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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临风宽容大度,事事都会先考虑到别人感受,还有他对兄弟的友爱关心,对弱小者的庇护同情,在皇权笼罩下长大的四皇子燕王决不可能做到。
燕王所处的尊贵地位让他只能处处防范和算计,对人对事更多的时候考虑到的是自己利益。他的兄弟阴谋害他的时候,他也不可能束手待毙。
这就是普通百姓和皇子的差异。
这场风波过去以后,我并没有刻意疏远叶临风,因为他的态度很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我们一起谈论义学的建设,一起评论珠宝的样式,甚至有时还相约前去游湖泛舟,与以前毫无分别。
阳春三月春风和煦扑面而来,我哼着歌儿提着小篮从金铺去义学,准备去西街“杨记蜜饯”那里买几罐甜甜的杨梅汁冲水给那些孩子们喝。
刚买到了东西,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迎面而来的几个人。
他们的模样我还记得,为首二人正是“燕云十八骑”中的谭渊和王真。“燕云十八骑”是燕王的忠实贴身侍卫,通常情况下不会离开他。
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燕王也来了?
虽然知道自己戴着面具,他们不可能轻易认出我,心头仍然掠过一丝慌乱,有意闪身避开他们而行。和他们擦肩而过时,我强自镇定,安慰自己或许他们只是偶然来此地办差而已。
走出不到十步,我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你们将那里都安排打点好了?”
听见谭渊低应道:“都已安排妥当,请王……公子移步前往。”
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那是他的声音。
他果然来了W 城。
虽然一年多没有见面,如今他近在咫尺,我依然并未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我不想再见到他,也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过去的记忆如同飞云逝水,只余淡淡的一抹痕迹。如今在W 城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知心的朋友、值得奋斗的事业,失去的一些东西,其实早已从别的地方得到了补偿,我并没有因此不快乐。
一声“站住!”打断了我的思绪。
燕王已经追过来,站立在我面前,上下审视打量着我,目光中充满疑惑,问道:“你是城中居民?现住在哪里?”
我抬起头来,他身穿一袭普通的白色锦衣,罩着烟青色的敞襟外袍,手执折扇,俨然一副富商公子的打扮,未曾改变的是那淡紫色的眼眸和皎洁的面容,气质更加成熟稳重,眉宇间却隐隐有着落寞与无奈,毫无咄咄逼人的威严之气。
自从叶临风识破我的身份以后,我更加谨慎,着意模仿男子的神态步调,已经没有太大破绽。
我冷静答道:“我是此地居民,与家兄同住在城东。”
他轻轻点头道:“你的背影颇似一位我寻访多时的故人,因此误认,有扰了。”
我故意粗着嗓子“咳”了一声道:“我先天身形瘦小,面目丑陋,公子的故人一定不会象我这般模样。”
他盯着我的面孔看了几眼,紫眸中失望之意无比真切,我心中不觉抽痛了一下,疾步离开。
到了义学中,聆听着孩子们的琅琅读书声,正在院中大石上坐着发愣,听见有人问道:“凌兄弟今天莫非有什么心事吗?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我知道是叶临风,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几件过去的事情而已。”
叶临风在我面前三尺远处站定,说道:“人都有过去,有些记忆值得一生回味,若是让自己不开心,还是忘掉为好。”然后又微笑说道:“我有位朋友晚上邀请我前去他的新宅子喝酒,凌兄弟陪我一起去如何?有朋友相聚畅谈,胜似独自郁闷。”
叶临风交游广阔,时常邀请我参加这类的宴会,与他相交之人皆是人中俊杰,我跟着他开阔了不少眼界,见他又来相邀,欣然同意。
我和叶临风来到东湖畔的一间新建大宅院门前,只见院门题着“映柳小筑”四字,白墙碧瓦,四面种植着一大排垂柳,夜色掩隐下,枝条随风起舞,袅袅多姿。
我在东宫时的居所刚好叫“映柳阁”,这家主人给新宅取的名字竟然与其类似,我不由微笑了一下。
待我走进院中时,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
因为我看见了迎客而出的那宅院主人,正是燕王。
原来叶临风的朋友是他。
我早该想到叶家在北平有产业,叶临风这样的商贾大户与燕王一定会有些关系,但是他们二人到底熟络到何种程度,我还不得而知。
叶临风居然并不参拜他,笑道:“临风贸然带义弟凌熙前来拜见燕兄,燕兄素来好客,一定不会责怪我唐突吧。”他对燕王不称“殿下”或“王爷”,足见二人颇有交情。
燕王也看见了我,说道:“原来他是你的朋友!今天已经碰过面了。”
我跟随叶临风进入厅中,只觉如坐针毡,深悔自己不该轻易答应跟他来。默不作声,听他二人说话。
叶临风道:“小弟奉燕兄之命一月内赶造这宅子,不知燕兄可觉得满意?燕兄以后可会常常来此小住吗?”
燕王饮下一杯酒,说道:“建这宅子你费了不少心思,我正要谢你。我来此只为寻访一人,我已得到可靠消息,她当初确实来到此地,你也帮我打听打听。”
叶临风微笑道:“燕兄只管吩咐,小弟定当尽绵薄之力,武昌城内所有人家都可以明察暗访。”
燕王遥视夜空,面容无限怅惘,叹道:“一年多来我寻遍大江南北仍一无所获。当初费尽周折才得到她,却因误会让她伤心而去。我若肯问她原因,给彼此一个解释的机会,又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叶临风不知内情,说道:“能让燕兄如此念念不忘之人,一定很特别。”
燕王微微点头道:“她是蜀中唐门之女。纵使找到了她,以她的性子,只怕也不肯轻易见我。”
叶临风似有触动,说道:“世间万事皆是因缘而起,燕兄应该相信,若是无缘,必定不会相遇;既然相遇便是有缘,有缘自会有再见之期。”
他说出这句话时,我看到他眼光轻轻向我这边转过来。
他们二人所说的话,我句句都听在耳中。
燕王似乎有无限悔恨之意,心中仍在思念着我。
叶临风也决不会想到,坐在他们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凌熙,正是燕王要寻找的唐姓女子。
既然当初选择了离开,我又怎能回头?
燕王永远不会为我放弃他的雄心壮志和妻子儿女,我宁可将思念埋在心底,独自度过余生。
叶临风注意到了我的沉默,说道:“凌兄弟在燕兄面前不必太拘谨,只管随意就是。”
我应了一声,坦然举杯说道:“敬燕公子此杯,愿公子早日得偿心愿。”
燕王笑道:“这杯酒,我一定喝。”
他仰头喝下杯中酒时,我也举杯喝了一口,却不料喝得太急被酒呛到,立刻伏在桌案旁掩嘴咳嗽起来。
叶临风急忙过来看视,问道:“凌兄弟觉得怎样?”
我摆了摆手,却感觉一道寒光直射向我身上,抬头只见燕王的紫眸死死盯住我,心中立刻吃了一惊。
接下来,燕王的动作更让我吃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叶临风,出手凌厉无比,叶临风毫不懂武功,这一掌若是打在他身上,不死也要重伤。
来不及再多想,我伸手就去招架,接住燕王那一掌后却感觉对方掌力半路收回,刚才只是虚晃一招,根本没有伤害叶临风的打算。
我知道自己已经上当,燕王的身影早已欺近我,稳稳挡在我面前,断了我的去路。
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面颊,昔日的娇美容颜又呈现在他眼前。
我听见他柔和沉稳的声音道:“蕊蕊,不必再装了。”
叶临风看到了眼前的一切,眼神中只有无比的震惊与意外。
我冷冷注视着燕王,对他说道:“我姓凌名熙,与唐门毫无关系,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燕王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走近我说道:“你的背影,你咳嗽的样子,你所有的一举一动都早已铭刻在我心里,我怎么会认错人?”
他似乎想拥我入怀,我立即后退了一大步,来到叶临风身边,急速对他说道:“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我喜欢你,我愿意嫁给你。”
此刻我只想在燕王面前为自己找一块挡箭牌,即使我后来不嫁给叶临风,只要向他解释缘由,以他的宽容,一定能够原谅我。
燕王面上的表情迅速凝结,紫眸注视着我和叶临风。
我看向叶临风的眼神带着恳求。
叶临风看向燕王,缓缓说道:“她确实姓凌,并非姓唐,燕兄恐怕真的认错人了。”
燕王如同石雕站立了半晌,带着一丝笑容说道:“你如果不介意她的过去,我也不会介意。”
这句话男人都听得懂。
叶临风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凌熙若是愿意嫁给我,我还有什么可介意的?燕兄多虑了。”
我的眼泪无声落下。
叶临风明明知道我是有意借助他来逃避燕王,还肯在燕王面前这样维护我的尊严,我心中对他只有无限感激与惭愧。
燕王将桌上玉杯掷于地上,“叮啷”一声脆响摔得粉碎,怒极反笑道:“很好,是我认错人了,我的蕊蕊早已没有了。”
我抬头说道:“是的,唐蕊在洪武二十五年二月就已经不存在了,我是凌熙,与唐蕊没有任何关系。”
燕王不再理睬我们,纵身越过围墙而去,一众侍卫急忙追随着他,霎时间“映柳小筑”中只剩下我和叶临风二人。
回到听涛别苑,我的眼泪如同倾盆大雨,趴在桌案上失声痛哭。
叶临风等我哭声渐止,才安慰道:“你别哭了,燕兄对你一片深情,你为何要如此对他?有话可以好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摇头哭道:“如果能解决,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临风沉吟道:“恕我妄自揣测,难道是因为燕兄的红颜知己太多,让你觉得委屈?难怪你那天喝醉了酒时要对我说那样的话。”
我止泪说道:“谢谢你刚才那样帮我。”
叶临风转过头,看着烛火说道:“你倘若不是为了救我,怎会被燕兄识破身份?燕兄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并非是有意让你难堪,你不要怪他。但是我今天所言,确实是真心话。”
燕王今天暗指我和他曾经有过亲密关系,叶临风居然真的不在意,在明代男子中实在是异数。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如果我要嫁人,第一个一定选择你。”
叶临风笑道:“今日若非燕兄来此,只恐我终生都难以得见你的庐山真面目,似你这般才貌,能娶你本是我的荣幸。但是你既然如此说,一定不会选择我了。”
他过了半晌,又轻轻说道:“燕兄现在虽然有些痛,却都是值得的。倘若换成是我,我也一样决无怨言,甘心承受。”
第22章蝶舞江南
我轻声问道:“你要放弃燕王的地位吗?放弃皇室的生活吗?”
他看着我,嘴角泛起微笑,说:“一年前我就开始放弃了,更何况现在?我如愿以偿找到了你,放弃那些也没有什么可惜。”
无论他的放弃是甘心情愿,还是万般无奈之下作出的暂时妥协,我都不想再追究了。一年多来,我费尽力气克制自己的想念,才能将他搁置在心中一个深锁的角落,紧紧关起来,不再去回忆,却从没有真正忘记过他,离开他的时候那种伤心的感觉至今还在心头萦绕。
他在床沿坐下,抚摸着我的手,紫眸注视着我说:“真的不想我吗?”
我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