主的名分不过前尘往事,如今本宫既是北皇的妃子,以夫为纲,就已是北朝人,又何来不公平之说?”苍梨答道。
潍娅一窒,说不出话来反驳。
“今日北夷王和公主车马劳顿,朕早已命人打扫好房间,宴饮之后,就让侍从带大家去休息吧。至于合约,咱们明日再谈,北夷王认为如何?”湛溪说话岔开尴尬。
“一切听从北皇的安排吧。”北夷王窘迫不堪。
“我听说北朝皇宫富丽堂皇,不知北皇能不能带我去参观参观?”潍娅接话说。
“潍娅!”北夷王硬着头皮把潍娅唤回来,不想纵容她再胡闹。
湛溪却道:“潍娅公主有此雅兴,也未必不可。只怕是皇宫单调无趣,会让你觉得扫兴。”
“别的地方,我倒真没兴趣。不过有一个地方例外!”潍娅说着,嘴角露出调皮的笑容。
这个地方,就是马场。
皇宫的御用马场,圈养着用于骑射表演或者宫廷狩猎需用的数十匹宝马,有专门的宫女看管。
这让潍娅有些兴奋。兴许是刚才在大殿上的一顿折腾,加上父亲的大呼小叫,让她倍感约束,一来到这样自由的天地,也如同一匹脱缰的小马驹一般畅快起来。
“想不到在皇宫里也能养这么多马!”
“说起养马,潍娅公主大概算是行家了吧?”湛溪背着手,看着满院的马匹,倒是颇为自得。即便这潍娅公主再怎么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上好的宝马。
潍娅扫视全场,点头说:“北皇不愧是上过战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