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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听父王的。”被邓无极一说,南阳果然放下了心头大石。父王真能帮助萧乾登基,自是第一功臣,萧乾无论怎样,总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看在父王面上,也不好亏待了自己。想至此,唇边多日来第一次绽开微笑,送了邓无极出去,便唤了紫英,回铜镜前梳妆。
第22章:只疑相逢是梦中(上)
这就是他的营帐?阿谣注目凝视,送她过来的亲兵已悄悄退下,帐内点着几枝手臂粗的蜡烛,照得四下里一片明亮,桌椅台案上的描金花纹也格外闪耀,在简陋粗犷里露着贵家的精致。
她站在桌前,一一抚过上面陈设的纸笔砚台,视线又触到桌旁挂在架子上的黑色铁甲,指尖稍碰,一阵冰冷,铁甲旁挂着他的腰刀,兵器架上陈列的是一杆雪亮银枪,枪上长长的缨穗无风也在微微颤动,枪尖被磨砺的锐利无比,房间里弥漫着军队里特有的马革、烟火与男子的气息,阿谣想到这枪尖曾滴落无数敌人的鲜血,想象他马上英姿,只觉心旌动荡。
阿谣与李十八一行人被萧乾派人接回大营后,尚来不及见面,萧乾似是非常忙,阿谣被直接送到萧乾大帐内,他的亲兵只请她好好休息,说王爷马上过来。
咬一下下唇,阿谣努力将胸口翻涌的气息压下,又走到帐幔后,那里是他的床榻,黑色暗纹的床单锦被,上面放着一个简单的枕头,一看就是孤身一人,阿谣在床边坐下,手下意识的摸摸床单,见床边架上挂有他的衣物,便走过去伸手取了,一一折叠整齐,待要放进床边木箱里。一打开箱盖,却是一楞,原来这满满一箱子全是女子衣物,她取出一件抖开,是件杏黄厚缎子披风,沿边镶着又轻薄又柔软狐狸毛,虽是用料上乘,做工却是普通,看得出是赶制而成,又随手拿起几件,从中衣、衫子、袄裙,披风,无一不备,还有一个布包包着的几双软底绣花鞋子,那些衣裙都是腰身宽大,看得出是为孕妇而作,箱底还有一个小小描金梳妆匣子,里面镜梳簪环,胭脂水粉,放得整整齐齐。
阿谣知道这定是萧乾派人为自己而备,捧着这些衣物,想到一路上受尽艰辛磨难,终于又到他身边,再忍不住,掉下泪来。
帐外门帘一掀,阿谣忙收了泪,一个声音已翠生生叫了一声:“夫人!”
阿谣出去看时,却是一个青衣小环领了两个伙头军,抬了一大桶热水进来,那小环吩咐将木桶放入帐幔后,待那两名军士退出,才朝阿谣行礼,恭敬说道:“奴婢青凤儿,是王爷买来伺候夫人的,知道夫人要过来,王爷几日前就命奴婢到城里去备办夫人的衣饰,只是沙州这地方,实在比不得京城里,奴婢催着他们赶了几日,终究比不上王府里的,只有请夫人暂时将就着。夫人刚到,奴婢自作主张,给夫人准备了热水,洗个澡,好让夫人疏散疏散。”
阿谣见这青凤二十左右年纪,却是成熟稳重,说话又得体,形容举止一看就是见过些世面的,又生得温厚可亲,心里倒有些喜欢,也不推辞,就依言宽了衣服,令她背过身去,坐入木桶。
热水氤氲,一下子让阿谣觉得四肢百骸都舒散了,这个青凤又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花瓣,泡在水中,花香四溢。
阿谣许久没有这样放松享受,忍不住腻在水里,一边慢慢问些萧乾的事情,一边任由青凤梳洗长发,热气蒸熏,有些昏昏欲睡。
青凤颇会照顾服侍,见水稍凉,不待阿谣吩咐,说了一声“奴婢再去提些热水来”,就转身出帐。阿谣也不在意,支了手臂靠在桶边,朦胧间听得脚步声响,一双手臂从她背后圈过来,耳边只闻得轻轻一句:“阿谣。”
第23章:只疑相逢是梦中(下)
阿谣浑身一震,只觉无数声音呼啸而来,在耳边嗡嗡回旋,一股强烈的酸酸楚楚闪电样击中心房,竟不敢回身,萧乾一手向前伸,握住她的下颌将她拉向自己,将脸埋在她颈边深深呼吸,又从喉间低唤出一声:“阿谣。”阿谣这才蓦地意识到,原来真不是梦,眼泪顿如串珠般一滴一滴掉在他手心……
青凤提了一桶热水进帐,嘴里犹自笑说:“伙房一时没热水,叫他们现烧的,叫夫人久等了……”话未说完早一眼望见萧乾坐在床边,阿谣浑身裹在一条大披风里,一缕黑发拖在衣外,被萧乾紧紧抱在怀中,二人正低低说话。
青凤脸上一红,放下木桶,悄没言声儿转身出去。
“你……放开我……叫人看了……”阿谣挣扎不脱,萧乾的铁臂将她箍得紧紧的,只得红了脸开口。
萧乾却是不买帐,嘴唇轻触她的额头,一手在她肩上摸索:“本来就瘦,更瘦了……怎么怀了孩子也不见胖些?定是不曾好好吃饭。”
阿谣想起这些却是气苦,一时冲口而出,“我倒想好好吃饭,也得有饭给我吃才成。在你王妃手下不曾吃过一顿好饭,倒是吃了一大堆苦头,可怜孩子跟着我,这几个月都不知道吃饱了没有……”说着说着眼圈又早红了,一边哽哽咽咽的道:“也不知道将来孩子出生后,会不会有什么不足之症……”
“又哭了。”萧乾无奈,他素来最怕阿谣掉泪,只得柔声安慰。好不容易哄得阿谣收了泪,将手放在她隆起的腹上,轻轻抚摩,“你放心,从今后我再不叫你母子离开我身旁一步。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叫大夫给你把脉,好好开几副补胎的药。”
“先前你让我吃了那么多补药,也没见什么大效果。”
萧乾却是“嘻嘻”一笑,神情间闪露出一丝难得的无赖得意,凑在她耳边说:“若非那些药,只怕你还没这么容易怀上呢。”阿谣听得连耳朵都红了,正待不依,萧乾却正色道:“那些都是当初宫里的御医专配的,你长途跋涉,千里辛苦而来,只怕还多亏了这些药替你打底呢。以后一定要多注意你的身子才好。”
阿谣听了,便不再说。只听萧乾诉说别后情形,及碧城是如何前来报讯,阿谣心里一直横了一个疑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萧乾却也始终不提,阿谣将那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转了几转,听萧乾说到“今天赶着处理了一切军务,明天就要带大军开拔,赶回京城……”,她终将那句话问了出来:“回去后……怎么办呢……”
帐内一时沉默,萧乾没有说话,阿谣也固执的不再开口。两人的心跳声合着远远军中的刁斗,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阿谣垂下眼睫,忽觉身上寒冷,忍不住微微颤抖,连眼睫毛也跟着颤动如蝶翅。
萧乾猛得收紧手臂,阿谣抬眼望他,他眼神阗黑幽深,直直望入阿谣眼中,声音里有丝未觉的痛楚:“阿谣,你以为,经过这一切,我还会让你受到伤害吗?”他不容分说,扣住阿谣双肩,一字字说:“不管以后我做了什么,你只记着,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就是我拥有万里江山,只有你能跟我分享!”
阿谣目光扑闪,伸臂搂住了他脖子,在他胸前说:“我记着了,我记着……萧乾……萧乾……我再也不要做你的丫头,我……我只要做你的妻子和孩子的母亲……”
“阿谣!”萧乾对准她的红唇就吻将下去。
第24章:冀会无远期
第二日,萧乾召集心腹商议,决定由他亲自率五千铁骑星夜驰回京城,由手下大将陆怀风率大军殿后,作为呼应。阿谣因身子不便,萧乾不敢再让她冒险,只得将她交与陆怀风,与大军同行。
阿谣与青凤坐了一辆马车,陆怀风知道阿谣在萧乾心中的分量,生恐有失,亲自骑马,带了亲兵护卫,不离马车左右。
车厢内铺了厚厚的羊毛垫子,又温暖又柔软,车厢外的漫漫风沙一点也吹不进,只闻得风响马嘶,车内却是自成天地。阿谣全身裹着狐裘,一条薄薄的锦被盖住腰腹,手里抱了一个小手炉,斜斜靠在大迎枕上,在马车规律的微微晃动里,一边半眯着眼打瞌睡,一边与青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解闷。
日短天长,天气又冷,阿谣整天窝在车内,这一路也变得分外贪吃贪睡,到了四个月左右,肚子大起来也分外的快,青凤在车厢里放了一个食盒,装满了各种零食小吃,又用棉花胎包裹温着一银瓶热水,以备阿谣随时取用。阿谣自怀身孕,从无这般舒适,虽是仍在赶路,但心情舒畅,也不觉得有多少辛劳了。见青凤服侍的事事周到,倒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当日的春珂,黯然不已,因问:
“青凤儿,你老家是哪里的,听你口音不是沙州本地人?倒说得好一口官话。”
青凤见阿谣整张脸陷在大枕头里,懒洋洋的,别有一种墉懒风姿,不禁抿嘴儿一笑,先说了一句:“夫人真好相貌,怪不得王爷心心念念只是记挂着夫人。”
阿谣嗔怪的瞪她一眼,青凤方才收了笑回答:“奴婢老家是江苏南京的,十岁就跟着父母到了京城,父母死后,卖给了京里原兵部的侍郎马大人家,服侍她的小姐,那年马大人犯了事,妻女籍没发卖,恰好沙州将军程大人回京述职遇上了,就把小姐跟奴婢一块儿买了,带回沙州,小姐……做了程大人的侧室,奴婢仍旧服侍小姐。这次王爷要买个丫头,程大人就把我送来了。”
阿谣“啊”了一声,轻轻道:“难怪你说话行动没有一点小家子气,也是大人家里出来的。你家小姐……现在过得怎样?程将军可对她好么?”
青凤低了头,半晌才道:“左不过做人家的妾室,能好到哪里去呢?”一语说完,猛然省起阿谣身份,大是惶恐,急急辩解:“夫人莫怪,奴婢胡说了,不是有心……”
“放心,我知道你不是这意思。”阿谣安抚她,想起自己在南阳手下受的苦楚,也不禁对那从未谋面的小姐有些恻隐,“我也是个丫头出身的,比你小姐还不如,自然能知道她的苦处……”
青凤一笑:“夫人说笑了。谁看不出王爷是将夫人疼在心坎里,倒是过去听马家老夫人说的,自古来丫鬟出身的做了夫人娘子,倒比正根正苗的福气更大呢。夫人您这一有了世子,王爷还不更爱惜您,将来指不定享受多大富贵呢。谁还敢轻视您了。”
阿谣淡淡一笑,手炉上传来的暖热通过双手传到四肢百骸,“你到了京城,见到了王爷的正室王妃,自然就知道什么是正根正苗的大富贵,王爷虽对我好,可也不能……王妃毕竟是洛川王的郡主,我和孩子,还不知道将来是什么结局呢。”
“夫人太过虑了。”青凤好言安慰,她自小在官宦之家做使女,对妻妾争宠看得多了,在程府里,是马小姐的左右手,这次被挑中送与萧乾,固然是她人品稳重出挑,也是程家大夫人要趁机打击马小姐的意思。青凤虽是不舍,但她为人聪敏,却知道自己服侍的是延陵王最宠爱的女子,又怀着王爷的孩子,要是自己的差使当得好,不但将来自己有个好结果,说不定将来还能帮得上马小姐的忙。因此自来后,对阿谣事事在意,照顾的无微不至。“王妃再尊贵,毕竟也是王爷的女人,王爷心里爱的是谁,谁才是大家眼里心里最在意的。夫人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明白这道理,正如夫人说的,将来怎样,这会谁也不知道呢。”
阿谣微笑,不再说话。闭目假寐。她早知道自己回去后,南阳必定不肯善罢甘休,难免又一翻折腾,春珂已死,萧乾又必然不能时刻守着自己,身边没有一两个得力的人,定然不成。这时稍一试探,已知青凤是个明白人,这些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