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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落堂尽西宫春-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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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瓶儿突然拉过我的手,她的手很修长,可能是因为做绣活,手心有层薄薄的茧子,她的力气也很大,拉着我,紧紧的,长袖翻了起来,露出一截肤色苍白的手臂,有细长柔软的毛发,我暗暗奇怪,却不便问出口。她如此苍白娇弱,我只有催她快些回去,“可不能呆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也得赶回上央宫去。改日甄懿再来看姐姐你。”

蓁瓶儿又是一阵摇头,说道:“不不不,我很快就出宫了。甄妹妹,你我一见如故,他日有缘咱们自会相见。这梨园以后不要再来了。咱们今日就暂且别过吧。”

而这时,丙寅年的第一场雪由九重天际外的飘落下来,纷扬的落雪莹白喜人。高大的朱色宫墙也挡不住雪花漫天飞舞,飘落在华美宫廷的每一处。它的美亦压过了宫廷内高贵盛放的棠梨花。真的是一好雪呀。

注释:

(1)关汉卿《一枝花·不伏老》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弄柳拈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2)《礼记·内则篇》有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的说法女子十五岁。笄古代妇女束发用的簪子,束发贯之以笄,表示已经到成年。〈礼记内则〉记载,女子年十五可插笄。〈国语郑语〉:“既笄而孕。”

☆、第八章   蔷薇牡丹幽微香(二)

绵绵的雪一连落了几日。等的天一放晴,我又接到了书签一枚。细细看罢,明白姑姑在掖庭宫等我过去,随手扔进火盆烧了。

婉言无意问道:“主子,是哪宫娘娘的信签呀,这几月来可送了不少呢。平日里奴婢也不见主子跟谁亲近,却原来是跟别的主子鸿雁传书。按说宫里不大,每每传信让主子你过去,可不见谁来芙陌殿看看,就是这大冷的天也尽来折腾你。”

我把手放到火边暖和暖和,笑着答:“可不是大明宫的西修仪吗,今儿个约了昭阳宫的秦宝华,说是庆贺秦宝华晋封,让我过去一块儿用晚膳,稍后芙陌殿的传膳,你跟长喜几个一起吃吧。”

接过婉言包好的暖手炉,我带上帽子出了门。我先是往去大明宫的方向一直走,之后抄了个僻静的窄道饶过太极宫的承天门,由冷宫的西门而出,这才到了掖庭宫。几月来,姑姑都是在这跟我碰面。姑姑在宫里辈分甚高,这才有了一个独立院落的处所。如此才方便跟我见面。

姑姑是爹爹姨夫的胞妹。进宫前娘将那手镯给我,说是这位姑姑位分高,三审都是由姑姑一人做查。若是见了带红宝石尾指的,必定是她。到时将镯子与她,只管有好没坏。果不然,姑姑见了镯子,皇后的懿旨下打的第二日,我便收到了她的信笺。

左右看看,空无一人,我这才闪身进门。姑姑焦急的迎上来,一面关了门,一面语气浅责道:“怎的几日不来,好不容易找个师傅,因为等的急了现下离开上京了。那日的书笺你可有收到,却怎的不见你人?”

“姑姑一早说过蓁姐姐在梨园,接到你的签我就赶了去。后来事儿完了,我一时高兴就忘了跟姑姑你回信。”

姑姑诧异的看着我:“禁苑的蓁姑娘?宫里的绣活一完,她就出宫了。内廷森严,我怎敢在宫里行事。那日是宫女省亲的日子,我原想着让你顶个小宫女的名义出宫去,可我等了几个时辰也没见着你。你呀,白白错失良机。”

我心下“咯噔”一跳,顿时,心下疑窦丛生,蓁瓶儿早已出宫,那她又是什么人?本欲向姑姑说明,转念想莫让她担忧,于是隐而不谈,只是说莫要担心,改日寻个机会便是,在她屋里坐了好一阵,又再唠叨了几句,我抽身回芙陌殿。

天黑的快,一入夜寒风越发涨了劲头,窄道里,风从耳畔掠过,捧起了我如墨长发,发丝缠绕着翻飞,忽而遮了我的眼,又很快散去。两旁的宫墙在黑暗里越发威严竣冷,迷迷离离的,看不真切的暗影四处飘荡。心头突然鼓噪,我拽紧了披风,低头急行。

“站住,前面的是什么人,是哪一个宫的。”

唤住我的是个年轻的太监,他提着昏黄的灯笼,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我,回身向龙纹彩车里的人禀告:“回郡王爷,是个不熟的面孔,看样子也不像是宫女,大概是新近晋封的小主,可能是还没有侍寝,所以奴才不识得。”

车里的人低笑,声音清朗柔和,“曹公公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不识得新主子也属平常,就是本王要见皇上一面,也得靠公公代劳通传,曹公公堪称劳苦功高啊。”

那年轻的太监闻言,变了脸色,急急跪身在地,连嗑几个响头,“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奴才万万不敢怠慢王爷。奴才即使蒙受再多的龙恩,也只是个奴才,奴才就是奴才,就是个任打任骂的角色。今日之事全是奴才的错,王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否则可要责煞奴才了。”

风大,我禁不住咳了一声,清朗的嗓音响起,“这样黑了,宫里入夜便禁严,下次不要再单独出来了。曹公公,拿个灯笼给她。”

曹公公将手里的灯笼递给我,随口道:“天黑风大,小主可把路瞧仔细了。”这个曹公公有一张尚算俊秀的脸,眉宇略带深沉。

我接了灯笼,伏身道:“多谢王爷,多谢公公,小女先行告退。”

彩车里的男子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你快回去吧。”

我提了灯笼转身别过,一盏昏黄灯笼似驱散些微寒意,身后车辘起行,我不由得回望一眼,车前的琉璃宫灯熠熠辉采。回芙陌殿路不长,我却走了很久。

婉言侯在朱门外,远远的瞧见了我,赶紧迎上来,接过灯笼,“主子怎的这般晚了才回来,可叫奴婢好一阵担心。”

穿堂过户,我进了内室,婉言帮我解了披风搭在暖炉上。长喜端了热茶进来,我就着喝了一口,吩咐道:“长喜,我带回来的灯笼一定要好好保管。婉言,明儿个你备份礼连着灯笼一起送到甘露殿。记着一定要亲自送给曹公公,也记得说些好话,但千万不要提,你主子我,现在的处境。”

婉言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主子,天冷,赶早歇息了吧。奴婢再去生盆炭火来。长喜,准备守夜。”

晴玉备了几份膳食端进内室,“主子,可还用膳?这是奴婢为主子留的。”香芹帮着长喜将热水抬进来。

我坐回梳妆台前,散了发丝,一面道:“不用了。你们也都下去,不必伺候了,我梳洗后便休息。对了,长喜,天冷了,从今儿个开始,就不必守夜了。”

香芹领着长喜谢了恩,便退下去。婉言生了盆炭火进房,正要告退,我唤住她,“婉言,芙陌殿以前曾住过哪位主子?”

婉言低垂眼帘,答道:“回主子,芙陌殿曾是蓝容华的寝宫。”

“哦?是个什么样的主子呢?”我继续追问。

婉言笑答:“心地甚是良善,毫无心机,对奴婢等人也不曾亏待。”

闻言,我笑起来,“这样的女子,倒是少见,皇上一定很宠爱她了。那这位蓝容华,现在住哪个宫呢。”

婉言掩去了笑,道:“在主子进宫前,七月的时候,蓝容华就芳华早逝了。”

我拔下花钿丢下,问:“可有风光大葬,列牌位进宗庙,记名于后妃传?”

沉静良久,婉言才道,“不曾。以席裹尸悄然下葬,介于皇上的震怒,不敢惊动宫中众人,除了几位娘娘知晓,其他人都以为蓝容华仍住芙陌殿,而且已经失宠。”

心底忽觉明朗,长喜带回的信笺,从来都是由婉言呈上来的。我蓦得起身,盯住婉言,厉声呵斥:“真是反了天了,我一次次容忍你,你却这样报答我。只是个奴才,竟敢私藏主子的信笺,还不快交出来,难道真要我把你送宗人府(1)?”

婉言跪将下来,却无慌乱,“主子息怒,奴婢是为主子着想,这才私自留下。几个月来,从皇后娘娘的懿旨下来,那位姑姑不停歇的让长喜带信。长喜是个没心眼儿的,不意味着别人也少心眼儿,恐怕早已引人侧目。主子不知道,那日容妃娘娘领了人在朱雀门,亲自点选宫女出去省亲,就等着主子落网呢。”

婉言从怀里拿出信笺,宣纸上写着——脉脉泉无语;清清朱雀啼。我拿过信笺,几把撕了,仍进火盆,回望她,说道:“起来吧。今儿咱把话说透了。看你跟蓝容华关系也不浅,你又跟蓝瑶章牵扯着,转过来你一时又对我好,我的确被弄糊涂了。你就说,你到底向着谁,容妃?蓝瑶章?或者,是我?选好了主子,就不要一心二用,是去是留,做个决定吧。”

“奴婢能跟着主子是奴婢的福分,心底十分感激,奴婢心中有恨,是天大的恨。如今大胆一求,求主子为奴婢的娘亲,为奴婢家姐蓝容华报仇,如此奴婢愿做主子马前卒,凡事身先事卒,死而后已。”注释:

(1)宗人府宗令,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俱各一人。宗室王、公为之。府丞,汉一人。正三品。其属:堂主事,汉主事,经历司经历,并正六品。左、右二司理事官,正五品。副理事官,从五品。主事,委署主事,俱各二人;笔帖式,效力笔帖式,各二十有四人。俱宗室为之。宗人府只负责处理“爱新觉罗”宗室(皇族)的内部事物,包括宗室子弟的教育,爵位的受封,以及涉及宗室人员的一切奖励,刑罚。所以其只是一个管理宗室内部事务的机构。

☆、第九章 蔷薇牡丹幽微香(三)

前日跟婉言畅谈一夜,临至四更,方才各自休息。由她的述说,我才知今年的七月,宠冠宫廷的蓝容华不慎将一个有孕的贵人推倒,以至那贵人腹中龙胎不保。蓝容华认为自己冤屈,拒不认罪,皇帝一怒下将她禁足,后来容妃奉皇后懿旨亲自端来毒酒,赐蓝容华死罪,懿旨上写可保全尸。

蓝容华死后,容妃为蓝容华请命死后进宗庙。皇帝却更为震怒,命容妃思过,一面又加封容妃位列三夫人之首。而后责令将蓝容华埋尸上京五百里外,任何人不得祭拜,除去其一切封号,其族人逐居北方,永不得归朝。婉言是小妾所出,而且早于蓝容铪入宫,婉言的爹将婉言除名,所以不在族谱之上,得以留宫,但婉言的娘亲受牵连,在前往北方的路上去世。

按宫规,主子有过错,若没有其他主子留用,其婢女会逐到冷宫。她为复仇,四处求人,但因她曾服侍蓝容华,宫里人人对她鄙弃,当时只有蓝瑶章愿意收留她。

婉言说她与蓝容华不是一胞同母,可两人从小感情极好。但蓝容华心地太善,毫无心机,甚至指责婉言的处处防备他人,所以落了这个下场。婉言说经此一事,她更加深信深宫的生存就是斗,无止境的斗。既是深宫女人,就只有获得皇上的宠爱,无数的宠爱,如容妃一般,凌驾于他人之上,命运才不会凄凄可怜。

我又问婉言,“何以弃蓝瑶章随我这个小小的贵人。”婉言道,“主子心思之聪慧玲珑,如奴婢等人;如蓝瑶章一个挂着淡泊自处的女人,却出奇的爱嫉妒,心性狠烈此等人;如容妃只知恃宠而骄,蛮横行事此等人远不能及。主子的见识超脱令奴婢叹服,恩威并重,威严时不乏柔和,亦是令奴婢折服。主子尚年少,即已这般,奴婢相信只有靠主子,才能达成奴婢的期望。奴婢更深信,主子绝不会屈就贵人之位。”

我笑叹,“婉言,你把我说的太好。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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