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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还有更艰苦的战争要打,他未及问清她的来历,就这样让她走了。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沁水以援救何氏一族为条件,坚持要带走紫瞳。另一方面,也是他觉得在军中带着女人,不太妥当。他一向口碑甚好,治军严酷,以身作则,不贪财,不好色,军队所过,秋毫无犯。是以,起初裴彦泽向他献紫瞳,他那样不留情面地冷拒了。但是就在当晚,他却有如中了邪般占有了紫瞳,裴彦泽还不知怎样腹诽自己虚伪呢。
他暗自猜测,沁水要带走紫瞳,无非是想除掉紫瞳,让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为了防患于此,他已经嘱咐建威将军安旭尧,一定要将紫瞳安全送抵晋王府。为了确保紫瞳在晋王府中的安全,他又将自己随身不离的玉佩交给她,以此暗示王妃何氏维护紫瞳。他有满腹疑团需要紫瞳解开,因此才要这样费尽周章保全她,就等战争结束后,回去能当面向她问清楚。
然而,在途中第一个驿站休息用餐时,她垂首望着腰际温润剔透的伏羲佩,眼里却溢出轻蔑与厌恶的寒光。
与她相对的食案后,沁水公主从一盘鱼炙中抬首,正好看见紫瞳手里把玩着辰哥哥从不离身的玉佩,强烈的妒火猛地腾起,一字一句吐出:“我知道你有九条尾巴,但是我会一条一条地拔掉它!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你休想得逞!”
紫瞳慢慢地抬起眼睛,唇际勾起一丝挑衅的浅笑:“那么我们就走着瞧。”
☆、第十一章 京都事发
北卫都城牧京,宫城内,沁水公主所居芳德宫,有如黑云压顶。
芳德宫前殿跪满了宫女太监,个个栗栗颤抖,惶惶危惧。
坐北朝南的宝榻前,当朝天子焦急欲狂,负手来回踱步,胸。脯剧烈起伏。
北卫尚火德,以赤色为尊。卫宣帝萧轍一身赤色长袍,绣满朱黄色卷龙纹,一顶墨玉天平冠下,是一张被暴怒扭曲的脸。
“公主出宫这么多日,你们竟敢瞒而不报!”卫宣帝气得胡须乱颤:“丢了公主,已是不赦之罪,欺君瞒上,更是罪加一等!杀了你们都不解我恨,三日之内找不着公主,朕要将你们一个个凌迟处死!”
凌迟一词如惊雷轰顶,几个胆小的宫女当场晕厥,其余宫人亦是手足冰冷,惊骇欲绝。
坐在卫宣帝下首的曾婕妤忧急如焚,不停张望殿门。曾婕妤一向无宠,但她的女儿沁水却是宣帝最疼爱的公主,曾婕妤因了沁水,在后宫地位一直如磐之固。
圣上正当盛怒,曾婕妤不敢有触圣怀,早已暗中派了人去请宣帝最宠信的兰贵妃。
“陛下!公主有消息了!”一个修长窈窕的身影,气喘吁吁踏进殿门,后面紧跟着一个小黄门。
卫宣帝喜得冲下玉阶,曾婕妤也喜极而呼:“真的?”
小黄门趋步小跑,将前线飞马传书跪呈宣帝,卫宣帝接过急急地扫视,直到看见关于公主消息的那几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立刻又有怒气涌起:“都怪朕太宠她了,竟然跑到前线去了,简直是胆大包天!等她回来,一定要严加管教!”说着,怒目向曾婕妤:“这次沁水回宫后,你不许再惯着她!”
曾婕妤赶紧跪下领命。
兰贵妃赶紧上前轻抚宣帝胸口:“陛下,你大病初愈,不宜动怒,伤了圣体,遗社稷之忧。”
宣帝将绢书递给兰贵妃:“ 辰儿又打胜仗,朕喜之不胜,再重的病都好了!”
兰贵妃接过绢书作势阅读,低垂而下的睫毛正好遮住了眼里的暗色。
“辰儿真是天生的军神,每次打仗都算无遗策。能够识破梁州空城计,已非等闲。当机立断判断出温子凯倾城去攻乐州,更是不易。最后还能以犄角之势,一举歼灭温子凯,解乐州之祸!有儿若此,社稷何忧?”
兰贵妃笑起来,仿佛为宣帝感到高兴似的:“陛下所言极是,臣妾听说,晋王在军中威信极高。军中传言道,晋王萧辰,国之干城;晋王不出,六军无主;晋王一出,六军臂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威望,确是社稷之福。”
兰贵妃一脸欣慰的喜色,然而宣帝的脸色却逐渐有些阴沉。
宣帝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身令小黄门去宣右卫将军兰韶云,兰韶云是兰贵妃兄弟的儿子,宣帝准备让他率军前去迎接公主。接着宣帝又下旨诏,传令沿途郡县妥善接待公主,若有闪失将论死罪。
一应安置完毕,宣帝才徐徐回头看着满地仍旧跪伏不动的宫人,面罩寒霜:“这些奴才太玩忽职守了,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兰贵妃赶紧跪下:“陛下,这些人不能杀!公主与宫里下人感情深厚,陛下若取他们性命,公主回来后必定会伤痛欲绝,陛下难道忘了当年翠澜一事?”
提起那件事,曾婕妤暗暗摇首叹息。沁水公主有个贴身侍女翠澜,两年前得病死去,沁水公主哭得昏天黑地,绝粒数日。卫宣帝因担心女儿,也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公主见父亲病颜憔悴,才肯进饮食,但也差不多一年不开笑脸。
宫里人都知道,沁水公主虽调皮,但心地善良,极重感情。
兰贵妃提及此事,卫宣帝也不敢处死这些人了。想了一想,传令将这批人打发去苦役司,以示惩戒。另外责令内务府安排一些规矩的宫人来芳德宫伺候。
“芳德宫新换的一批宫人,你亲自去挑选。”卫宣帝对兰贵妃说。
“是,臣妾遵命。”兰贵妃微笑间流露出的娇。艳,比实际年龄不知年轻多少。
曾婕妤头垂得极低。沁水是曾婕妤的女儿,为她挑选宫人的事,宣帝却交给兰贵妃去做,对兰贵妃的信任可见一斑。同时,也算间接表达了对曾婕妤管教有失的不满。
宣帝揽着兰贵妃一同离去,曾婕妤曲膝恭送他们,等他们走远了,才抬起眼睛,眸中许多复杂的情绪浮浮沉沉。
走出芳德宫,在濯龙池畔徐徐而行,宣帝执了兰贵妃的手,浓眉深锁:“安邑侯仓惶败溃,竟然弃五万大军于不顾,太子给朕推荐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兰贵妃心想,用与不用,是你做的决定,又不是羽儿力所能决。段怀睿在朝中多年,他是否擅于用兵,你难道还不如羽儿了解。不过,兰贵妃当然不便为自己儿子辩解,只听宣帝又道:“去年太子带兵,铩羽而归。今年他推荐典军的人,又大败遁亡。太子真是太不让朕放心了!”
说着这话,宣帝凝视着兰贵妃,面有怒色。
兰贵妃心中一凛,计上心来,嫣然含笑:“太子不谙兵略,不等于不擅治国。臣妾以为,陛下雄韬伟略,定能南平刘汉,西逐色目,东灭吴越,一统九州。届时,天下承平,太子只需做个守成之主便可。守成之主嘛,有德者居之,不是么?”
“若是朕生前未能完成大业呢?”宣帝锐利的目光几乎要看进兰贵妃眼里。
☆、第十二章 逍遥太子
兰贵妃唇际荡起浅浅笑意:“陛下不是才说吗,有晋王这等军神,算无遗策,百战不殆,定能辅助陛下混一南北,抚有天下。届时,羽儿有晋王这样的兄弟为砥柱。太子德安天下,晋王武定乾坤,正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宣帝却是久久不语,眉间郁结着深深的忧虑。
兰贵妃悄悄地观察他的神色,眼底划过一道莫测的光。
与此同时,太子府里,瑶席琼宴,一片繁密如雨的丝竹笙箫。
恍若一夜清雪,十几个雪白轻纱的女子飘扬落下,旋转而舞。折腰抛袖,俯仰蹁跹,如白蝶群飞,似梨花开遍,整个大厅流风回雪,白雾缥缈。
“叮——”大厅最北主座上传来一声清脆的玉箸敲击酒樽之声,只听一个男子疏懒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节拍又错了不是?”
雪白轻纱的舞女们袅袅散开,散成两列,玉颈低垂,躬身俯首,聆听教诲。然而,一个个脸上并无惧色,甚至都有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在嘴角。
大家都知道太子最是怜香惜玉,极少真正动怒。
“‘荼蘼开尽成秋色’,乐队奏这个‘成’字的时候,队形便要散开。你们所代表的荼蘼花谢去了,下面出场的是装扮秋色的木芙蓉。”主座上的男子万般无奈地叹气,远远看去,只见他一袭轻烟薄雾般的纯白色丝袍,腰际垂着青玉多节佩,玉光澹澹,恰如流动的水色。身姿慵懒疏逸地斜倚于鎏金兔首凭几,白皙纤长的手指指点点:“每次都散得不及时,木芙蓉的出场便也打乱了。如此季节不分明,伊人独守空闺,眼看春草生兮王孙不归,秋风起兮鸿雁不至,那样的心境,又如何表现?”
自己灵感涌动吟出的妙词,又经自己殚精竭虑谱成了曲,原想排练成一场大型歌舞,却一直困难重重。先是找不到好的乐队,好容易凑成了乐队,排练舞蹈又颇费了些时日。太子府里的旧舞女大多迟钝,虽然舞姿优美,无奈对于词的意境总是理解不透。
很想广选一批新的舞女,却又害怕父皇和母妃责备自己不务正业。
当真是最怕什么便来什么。萧羽刚刚挥手让乐队重奏,舞女们重新出场,就听见厅外有尖锐的宣声:“贵妃驾到!”
惊吓中,萧羽舒逸的身姿立刻紧绷,端坐起来,不及让乐队舞女退下去,母妃已经长袖飘摇,带风而入。
兰贵妃踏入大厅,什么也不说,站在厅中,一双美目徐徐扫视,从乐师一个个看过去,又一个个地审视那些舞女,最后,严厉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
那些舞女一改方才漫不经心,嘻嘻哈哈的状态,一个个低眉颤栗。
萧羽俊雅飘逸的眉目,亦染了畏惧之色,低垂了纤长的睫毛,大气不敢出。
兰贵妃仰天长叹。她就是不明白,自己一向极有手腕,因此才能混到今日权倾六宫的地位,怎么儿子如此没有出息。儿子明明是北朝皇子,怎么自小就不喜横刀跃马,倒喜欢诗词歌赋,像极那些南朝的阴柔天子。
也难怪卫宣帝一直偏爱晋王萧辰。若不是她多年用尽心机,逐渐动摇了萧辰在宣帝心中的地位,只怕萧羽的储位早就岌岌可危了。
但就算动摇了又如何,自己的儿子真能托付江山,称尊御宇?
“母妃安好?”萧羽起身,躬身问安:“近来父皇圣体违和,母妃亲侍汤药,甚是劳累。还请保重玉体!”
兰贵妃一声冷笑:“我的玉体,总有一天被你气得香消玉殒!”
萧羽头垂得更低,声音低不可闻:“儿臣不孝,母妃……”
只能看见他泛着霜华般光泽的白玉冠,看不见他垂得极低的脸。
兰贵妃广袖一扬,在青玉长案后的丝织锦垫上落座,手肘支于凭几,身姿优雅地微微斜靠着,望着大厅中瑟瑟发抖的众人。许久,对身后的内侍总管道:“这些女子,今日便带到我宫里去。圣上正想送一批美人到色目国,与之结盟,一同对付南汉。”
萧羽仍旧颈首低垂。心里在想,反正这批舞女我早就想换了。
然而,兰贵妃的下句话,当真如尖刀捅进了萧羽心窝:“那批乐师,每人给一锱黄金,遣散了吧。”
“母妃!”萧羽的头闪电般抬起,满目急痛。
“怎么?”兰贵妃冷冽的媚眼,斜斜地看过来,“你对母妃有意见?”
萧羽哀哀恳求:“母妃,乐队里有一人,是儿臣花重金聘来的螺琴师。螺琴乃从色目国传入,是疏勒人的传统乐器,中原能奏者寥寥。此人断不可遣走啊!”
兰贵妃眼里泛起厉色:“羽儿!蛮夷靡靡之音,既非中原雅乐,你怎可沉迷若此。何况,就使中原雅乐,亦当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