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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妃娘娘息怒,怪臣妾调教无方。”
一直不吭声的素衣斜鬓打扮的女子缓缓说道。良妃软下口气,“恕充容,哪里关你什么事,即便由你教习宫规,本宫相信你也尽力了。恕充容行事,从来是尽十分气力,处处恪守规矩,连皇后娘娘也极尽赞赏呢。”
恕充容相貌并不出众,甚至有些发福,圆润的下巴,略略成双,笑态恭顺。她微微轻笑,说道:“良妃娘娘谬赞了。臣妾做得并不是很好,凡事尽力而为罢了。”
良妃微微颔首,“怪不得皇上也称赞恕充容的平和亲近,因此每月总会有一两天留宿崇笙殿呢。而本宫已经很久没有见着皇上的面了。”
略有埋怨的口吻,良妃侧头看我,“纯婉仪可别记挂在心,这只是本宫的一句牢骚。好了,本宫也不打搅你了。你安心养病,记得上永安宫来看看本宫。不过,如果纯婉仪先上长春宫,就不必来看本宫了。”
良妃走后,恕充容也起身,笑着:“纯婉仪往后可是大忙人了,我也不敢叫你上我那看看,倘使妹妹得了不伺候圣驾的空,来崇笙殿的话,我也很会很欢迎。我可不管,妹妹先去了哪儿呢。如此,我告辞了罢。”
“这几个一宫的主子,说起话来,到是各有千秋。”终于没了外人,我笑着与婉言说道。
婉言点头,思索片刻,说道:“奴婢在宫中多年,早就见识了这几个主子的厉害。皇后自不必说,虽无宠爱,却得皇上信任。良妃原是很得宠的,皇上专宠了她一年,自从有了容妃,皇上便日益冷落了良妃。而三年前因为良妃叔父的官场贿赂案,皇上大怒,不过念在她是功臣之女,才保有了她的地位。前年三月,皇上大醉下宠幸了她,良妃因此生了个龙女,仗有那个爱对皇上撒娇的公主,这才翻了身。”
我点点头,皇帝的宠爱的确令人迷醉,似真似假的绵绵情语,忽而柔情切切的举止,被他宠爱的女子又怎会不失神。然而,皇帝也可以宠爱别人,宠爱你恨你怨的人,而你还得跟对方笑脸相向,比如容妃。我对良妃生出丝惺惺相惜的感觉。好在,这个良妃有了龙裔,又是个公主,应该可以平稳一生。
“那么,那个恕充容呢,看来甚是平凡。”我问。
“恕充容,奴婢只知宫里分了三派人马,为首的当然是皇后,容贵妃,良妃。奴婢在宫中多年,那些与之相关的人恩宠荣衰,此起彼伏,时常落马。只有这个恕充容,从采女中选,最低的待诏掖庭,一路平稳的晋升至正四品的充容。没有特别的宠爱,亦无龙裔傍身,家世清贫,恕充容的路,走的平平当当。”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笑,“婉言,真的要感谢有你在我左右,除了你之外,我相信绝不会有人再对我说这样的话。即便有,也是为了她背后的人而说。”
婉言笑笑,“主子,奴婢说这番话,是希望主子选好了路。主子有了想法,奴婢才好将这信笺交出来。”
我心头有了算计,不想原以为只要顾忌容妃,如今却是你不去算计的人,暗里却算计着你。我叹口气,做不出选择,只得哪天找了西雪做决定。
婉言交出来了一纸信笺,殷红的字迹,很熟悉,“朱雀啼,棠梨香,白头宫女梨畔险,莫道言,秋芙盛恩隆,已不记此事,如知闻梨来”。姑姑?闻着字迹,浓浓的血腥味儿,我立刻变了脸色,“快,婉言,准备冬衣,我要立刻上长春宫。”
第十八章 杀机初露(下)
“主子,奴婢觉得眼下,你还是不要上长春宫。”
婉言甚是不赞同,我一语不发,刚到殿外,长喜急匆匆由外面赶回来。他连我也没瞧见,低头往里冲。我唤住他,问道,“长喜,又去内务府做事了?”
长喜停了步子,回身冲我摇头,“回主子,没有了。自从主子晋了婉仪之位后,内务府再也没让奴才去做事了,说让奴才一心服侍主子。”
婉言问他,“那你上哪儿了?一回来就慌慌张张的。”
长喜吞吞吐吐道,“奴才原是上长春宫找个人,哪知容皇贵妃娘娘晓得了,把奴才叫去大骂一通,还让奴才回来给主子带话,让主子您立刻去上林苑柳园。”
来了么?蒙圣恩一段时间的专宠,扶摇直上的小宫妃,一但她觉得是个潜在的威胁,总会找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杀之而后快。尤其,我这个不走寻常路,曾当面令她难堪,一跃飞上枝头的小贵人。
我想着呆会儿的事,难以平静,深深得大呼一口气,转身吩咐道,“婉言,你立刻到大明宫,请西修仪前往上林苑柳园。长喜,你也马上去向皇后娘娘禀告,就说那一百遍《道德经》,恐怕纯婉仪不能按时交给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若问你为什么,你只管挑不轻不重的话来说,重要的是要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皇后娘娘,容皇贵妃又在替她执行宫规了。”
不待婉言回话,我拢上领口,自行去了柳园。容妃梳半高的凌云髻,着皇贵妃的华贵的常服,捧着芙蓉石暖炉来回踱步。
甄姑姑跪下一旁,蓬头垢面,身上的宫服有鞭子撕裂的痕迹,我知容妃定是对姑姑用了私刑。“臣妾参见容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我笑向行礼。
容妃看着我,眼神冰冷,“纯婉仪,你竟然还能笑的出来,不过很快,你就会向本宫求饶。”她变了更冷酷的模样,“来人,袭云,抬起甄氏的脸,给我继续掌嘴。纯婉仪,你也仔细看清楚,什么叫真正的掌嘴。”
一旁,那日挨我几巴掌的紫衣宫女应声,“是,奴婢遵旨。”
那个袭云紧握着粗糙质地,看来如鞋垫样式,上有细细倒刺的东西。扳过姑姑的脸,血迹斑斑,她将力道使足了,“啪啪啪”只只几下,姑姑的脸登时肿得老高。那袭云不停手,眼睛盯了我,恐怕心底暗想怎打的不是我?
“该死的奴才,还不住手。纯婉仪,上去好好看看,什么叫掌嘴吧。”容妃坐回她的彩轿,软声细语喝住了走犬的嚣张气焰。
我搂住姑姑软倒在地的身子,她张开嘴,我才看见她满是水泡的舌头,怪不得姑姑没有呼痛。她溢满泪的眼,含着坚毅,暗暗传递着话语——甄儿,什么都别说。
容妃在轿里轻声道,“很多年前,宫里就有个刑罚,专门用来对付说假话儿的后妃宫女。拉出那人的舌头,将滚烫的油,慢慢淋下去,等冒出水泡,把它一一挑了。隔两日,行一次。后又两日,再行一次。如此反复,直叫那嚼舌根熟透了,烂了为止。本宫念在妹妹的份上,将油换了水,今天也是头一次用呢。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呆会儿的,那才是重头戏。”
我隐忍下愤恨,放开姑姑,起身往容妃的轿,缓缓走了几步,笑问,“贵妃娘娘何至如此,就算是要教训臣妾,又何苦找个姑姑示范给臣妾看?臣妾是在担心,因为臣妾惶恐,实在不知哪里惹了娘娘不悦。”
容妃一听此言,立刻单手撩开软帘,森冷的狠盯着我,大声厉喝,“纯婉仪,你好大胆子,私通老宫女,为其身做假,当真以为本宫糊涂么?还不老实交代,这老刁奴可是什么都招了。你没有守宫砂,你根本不是女儿身,她替你找了位师傅,用鱼鳔这才瞒骗过去的。这样天大的事,你还不招么?”
被她说重些许事实,我暗自倒吸一口冷气,不过,也怪我没有跟姑姑说清楚,我只是没有守宫砂,强行镇定下,道,“贵妃娘娘,竟用此等言语栽赃臣妾。将这样天大的罪,诬陷与臣妾。贵妃娘娘,您是何等的尊贵,皇上是何等的宠爱您,您竟要将这绿帽强加给皇上么?要让天下人知晓,皇上做了王八乌龟!令大魏天子蒙羞!而这一切,竟是只为了,满足你要除掉我的私心!”
容妃不曾想我会将这顶高帽,这样送给她,亦是令她慌张片刻。稍后,她回神,使个眼色,姑姑突然大叫起来,因为伤了舌头,只能断断续续的呼叫,沙哑的嗓音,格外的凄惨。原来是那袭云,将两根银针插进了姑姑的天灵盖。竟使出这样骇人听闻的手段,我不由得变了脸色。
“纯婉仪,你再不招认,袭云就会把两根银针全插进去,那她一定会死的很痛苦。你从初进宫就跟她碰头见面,又是本家,本宫就不信,你会看着她死。”
容妃甚是得意的看了我一眼,放下软帘,隐在其后笑出声来。
此时,姑姑因为痛楚,使出了大力气,挣开宫女的按压,反手将两根针使劲按了下去,一声嘶厉的呼声后,一切归于平静。
容妃气急败坏的冲出轿来,“该死的奴才,以为死了,我拿你主子就没法子了?来人,把纯婉仪的裳服给本宫扒下,本宫要看看,你身上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袭云得了令,立刻上前抓了我的发鬓,顺势猛拽。我头皮发麻,心底悲愤,竟吃住了那痛,旋身面对着她,这袭云碰上我的眼神,立时软了手。
而此时,传了声大喝,“容皇贵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里动用私刑,而手段如此残忍。皇上,此事,臣妾还请皇上明断。”
皇后终于来了,只是为何将皇帝也带来了。瞬间的惊讶后,我换上凄怜的面孔,滴滴珠泪滚落,艰难的唤出一句,“皇上,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魏扶风震惊的看向容妃,然后转向甄姑姑的尸首。他一步一步走上前,看清了姑姑现在的样子,立时倒吸一口气,震怒道:“好歹毒的手段!曹得全,将这两个奴才拖下去打死!”
身后的宫女吓的放开我,趴跪到了地上,连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曹得全应声,一挥手,数个太监冲上去将人拖走了。宫墙外,几声凄绝的叫声后,曹得全回话道:“回皇上,已经完了。那现在这个紫衣宫女,皇上预备怎么处置?”
魏扶风大喝,“当然——交由容贵妃处置!”
他转身抱起我,头也不回,口气半是凌冽,半是含了妥协,“容贵妃,回你的长春宫,给朕好好反省!”
皇后跟上来,表情失望,“皇上?”
魏扶风默不言语,抱我上了轿,我被这样的结果激怒,拼命挣扎着,大声问:“皇上,为何不处置那个宫女?为何不还臣妾一个公道?!”
魏扶风无奈的笑着,口气软弱,“侬侬,朕没有办法还你公道。朕宠爱你,也宠爱容妃,朕谁也不想责怪。”
他下令处死宫女的样子,说出的话落地有声,哪似这般软弱,那尚算清俊的脸阴暗不明,眼里的神采半点不存。
我思及此,冷声道:“臣妾受不起皇上的宠爱,请皇上让臣妾下轿。”我知道,此时的我应该噤声,静静被他宠爱。可我就是不能忍下悲愤,不能接受皇帝竟然如此袒护容妃。
魏扶风闻言,沉吟片刻,突然大怒,“不知好歹,那你给朕下去吧。”他伸手推了我一把,我一时不料,便这般跌落在地。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疼痛,令我流出泪来。
而魏扶风在轿上,一脸的懊悔。不待曹得全问话,他放下帘隔开视线,沉声吩咐道:“纯婉仪自行回宫,曹得全,摆驾崇笙殿。”
曹得全担忧的看了看我,恭身回道:“奴才遵旨。”
“纯婉仪,这段时日,没有事,不许随意出入内廷招惹是非,在你的芙陌殿,安心静养吧。”
第十九章 婉仪翩若惊鸿(上)
芙陌殿又恢复了平静。西雪和秦莲来看过我几次,然后匆匆离开。其间,上央宫搬来了一个贵人,也是这届的秀女,几日前才晋了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