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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帘抽了抽鼻子,“我只是想养自己的孩子,又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要求!为什么不答允我?”什么狗屁祖制,老猫睡上房一辈传一辈!!
女人的泪水是最能软化男人心肠的武器,玄烨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只得细语安慰着:“好了,先别哭,这事儿咱们慢慢说好吗?”且拉着苏帘上了帝王仪舆,一路回了澹宁殿。
澹宁殿的内室,崭新的漳绒垫子上,团子懒懒地趴着,过着惬意的怀孕生涯。
苏帘却是气闷无比,抱着个引枕又是捏又是揉,动辄撕扯二下,目测是把着枕头当成玄烨来发泄了。
玄烨愁得脑门子都生疼了:“苏苏,就算朕答允你,皇玛嬷也不会答允的。”
苏帘高高撅着嘴巴,什么祖制臭规矩,偏生就清朝毛病最多,居然不许生母养自己的孩子!于是愈发狠手地撕扯引枕,只听刺啦一声,上好的织金缎面料便被从中裂开一道大口子,里头雪白的木棉都露了出去。苏帘把报销掉的枕头一把甩在地上,便伸手把玄烨背后依靠着的引枕忽的抽走了,继续撕扯。
“唉——”玄烨无奈地合上折扇,“给皇额娘养着,又有何不可?之前宜嫔还求朕:若幸得皇子,愿在皇太后膝下养育承欢!朕是想着你,才没有允下的!”
苏帘撅着嘴道:“那你即刻就允了她就是了!”宜嫔能这么说,是因为她住在宫里,她也要向两宫晨昏定省,最起码能日日见着自己的孩子。而苏帘身在行宫,若真把自己的孩子给下太后养育,那么一年中大半年的时候她就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这实在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苏苏!”玄烨板起脸来,“养在皇额娘处,这是朕能给你安排的最好的选择了!”
苏帘咬牙威胁道:“要是你敢把我的孩子抱走,我、我就死给你看!我就去跳芙蓉池!”
“不许胡说!!”玄烨听了,登时便吼了出来。
苏帘一脸冷硬之色,语出铿锵:“到时候你可以试试,我到底是不是胡说!”
“苏苏!!”玄烨骤地拍案而起,“你为何就这般固执?!”真真是叫他头疼欲裂的固执!偏生她威胁的话语,玄烨无法无动于衷,他还真怕苏帘一个冲动,真做出什么傻事来!
玄烨连连拍着桌案,拍得他自己都手心发红了:“皇子不能养在生母膝下,是本朝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朕独独为你破了着规矩,对你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苏帘咬着唇,仰着一张正是固执不肯退步半分的娇容,“那就让宜嫔也自己养育自己的孩子,那就不是独独为我破规矩了!”
这话生生又把玄烨给噎住了,憋了半晌才道:“亏你想得出来!若朕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是对荣嫔、惠嫔有失公允!更要紧的是,皇玛嬷必然不会答允!”
又是太皇太后……苏帘听了更是气结,气冲冲吼叫道:“你什么事儿都听太皇太后的,干脆让她替你当皇帝得了!”
第九章、又闹翻了
“你什么事儿都听太皇太后的,干脆让她替你当皇帝得了!”这句话苏帘刚喊出来,就特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
玄烨被苏帘的话给惊住了,旋即怒声喝止:“这话也是你可以随便说的?!”声音里蕴含着低沉的气压,迫得苏帘头皮都发紧了,她也后悔自己怎么总是一冲动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话说得的确太犯忌讳了,甚至已经有挑拨他们祖孙关系的嫌疑了!天可怜见的,她只是脑子一抽,嘴巴也跟着抽了。
玄烨怒甩袖子道:“你不愿让太后抚养便罢!宫里有得是膝下空缺的嫔妃!!”撂下这么一句话,玄烨顶着一张含着隐隐雷霆的怒容,大踏步便走出了澹宁殿。
有的是膝下空缺的嫔妃?苏帘登时懵了,随即心口如被剜走了一块肉似的!!她的孩子要是给了别的嫔妃抚养……俗话说得好,生恩不及养恩大!历史上的雍正亲近佟贵妃而与生母疏远,以至于乃至登基之后依旧母子不和,这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啊!!若是自己的孩子归了别的嫔妃抚养,若只也只认养母不认生母——苏帘登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玄烨人虽然是走了,但是苏帘的那句“干脆让她替你当皇帝”的话却在他脑袋里萦绕不去。他自始至终都是标榜以孝治天下,登基之初,国家大事更多半由在太皇太后暗中下决断,亲政之后,太皇太后便极少过问政务,但是内宫之事,包括立后立妃,都是要请示慈宁宫。凡立后册妃之诏书,无不言“仰承太皇太后慈谕”。
帝王都是多疑的,玄烨并不能免俗。
他深知苏帘的性格,冲动起来容易口不择言,但说苏帘有挑拨他与太皇太后之心计。玄烨自己都不信。但是太皇太后的政治手腕,却叫玄烨萌生了几许疑心……
随即玄烨狠狠摇头,那是他的亲祖母,如今更是年事已高。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他不该疑心早年竭尽全力扶持他登上皇位、保住皇位的祖母!!可是愈是如此,愈发忍不住多疑心几分,论长幼、论出身,皇考次子的福全都要高出他一筹,皇玛嬷当初选择了年幼他,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他熬过了天花吗?难道就没有他生母孱弱、年幼更容易笼络、甚至更容易掌控的缘故在里头吗?!
他的生母早年因为生他大亏损,后来调养不得宜,太医已经私下断定,即使全力调养也很难活过三十岁!可想而知。年幼丧母的孩子,自然会转而更加亲近和依赖祖母,而福全生母健康恰恰成了他的劣势!!一瞬间,玄烨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有些事,不去想便罢。若想了,真真经不起深思!他早就有意给母家抬旗,毕竟佟氏一族至今在汉军旗,有损他的颜面。但是久不过问政务的太皇玛嬷却出言劝阻,言说外戚权位过高于国家社稷无益,前朝虽则宦官干政,但无外戚之祸。乃是因为不予外戚实权、只赐爵位荣华,当以借鉴。
康熙十六年的时候,也是皇玛嬷坚持立钮妃为继后。
这一切的举动看似大处着眼、以天下为先,何尝不是也饱含了她自己的私念?
还记得年幼之时,皇玛嬷无数次对她说,满人才是大清的根本、蒙古才是大清的臂膀。如今玄烨很像知道,在皇玛嬷心中到底爱新觉罗重要还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重要?
这一日,玄烨想了太多,越想越叫他自己都觉得心寒不已。他自早就知道的,皇家之中无真情。所以他才会那般舍不得、放不开苏苏,因为他每时每刻都活在人人都带着面具的世界里。所以哪怕苏苏再任性、再不讲理,那起码是真实的!
只是,苏苏这次的无理取闹,玄烨是真真头疼无比了。
梁九功小心翼翼上来禀报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是去澹宁殿,还是……去瑞景轩?”
瑞景轩是贵人乌雅氏的住处,玄烨一想到乌雅氏今早的举动,霍然叫他觉得分明实在利用苏苏,便油然生了几分厌恶,脱口道:“去澹宁——算了!摆驾云崖馆!”内心深处,玄烨当然想去澹宁殿,但是去了岂非再一次低头了?身为帝王的傲气,玄烨顿时便不肯如此了。
小凌子虽则在行宫没多久,但是已经布置出了自己的一套眼线,故而一有重要消息就报告给自己的主子:“娘娘,皇上摆驾去了云崖馆处!”
苏帘蓦然愣住了,她记得云崖馆,是荣嫔的住处,玄烨去了荣嫔处……皇帝去嫔妃处,是去做什么呢?傻子都能想到吧?
才几天前,他言辞肯肯答允了她,不会召幸别的嫔妃,可一转眼就去了荣嫔哪儿!叫苏帘如何抑制住内心的酸楚和苦痛?!
叶嬷嬷只得安慰道:“皇上去荣嫔娘娘哪儿,总好过去瑚常在、卫官女子处!”
夜深如许,静谧如斯,西洋摆钟秒针的哒哒声扰的苏帘无法入睡。
四禧轻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
苏帘却反而起身穿上了衣裳,“我睡不着……”
“娘娘……”四禧低低叹息着,她自然明白夫人为何而无眠,如今身在荣华富贵堆里,做了娘娘,过得却不如从前在苏宅那样开心了。
“现在这个时令,芙蓉园的红台莲又开了吧?”苏帘声音细长而幽微,含着浅如云烟的哀愁。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芙蓉园中、芙蓉池畔的芙蓉亭中,耳鬓厮磨,如胶缱绻。
四禧忙笑着道:“是啊,莲花又开了呢,比去年开得更多更艳丽了呢!娘娘若喜欢,今儿早早睡下,明儿便去赏莲可好?”
苏帘挤出几丝笑容道:“我记得月前就吩咐张潜鳞造一艘小舟,如今可完工了?”
四禧回答道:“十日前就完工了,如今就停在芙蓉池畔呢!”
苏帘下了床榻,“张潜鳞手脚倒是十分麻利——”伸手拿起搁在一旁的妆花罗斗篷,披在肩上,“左右我也睡不着,咱们去芙蓉园瞧瞧吧!”
“啊?!”四禧顿时傻了眼,“可是、可是娘娘——现在是晚上啊!”
苏帘笑道:“就是要晚上去,大白天儿又晒又热,夜里才凉快呢!”
云崖馆。
荣妃所生的二公主,只比大阿哥小一岁,却是个极为乖巧懂事又端庄的孩子,六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跟教引嬷嬷学习针线女红了。玄烨对这个乖乖女儿还是十分满意的,瞧了一眼绣绷上只绣了一半的莲花,那层层叠叠的深浅过度的花瓣,一看就知绣得是莲花中最复杂的红台莲。
玄烨语气温和地问:“谷杭喜欢莲花?”——谷杭便是二公主的名讳,谷杭就是美玉的意思。在教养女儿上,玄烨是比较崇尚汉家,故而女德女红都是公主们的必修课。
二公主乖巧地道:“是,汗阿玛,女儿最喜欢莲花。前日随额娘去了芙蓉园,才晓得宫中养在大缸里的莲花都不如芙蓉池的莲花好看。”
一提及芙蓉池,玄烨不由地便想起了去年与苏苏在芙蓉亭的亲昵,旋即脸上便带了丝丝笑容,对荣嫔道:“你教得很好。”
荣嫔侍立在侧,亲手碰上一杯龙井,谦顺地道:“这是奴才的本分。”
玄烨用茶盏盖子轻轻挂着茶水上的浮沫,选个荣嫔来行宫,到底是选对了,若换了旁人,指不定起什么幺蛾子呢!心道:苏苏什么时候也能乖顺些呢?
荣嫔静静等着,等到玄烨从走神中回过来,方才递了一个明黄色双龙戏珠的缨络:“奴才见皇上的扇坠有些旧了,特赶制了一枚新的,还望皇上不嫌弃。”
玄烨瞥眼一瞧,的确手艺极佳,荣嫔不负心灵手巧之名,便指了指搁在小案几上的紫檀折扇,“换上去吧。”苏苏只在去年给她做了一身怪模怪样还有伤风化的睡衣,害得他只能外头多套一层寝衣!今年的天愈发热了,苏苏光记得给她的胖犬做垫子,都不记得给他做一身新的了!哼!那三只肉球似的笨狗到底有什么好的?!
荣嫔眉梢不由含了七分喜色,忙恭顺地道了一声:“是。”
谷杭仰着脸,看着那炫目的缨络不禁艳羡,便对着荣嫔软腻腻撒娇道:“额娘,女儿也要学做缨络。”
荣嫔一边敏捷地换着新坠饰,一边道:“你还小,手上力气不足,只怕不但打不出紧致的缨络,反而把自己的手给勒坏了。”
玄烨果然一瞥之间,看到了荣嫔一手虎口上发红的勒痕,便道:“以后这些事,叫针线上人做就是了。”——连荣嫔都如此费心邀宠……玄烨面上虽未露什么,但终究有些不愉。
荣嫔忙笑着道:“奴才因是头一次来行宫,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带什么,一下子都忘了带针线上人了,让皇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