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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细微的反应,全被杨啸看在眼里。他藏住唇角的笑,向主爷一一报告这些天的进况。
「善通坊的灾民们,已先安置在商行多出的空房间里。」
海东青点头。「先前受伤的人呢?」
「也让大夫看过了。」杨啸回答。「至於重建方面,兄弟们全去帮忙,将善通坊的重建工程接下,再过几天应该可以完工。」
珠珠眨了眨眼睛,迅速拉回视线,小脸上堆着愕然,看着海东青。
他没有看她,情绪平淡。「关外有没有消息?」
「总部来信,要爷放心,您交代的事都处理好了。另外」
杨啸继续尽责的报告公事,她却没再听人耳,只是偷偷瞄着海东青,脑海里一片混杂。
那天在严家的墨刻坊前,海东青说了会处理,她并不当真,只以为他是信口说说。毕竟,这儿是京城,善通坊的人也和他毫无关系,他实在没有必要过问。
谁知道,他还真的派人去处理,而且从两人的对话听来,他不但派人处理,还伸出援手,安置好了那些灾民,更让手下的人帮忙盖屋。
她愈来愈不懂这男人了。
他明明是个胡蛮,做起事来却胆大心细;看似冷酷小器,对几斤几两的茶钱计较半天,却又不吝出钱救济灾民。
他的行为有时候霸道得让她无法忍受,有的时候,却又让她心头一软,浮现一片难以形容的暖意。
她实在不明白,海东青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看不穿那双绿眸,而他的行径,又更让她一头雾水,先前以为,他是对她没兴趣的,可他这几日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却更让她不知所措。
她剽悍骄蛮,却从未尝过这样的情绪起伏。她懂得种花、懂得卖花,却不懂男人与女人之间,那最微妙的情愫
「什么人?!」
倏地,杨啸的一声叱喝,拉回她的思绪。猛一回神,只见一群黑衣蒙面的家伙,正挡在路前,个个手持大刀,虎视眈眈的围着三人两骑。
「留下那个女人。」前头的那人,阴冷的丢下一句,锋利的大刀,在阳光下闪烁森冷的光芒。
啊,是冲着她来的?
珠珠偏着脑袋,不惊不惧,小手已经滑上纤腰,暗自握紧长鞭。她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猜测对方的身分,只是她得罪的人太多,这会儿实在是无从猜起。
海东青的回答很乾脆,口吻平淡,好像对方询问的,只是天气如何。
「休想。」
遭到拒绝,为首的那人高喊一声,其馀的人响应似的发出呼喊,十几个黑衣人蜂拥而上,银亮大刀直往三人身上招呼而来。
她眯起眼睛,正想甩出长鞭
咦,她的鞭子哪里去了?!
随身的鞭子,不知怎么的跑到海束青手上去了。他速度奇快,一抽一甩,只见长鞭如灵蛇出洞、似飞龙腾云,转眼间就挂了两、三个倒楣的贼痞。
这几下鞭击,有效的破了黑衣人的包围。其中几个,似乎有着轻功底子,身形一晃,绕到后方,举起手中大刀,卑鄙的展开偷袭。
眼角的银光,让珠珠发出一声惊呼。
「小心!」
语音未落,海东青反手一抽,长鞭啪地回打来人,他以寡击众、毫无惧色,手中长鞭舞得滴水不漏、鬼神辟易,另一手还有馀暇按住她的头,将她护在怀里。
「别动,免得伤了你。」他说道,只以单手迎敌,已是绰绰有馀。
她听话的动也不动,实际上也是看傻了眼,根本忘了要有什么动作口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这男人使鞭的技法竟是这般神乎其技。
难怪他抢得下她手中的长鞭,他根本就是用鞭的高手!
长鞭唰唰劈空斩风,猩红的血在半空中飞溅,骨头的碎裂声、刀剑的交呜声、痛楚的呻吟,激烈的交杂在半空,原本清幽的运河畔,瞬间成了炼狱。
「你这个绿眼杂种!」眼见同伴一个个倒下,黑衣人杀得眼红,怒骂一声,连人带剑从旁冲了过来。
这声咒骂,刺得她莫名恼火,暴烈的性子让她未加细想,加上来人速度太快,另一方又有人杀来,她直接抽出他腰间长剑,格挡架开。只是风寒刚愈,力道不足,还是被对方在臂上划了一道血口。
好痛!
一阵刺痛传来,她握紧长剑,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低低痛呼。
海东青阻挡不及,眼见刀锋砍伤了她,绿眸一敛,狂烈的怒吼瞬间震动四周。
那愤怒的狂啸,震得所有人全身僵硬。啸声未歇,那胆敢伤了她的人,早已被长鞭撕裂持刀的右手。
长鞭飞卷,不再留情,战事在眨眼间告歇。
一阵腥风血雨后,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几声零零落落的哀号呻吟,发自那些倒地的黑衣人口中。
一片飞花随春风飞落,飘至他不再平静的面容,那绿色的瞳眸中,盈满愤怒,以及一丝慌急。
「我没事。」她小声的说道,不大确定自个儿为何要开口。
也许,她会开口说这句话,是为了安他的心。她凝望着那双绿眸,看得好深,好想看清楚他眼中的慌乱。她更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慌乱、要焦急
海东青的双眼不再看她,俐落的撕了块长布,包住她手臂上的血口子。「问出他们是谁派来的!」他抛下一句命令。
说完,不等杨啸回答,他已策马转向,疾驰回钱府。
※ ※ ※
「你鞭子挥得好,刀剑却逊色了些。」
他果然很镇定。
钱府大厅中,珠珠咬着红唇,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衣袖被撕开,露出一片粉嫩肌肤,以及怵目惊心的伤口。
疗伤包扎,原本都是该由大夫来的,但海东青根本不让旁人接手,动作娴熟的处理一切。
「挥得再好也比不上你。」她亲眼看见,他是如何以长鞭,撂倒数十个大男人的。他才是深藏不露的用鞭高手。难得从她口中听到几近服输的字句,海东青没有开口,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仍是低头处理伤口,他看着那刀伤的模样,好像和那伤有仇似的。
他的脸色冷僵,动作却相当小心,那样的举止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当她因药性而痛得瑟缩,那宽厚的大手也为之一停。
海东青没有抬头,她却敏感的察觉,他全身的肌肉,因为她的疼痛而紧绷起来。
当那阵疼痛过去,他再度动手时,她似乎听到他深吸了口气。抑或,他其实没出声,而是她无法压抑,逸出红唇的深呼吸?她不大确定,却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身上幅射出来的怒气和在乎
他的愤怒与在乎,让她心里怪怪的。
海东青没有再弄痛她,替伤口缠上白纱,大大的手,动作却轻巧俐落。直到包扎完,才突然抬头,深邃的绿眸恰巧对上她的眼。
不知道为什么,珠珠一阵脸红心跳,慌忙移开视线。谁知,下一瞬,她整个人腾空,又被他抱了起来。
「喂,你又带我去哪啊?」她急忙攀着他的肩头,稳住身子。
「回房里。」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用不着抱来抱去的。」
她拍着那宽阔的肩头,要他放手。
他不搭理她,只当她的抗议是耳边风。
「海东青!」她羞恼的喊他的名,却仍得不到回应,仍旧像个一碰就碎的珍贵宝贝,被他护在怀中,抱着往外走。
踏出厅堂时,躲在外头的仆人们一哄而散,残留慌乱的脚步声。几名来不及逃跑的偷听者,有些拿着扫把,有些拿着抹布,一副勤奋的模样,假装在打扫。
见她能喊能槌他,他心情似乎稍微好一些,穿廊过院时,淡淡的说了一句。
「钱府的仆人,倒是挺忙的。」平淡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调侃。
「哼,有胆子偷听,没胆子帮我,都是些不中用的家伙!」珠珠娇嗔开骂。
几名下人脸一红,仍旧没胆上前。他们在钱府里待得久了,早被金金训练得聪明无比,一旦发现危险,就会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涉险。
无人肯伸出援手,海东青抱着她,一路畅行无阻,穿过满园牡丹,走进琥珀水榭。水榭的雕花门半掩着,他举脚一抬,轻易踢开雕花门。
偏偏,这一脚力道过大,那门板震到了墙,震动从墙上再传至桌上,而桌上的那盆牡丹,前两天刚刚被人移得稍微靠了边,桌子一震,牡丹花应声摔落。
哗啦!
珠珠倒抽口气,无法确定那是花盆摔落的声音,还是她心碎的声音。还没能出声制止,这家伙就抱着她,一脚踩上去,当场踩扁了她细心栽培的牡丹花。
「啊,我的花」她发出惨叫,捧着胸口。
「什么?」他脚步一停。
「退回去,快退回去,把它捡起来!捡起来啊」她惊慌失措,对着地上的牡丹花挥手,心疼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退了一步,这下子,沈重的脚步恰巧又踩着那饱受摧残的牡丹花蕾。
「啊」又是一声尖叫响起,她失去理智的猛拍他的肩。「我的花!你踩了我的花!你这个笨蛋!让开啊!快让开」
绿眸一扫,睨向早已不成样的牡丹,知道这会儿已经难以挽救。他一挑眉,没有浪费时间,抱着她继续前进,绕过屏风,进入她的闺房。
听到三姑娘的惨叫,偷偷跟在后头的小绿匆匆跑进来,一见到牡丹花的惨况,吓得脸色都白了。她赶紧捡起那盆花,也顾不得脏,双手抱紧摔破的陶盆和残花,也跟着绕进屏风里去。
「三姑娘,花来了、花来了,我救起来了。」她捧高双手,嘴里嚷嚷着。
救起来?!
「我的花」珠珠抚着心口,脸色发白,凤眼发直,失魂落魄的看着不成花形的牡丹,只觉得一阵晕眩。
「只是一朵花。」海东青皱起眉头。
小绿倒抽口气,对着他挤眉弄眼的示意,一面还用力摇头。
「你说什么?」珠珠抬头看他,神情仍旧茫然。
小绿卯起来摇头,摇得头都晕了。
可惜,海东青没接收警告,维持平淡的语气,又重复了一次。「只不过是一朵花。」
「只不过是一朵花?只不过是一朵花?只不过是一朵花」珠珠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一句大过一句,一声大过一声,说到最后,甚至伸手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激动的尖叫。「只、不、过、是、一、朵、花?!」
「我有说错吗?!」他不动如山。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气得说不出话来,全身剧烈颤抖,小手停在空中,既想掐他,又想槌他,更想亲手杀了他。
「三姑娘,你保重啊!」小绿连忙放下了花,替主子拍拍背、顺顺气,还分神解释:「海爷,三姑娘视花如命,您这一脚,可是踩着了她的命啊!」
「花,再种就有了。」
「海爷,这朵*喜娘*不一样,那是三姑娘特地去求来的,她辛苦培育了五年,今春才养出花苞来。」
「喜娘」品种珍贵,原本种植在南方,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三姑娘亲自到了种植地,挖了一丈多深的土,将整株根挖出来,还费尽心力,仔细用木柜装着,运了三千多里的路程,这才回到京城。
海东青刚刚那一脚,毁了她五年的心血。
「我不行了、我要昏了」她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抚着心口,伤心欲绝的看着垂下的花瓣,彷佛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不过是花。」他丝毫不知反省!
珠珠再也克制不住,发出一声尖叫,气急败坏的抓起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