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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声音略高了些说:“李景隆会找我的,你让我自己回去吧。”
他神情木然,我对他说的话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
前方雪地中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闪耀,隐约可见一列身着黑色战甲的明军策马而来,他们人数并不多,似乎还没有发现我们。
燕王遽然发出一声冷笑,身躯微震,将我身子凌空抛出,说道:“我会在北平等着他的!”
我稳稳落在雪地上,他纵马疾驰,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领头之人渐渐驰近,正是李景隆。他看到我立刻加快马速冲了过来,急唤道:“妍妍!妍妍!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
他看见我安然无恙,舒了一大口气,紧握着我的手对身后数名明军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我看着那些明军惊讶看着我的眼神,立刻意识到军中藏匿女子本是大罪,担心他们会将我假扮为男子之事泄露出去,惶然看向他。
他目光柔和,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不会告诉别人的。纵使皇上知道我带着你出来,如今已攻下永平,指日再取北平,我也可以将'奇‘书‘网‘整。理。'提。供'功折罪了。”
我听说永平已经攻下,心中稍安,说道:“燕军刚才突袭大营,放火焚烧粮草,我找了匹马逃出来找你,不小心迷路了。”
李景隆似乎并不介意遭燕军袭击,说道:“粮草烧了没什么要紧,还可以再运送储备,我只怕丢了你,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低头发现了我衣袖和鞋子的水渍,问道:“怎么弄湿了衣服?”
我不想告诉他我遇到过燕王,说道:“我跑得太急了,刚才下马时在小溪边摔了一跤。”
他将我拥入怀中,伸手抚摸我冻得冰凉的面颊说:“我们这就回营去,当心着凉。”
回到营中时天将破晓,营帐内设有炭火,我正要换衣服,却见李景隆依然坐在灯下,注视桌案前的布阵图,虽然背对着我,却并没有出帐的打算。
我飞快换好干燥的内衣,扣系好外衣时,隐隐发觉他似乎在笑,忍不住跺跺脚说:“你笑什么?”
他回过头,嘴角有着淡淡的笑痕,眼神温柔视我:“你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
我微嗔着说:“如果我赶你,你会出去吗?”
我托腮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清朗俊秀的侧影,心中泛起淡淡的愧疚感觉,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别的女子,但是他一定知道我昨晚在他身下的迟钝与被动。
他解下战甲后身上衣衫单薄,我轻轻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肩上,他终于忍不住侧过头,顺势将我揽入怀抱,伸手抚上我的脸,含笑说道:“你若是真心赶我,我一定会出去。”
我听着他在我耳边说着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昨晚的浅尝温柔足够让他迷醉其中,他微笑着将我扑倒在毡地上,将热唇覆盖上我的小嘴,轻轻啄吻,然后亲吻我的颈窝,一手去解我的衣带,喃喃说道:“昨天晚上之后,我……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妍妍……”
我在他怀中轻轻颤抖,他停住手,低声问道:“你冷吗?还是怕疼?”
我摇了摇头。
他收敛神色移开视线,转过头继续去灯下看图,说道:“那你睡一会儿,明天我们去北平,路上恐怕又要折腾几个时辰。”
他强忍下心头的欲念,却遮掩不住眉宇间淡淡的失望。
营帐外阵阵北风呼啸,我将黑发梳理垂顺,侧躺在软软的床铺上,却始终难以入眠,睁大眼睛注视着他挺直的背影。
李景隆似乎全神贯注于那张北平附近的山脉地形图。过了片刻,他收起地图,执起一管羊毫在纸笺上写字,然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突然想到燕王那句“如果李景隆有一天战死了,你怎么办”?
史载李景隆不是个短命的人,不会象燕王所说的那样战死在“靖难之役”中,虽然历史上的李景隆是一个出卖建文帝的叛徒,但是我相信眼前的他不是这种毫无骨气的男人。
决不是。
他似乎知道我没睡着,站起走近我床前,握住我的手问道:“怎么了?不想睡吗?”
我坐起身来,看向桌案上的纸笺,正要伸手去取过来看,他急忙放开我,将纸笺夺在手中,藏在身后说:“是我随意写下的对敌之策,你不要看。”
我见他神情闪烁,越发好奇,软语哀求道:“一定不是,你给我看一下好不好?”
李景隆温柔一笑道:“没什么,其实你早已知道。”
我抢过他手中纸笺,只见上面写着两句诗,正是我当年在东宫随意写下,丢出廊外被他拾到的那句红楼诗:“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昔日我写这诗句是因为燕王和我有情却被迫分离,李景隆如今写这句诗,是在为我感叹,还是在为他自己感叹?他对我所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处处可见真心,他把我象小公主一样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我,宠着我,我当然知道他对我好。
他希望我在他身边能够开心快乐,我却让他如此忧郁伤怀,是我对不起他。
我起床走到桌案前,略加思索,提笔写下一句话。
他看到那句话后立刻拥我入怀,搂紧我柔弱的双肩,忘情低呼我的名字道:“妍妍,我从来不知道,今生我会对一个女子如此用情。”
我心甘情愿依偎在他怀中闭上眼睛,长长的黑睫毛覆盖着眼帘,柔声道:“你还在担心什么?怕我离开你吗?”
他低头吻我,说道:“不,我以前只是担心我给不了你幸福,现在我不担心了。”
“春恨秋悲随风逝,花容月貌为君妍”。
妍妍来到你身边,或许正是为了偿还你这份情债吧。
他和衣抱着我上床,抚摸着我柔顺的黑发,说道:“我们还没有成亲,本来就不该……娶你之前我不会再碰你了,你别怕。”
我乖巧枕着他的胳膊,说道:“北平气候寒冷,明军兵士衣衫单薄,不足抵挡霜雪,士气不足粮草断绝,都不利于取胜,明天你有把握攻下北平吗?”
他点点头说:“我一定会将北平攻下,若是输了怎么对得起你?岂不是让你白白陪我经历这场艰苦。”的我还没回答他的话,突然只觉一阵甜香味道徐徐飘入我的鼻端,浑身发软,一阵飕飕的冷风拂过面颊,营帐中似乎多了两名黑衣蒙面的人。
李景隆早已察觉有异,紧紧抱着我,眉棱间带着怒意喝道:“你们本事不小,敢擅闯本国公的大营。营外守卫成千上万,阁下不怕尸骨无存,这份胆量更不小。”
枕边就有他防身之剑,他虽然愤怒却没有起身持剑御敌,看来那迷烟十分厉害,顷刻间已将他制住,帐中这两名不速之客无疑是罕见的高手。
一人阴森森笑道:“曹国公胆子也不小,两军对阵如此紧张,还拥着美人花前月下,被底风流。”
李景隆正要呼喊来人,那二人已走近床前,我脑子晕沉,隐约只听见刀剑撞击出的“叮当”之声,在昏迷的前一刻,似乎听见他一声低唤:“妍妍……”
我醒来时,李景隆精神焕发站立床前,含笑看着我说:“妍妍,快起床,我们马上启程去北平了。”
我依稀记得昨晚的危急情形,猛地拥被坐起,抓住他的衣袖急急问道:“昨晚那两名凶徒呢?他们又没有伤害你?后来怎样了?”
他若无其事一般,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们哪里敌得过我,我重伤了他们,可惜任他们逃逸了!”
我看到他容颜依旧,毫无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次日午时,哨兵回报燕王置永平、北平于不顾,已率燕兵直趋大宁。李景隆的数十万大军齐集于北平城下,将北平围得严严实实,在九门外筑垒,架起数枚火炮,强攻四面城门。
却不料燕王密谋起兵已久,早将北平城墙加固,重挖宽广深邃的护城河,城中虽然不过数千人马,因天气寒冷,城民将冷水泼洒在城墙之上,片刻之间就凝结成光滑的冰面,不利攀缘。
数日过去,明军损兵折将众多,北平城安然无恙。
李景隆久攻北平不下,不得不改变对战策略,集中所有火力攻击北平丽正门,亲自前往城下督军,即使坚城再牢,只要有一扇城门被攻破,全城防卫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他策马站立在高高的山坡上,远眺攻城战况,我换好盔甲骑上战马跟随在他身边。
他似乎面带喜色,叫道:“妍妍,你看,我军马上就要胜利了!”随即转头对高巍说道:“传令下去,三军将士进入北平占领燕王宫者,回去都有封赏!”
士气振奋的明军前赴后继,虽然不少人惨死在城门之下,众多兵士依然如潮水般冲向丽正门。他们战斗力极强,有一队人马不顾生死冲开了城门,喊杀之声震耳欲聋。
我关注着城门的动静,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城头赫然出现数名身着布衣的女子。其中一名女子气度雍容,面貌端庄,身着男子盔甲,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扬,远远看去神情坚定,没有半分恐慌,正是燕王妃徐妙云。
城破之际,她居然亲自出现在城墙之上,率领北平城中老弱妇孺协助燕军,投掷瓦砾砖块抵御强敌。
丈夫不在身边,强敌兵临城下,她并没有蜷缩在燕王宫中,而是挺身而出,担负着燕王本该担负的责任,这份胆量和豪气,堂堂七尺须眉男儿犹恐有人不及,不能不让我油然而生敬佩之心。
将门出虎女,有妻如此,难怪燕王走得如此放心。
我远远看见徐妙云将头盔掷地,似乎已有与北平城同生死共存亡之心,但是她再有谋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时此刻面对数十万大军,她力挽狂澜的可能性并不大。
只要北平城破,燕王必死无疑,他可以失掉永平,但决不可以失掉北平,那里本是他的最后依仗和大本营。
如果燕王死了,历史就会改写。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我会亲眼看见明军杀进北平,历史就这样被改变?
人世间总是会有种种奇迹发生。
明军居然输了,一场必胜之战并没有胜利,而且输得莫名其妙。原因是那些声援的明军速度不够快,占领城头的士兵被燕军斩杀了一部分,其他士兵不见后援前来,纷纷从城墙上撤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士气受挫,再攻更难。
李景隆回到营帐中,脸色当然不会太好。
我看到他郁闷的模样,安慰他说:“不要紧,下次还有机会。他们固守北平本来就是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明军当然不及他们拼命,胜败本是兵家常事。”
他解下盔甲,恨恨说道:“今天本来势在必得,可恨那些兵士集结仓促,未能统一操练,不听军中号令,我真想立刻就斩了他们!”
高巍在旁说道:“后援的确是去迟了些,但是……”
他的“但是”并没有说完,看了一眼李景隆阴沉的脸色,立即禁声不言,悄悄退出营帐。
我心中却在疑惑:“后援为什么去迟了?李景隆熟读兵书,不可能会这样没有常识贻误战机,高巍似乎有难言之隐,却又不敢直言他的过失,这场战斗李景隆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营帐中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时候,他走近我,还是象往常一样温柔拥我入怀,唤道:“妍妍!”
我一靠近他,心头顿时萦绕着一种怪异的感觉。
李景隆的身上从不熏香,只会偶尔带着一种淡淡的折扇香气,而此时面前的“他”,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十分浓郁。
我不动声色轻轻退后一步说:“你答应过我娶我之前不再碰我的,这样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