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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什么?”
“我要,补偿。”夕颜还是微笑看着宣于恪,大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冷静得如一潭死水:“你不觉得我们总是任别人摆布很不公平?只要还有人在我们之上,我们就无法脱离这种境地。凉鄍就一定该是贺术家的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将这个国家变成宣于家的,如果你不愿意,就由我来。我已决定既不做‘宣于’也不是‘伏’,我就是‘夕颜’,开在黑夜中的花朵……你知道吗,恪哥哥,在贺家庄有一个姓纥干的巫婆,她说我必定是于罪恶中诞生的浴血凤凰。既然逃开命运这么困难,那我就顺着它好了。我不需要丈夫,因为我已经不打算再借别人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这一次,我真的要自己来。而我要你帮我,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你是哥哥,也是我的保护者,从今以后,你将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我们彼此拥有,我们分享一切,就如你脖颈上的那个玉坠一般,我们从此将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宣于恪是懂了,夕颜终是崩溃了。从前不管再艰难,她都仍能勉力的维持住情感和内心的平衡。可是这一次的伤害实在太重了,虽表面上看着仿若是恢复了平静,但到底她的心是破碎了。对人失去信任,对所有感到绝望,空虚的心灵急需一些重大的决定来填满,她选择了极端。
他应该答应吗?若他拒绝,她内心已极致的愤怒又该找一条什么路来发泄?如果连他都不能给予,她希望的这最后一分依靠——
宣于恪无声地伸出了手臂,将靠入怀中的夕颜,轻却稳的揽住。
夕颜将脸熨帖在宣于恪心口:“你答应吗?”
宣于恪将唇贴在夕颜头顶,言语极淡:“何必多此一问……除非你想再听我说一次我爱你。”
这是什么样的情绪?不知何时早已爱她,却又近在咫尺的对她冷酷至极,明明幼年时是那样温柔的一个少年……无辜的不是只有她,他亦丢失了自己许多年。如今的他们,都已改变了太多,便是回到了当初的家也都不是当初的摸样。然而终究,却又无法完全的丢掉,那个自己一直佯装早已不存在的真实自己。为了这一点点仅剩的执着,便是只有将自己再次放逐,和命运来一场悲伤的妥协……
去而复返的伏氏,在门口看见床榻上静静相拥的两个人,掩了眼中的落寞,再又悄悄的退去。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庭院中,立在花丛后的烟青色人影。俊逸不凡的脸,深邃的眸,注视着屋内女子的一举一动,不放过那张娇媚容颜上一丝半毫的表情变化。
贺术敦遥对他说:因为你的两个弟弟也有此愿,所以我不能帮你。
他说:那便请父王予我们一样的机会,我自己去争取。
他父点头,再道:你有把握得到她的原谅吗?毕竟是你做了逃兵。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问题没有答案……
她会原谅他吗?贺术敦遥说,即便在以为自己是贺术之女的时候,她也仍对宣于重说爱他贺术碹。他最想听她说出的那句话,他一直想要对她说的那句话,都还没有机会说出口。可是那时他却逃了,因为无法面对那个事实,因为无法再有勇气将她和她肚里的那个孩子拥进怀里……说绝不会丢下她的那个贺术碹,懦弱的丢下了她,逃了。
换上正式的装束,是因为他没有自信,亦是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诚恳。当她的眼睛向他看来的时候,他努力的保持着平静对她微笑,他多么希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对他的情谊,哪怕是痛楚也好,至少说明他还在她的心里。可是她却没有,她看他的眼神与看老三和老六的一般无二,平静,安静,沉静得如一潭死水。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有了一丝退缩,有了一丝不敢去面对的情绪。因为是他让她信任的那个贺术碹死去的,也许她仍旧爱着,但却已不是现在这个自己。
凭借着身上的功夫,他可以让她丝毫不察的一直跟着她。离开宣于恪的寝室,然后漫步于偌大的宣于侯府,婷婷的身影进入了一间女子的闺房,他以为是她的房间,于是现身在她身后。
她一回身看见他,却没有露出惊讶。
他伸手轻牵了她小臂:“丫头……”
她没有挣开他的手,却是容色淡淡:“还有事?”
他小心看着她的眸子,轻问:“在生我的气?”
未料对面却是淡一笑:“你又无错,我为什么要生气。那种情况,换了任何人都无法面对,你不必为之内疚。我拒婚于你也不是为这个原因,而是因我无意再为他人之妻,我不想再改变自己。”
沉稳的气势,倒叫贺术碹一时说不出话。
夕颜淡淡继续:“在你的身边,我太过依赖。在础的身边,我太过强势。在砥的身边,我终会鲜血淋漓。那都不是真正的我,我都不要。”
“所以,你要留在伏晟的身边?”
“不管他是伏晟还是宣于恪,他都是我的哥哥。只有在他身边,我不会变,也不用变。”
“可是他也爱你。”
夕颜平静看向贺术碹目色:“是的,他爱我。爱我的时间远比你们都久。他能为我死,亦能为我生,我可以任性的霸占他的爱,我可以自私的不予他任何回报,但他永远都会在我的身边。”
“我不能吗?”
“你能吗?”夕颜淡淡的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说出的话却让贺术碹震惊无比:“你愿意为了我,动用你父王留给你的那份传位诏书吗?”
贺术碹皱了眉,放开夕颜小臂。
☆、第一百三十八章 父与女
“国主早有意传位于你,所以任三王子与六王子相争从不插手,便是私心要令双方两败俱伤而为你铺平道路。传位的诏书早已予你,动与不动亦全在你,国主爱你之深,只你心自知。”
“你……是如何得知?”
“你父为得宣于重之心,恨不能将自己剖心交之。”
“所以,你知道了。你认为我不能为你付出。”
“贺术家的男人,即便那人是深爱之人,也只会为之付出自己愿意付出的部分。你是贺术,所以你也一样。”否则,又怎会任她与贺术础乃至其父都陷于贺术砥之手而不作为?他只愿意与众合作武力救人,却从未想过动用诏书来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事,只因他爱人之心远不及坚守自己的理想,他不愿意为了任何人稍作退让而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宠她爱她都是在与自己的理想不相矛盾下而为,当有了矛盾,他会尽力去解决,但却绝不会倾尽所有。虽表现形式不同,但其实与贺术砥是同一种人,都是‘贺术’。
不需夕颜再多说,贺术碹已从她眼中读出了她的心——如今的他,已不能再让她觉得信任和安全了,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
伏公府邸——
十三与伏公对坐饮茶。
“大约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蔚楠来看我母亲……”十三淡淡回忆,“她摸着我的头笑说,若非是不能,否则定会要了我做女婿……”
伏公看着手中茶杯出神,没有回应。
“当时我不知何意,后来也就忘了……”十三转脸看向伏公,“记得在‘伏香居’我第一次见她,曾说她太像蔚楠必定不好掌控,你当时已知她是你的女儿,却只说有伏晟在就可让她脱不出掌控……你是打定主意不与她相认的吧?为何呢?若早知道你是父亲,事情也许会大不一样。”
伏公开口:“如何不一样?她心中的父亲只有宣于重,我只是那个在利用她们兄妹的野心家。”
十三仍旧不解:“你可以将一切都告诉她,她未必不能理解,至少她会信任你。而你又为何不说与我知道,与我母亲一同皆瞒着我……至少能由我来给她更多保护,不至如今让她觉得自己父亲冷酷。你分明是这般爱她的母亲……”
伏公打断:“但我也恨她的母亲。”
“为何?恨她不等你归来吗?你是侯府世子,她是娼门舞姬,便是爱你,又怎知你会不会真的兑现自己的承诺?况且当时王城盛传你们父子三人皆已战死沙场,若不找个依靠,她如何能生下你的女儿?虽你安全回来了,然木已成舟终已错过,她又能如何改变?你恨她不见你,恨她不肯回你只字片语……所以你答应了王上帮他毁了宣于家。可你终究是没有能见着她,你的心结终究是没有解开。所以我不明白的是:当你知道了夕颜是你的女儿,为什么却还是没有质疑那来自‘蔚楠’的指示?就算这是女为‘救母’而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但为什么你没有与那个‘蔚楠’对质?更不愿将事实告诉夕颜呢?”
“因为,”突然插入的冷淡女声,“他害怕面对真相。”
十三闻声惊讶了一下,转头便看见夕颜立在门外庭中,身旁是坐在竹椅由两个小厮抬着的伏晟,管家一脸无措跟在后面:“老……老爷,宣……宣于侯和贵女求见。”显然是多年来叫惯了少爷和小姐,现在要改口做别的称呼,实在不惯。也实在是已伺候惯了这两位本家主子,现在反倒不知该如何拿他们当外人,所以才会这般任他们直入府邸到了伏公面前才知禀报。
伏公未作反应,神情好似早知他们会来一般不觉意外。十三挥手让管家退了。夕颜便不客气的举步踏入厅内,两个小厮抬着宣于恪跟入,放下竹椅在站定的夕颜身旁,然后低头退出。
其实宣于恪的情况并非真的就有这么不堪。经过数月的精心照料和疗养,下地慢慢行走已没有问题,只是夕颜心疼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且左脚走动不便,便强要他坐竹轿而行。宣于恪如今是拗不过夕颜的软硬兼施,只得依了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出场方式。
十三见伏公不置一词,便对二人道:“先坐吧。”
夕颜不看十三,却转脸看了看身边的宣于恪,将右手放在他搁在竹椅扶手的左手背上。宣于恪抬目看了夕颜,然后转过掌心将夕颜纤手握住,同时嘴角一丝暖色。虽极淡,但也足以让认识他的人诧异非常。夕颜回看伏公的方向:“我不会沾你伏家的东西。”
一时厅内极静。
伏公不曾抬眼看二人:“那你来干什么?”
夕颜眼神极淡:“来跟你谈谈补偿的问题。”
“补偿?”
“你欠我二十三年养育,其中还有六年棋子的报酬。”
“我救了你身边的那个男人。”
“毁宣于家你也有份。便是你觉得有恩于他,那也是你跟他的事,我要谈的是你跟我的事。”
“那你要什么?”
“要你的军权,要你的势力。”
“你要这些干什么?”
“做你不敢做的事。”
“你要谋反?”
“是。”
伏公并未太多惊讶,只是问:“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
“可以。我可以把爵位让给你,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此话一出,三人都是大大一惊。
伏公终于抬眼看夕颜:“作为回报,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母亲的下落。”
夕颜摇头:“你不可能再见到她,她回去她的世界了。”
伏公皱眉。
夕颜看着伏公,眼中没有情绪:“你知道她不是葵达人吧?她没有告诉过你她不是这世界的人吗?出错的时空交叉,难解的神秘力量,将她带来又带走,这本是一个错,爱上你更是一个错。”
夕颜从袖中摸出一物扔在伏公手旁的几上:“这是安姒要我保管之物,是你的吧?”看着伏公神色一变立即伸手将那圆盘状的金坠子捡在手中,拇指在那表面一按,圆盘应手打开如贝壳,一张折叠得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