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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完五代之后,楼家一度没落下来,这一没落便是一百来年,还是到了楼大老爷祖父这一代,楼家才渐渐重振门楣,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更是已经达到空前盛况的尊荣。
相比较多数未任实职的侯爷,楼家的境况已是不俗,先不论楼大老爷与弟弟楼三老爷分别为朝中大臣,便只说目下的世子爷与二爷亦是在为朝廷效力,除开不学无术的三爷与年幼的四爷之外,楼家的男子皆可称得上是出息有为了。
书房内,楼世煜听完父亲之言,面色一瞬间便是阴沉如水,他道:“恕儿子直言,父亲如今是越发糊涂了。人人都在盼着明哲保身,父亲怎好主动去搅这滩稀泥?”
今上已现下世的模样,朝廷上下正是混乱之际,他忠远侯府从来都是效忠于皇上一人,如今这个紧要关头,父亲竟提出让品容退了亲事嫁入皇室,楼世煜一时间既觉震惊又觉荒诞。
“你不知实情,品容不仅是你的亲妹妹,更是父亲的嫡长女,如今是圣旨难违。”楼大老爷叹气道,“圣上金口玉言,届时一道旨意传下来,若是还与殷家连着姻缘,只怕彼此要更加难看。”
楼世煜略为不解,拧眉道:“父亲不妨直言道与我听。”
闻言,楼大老爷便站起身来,几步来至书架前探手进去,也不知拧旋了何种机关,书架后的一壁墙竟缓缓移开,逐渐露出一间密室。
楼世煜见此,眉心便是一跳,暗付究竟是何话,父亲竟要开了密室来说。
父子二人入得密室,昏黄的烛盏摆在桌上,楼大老爷这才神色肃穆地接着道:“据为父所知,今上早已拟定密旨,如今的太子殿下迟早要被废黜,殿阁大学士与多位辅国大臣想来亦是得着了消息,只保太子的姜相一党暂且还蒙在鼓里。”
楼大老爷道完,又是叹气不止。
他楼家自古以来从不参与党派纷争,更未与皇室结过姻缘,在一众党羽纷争中可谓是难得的清流之家,自始至终都只效忠于皇帝一人,曾有多少党派试图暗中拉拢勾结,结果全都被他和稀泥一样给和了出去,这是为何?不就是为了个明哲保身不受皇帝忌惮吗?
谁成想他不找事事找他,今陛下亲传口喻要将他的长女品容指给素来不理朝事,生性淡泊少语,只顾深居浅出的成王为妃,他当时一听此言,心下便暗呼:“完了!”
今上虽已现下世的模样,可到底他年轻时体格健硕,如今虽年近古稀,但腿脚还算利索,便是近两年身子愈发差下来,却胜在宫内太医若干,吃下些珍稀贡品,亦或顿顿捧着药罐子喝,不说三五年可活,便只论一两载总要活过吧?
这期间他楼家不幸被搅和在其中,在此之后需面临的种种他几乎不用深想,便已是测透。
楼大老爷颇为无可奈何,今上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便等同于圣旨,他心下再是如何不愿,事到如今也只得把这事与长子商议一二,看看如何在不伤及两家情面的前提之下将这与殷家联的亲事退了。
听完父亲这一席话,楼世煜亦是久未出声。
殷家乃他的外祖之家,相比他楼家乃□□皇帝时期的开国功臣,殷家却是近百年将将立起来的新贵。
外祖父出身乡野人家,自小喜武,当时边关战事吃紧,朝廷一度损兵折将,遂张榜贴示广募士卒,以填边关空缺。
外祖父便是这般参了军,一去便是十余年,再回来已是立下赫赫战功。
战事告捷,圣上本就大喜,再经大将军一提携,便被赐封个正四品的武职京官,而今已过去数十年,期间出征次数频繁,现今已是当朝正二品武职京官。
楼世煜一时忆起殷家表兄殷启的性子,心下便更是叹气不止。
这殷启表兄长他几日,乃殷家的嫡长孙,与得外祖父一般皆是自幼习武,而今年纪轻轻便已做上了参将,颇得今上喜爱。
品容今年一十有八,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按理她早该于两年间便出嫁,只叹世事无常,谁想在婚期同年舅母染病下世了,因着殷启守孝三年,这才不得已将婚期延迟。
延迟后再定下的婚期正是明年开春时节,眼下算算不过半载多一点的时间,谁成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今上又下达了旨意,竟要将她指给成王,目下不论自哪方面来看皆不是一桩美事。
只圣意难违,终究是不能如人意。
楼世煜想了一想,斟酌道:“外祖父最疼品容,一旦知晓此事实乃今上之意,想来非但不会怪罪咱们楼家毁婚在先,反倒会忧心品容嫁入皇室后的日子,舅舅实乃孝子,只要外祖父点了头,自然没有不同意,这二者便罢,独殷启不好摆布,怕是要因此结下恩怨也未可知。”
楼大老爷见长子分析得透彻,当下也是颔首道:“殷家是分析的不错,只品容被你漏了,她与你娘一个性子,皆是外柔内刚,此事你定要好好斟酌斟酌,看看如何同她开口最为妥当,万不能急于求成。”
楼大老爷道完,一时间面显倦态,父子二人再说了两句,方一道出了密室。
楼世煜回到自个院里,未急着派人去请品容,他坐在案前正拧眉细思,耳边便传来一道娇嫩嫩的嗓音。
胭脂捧着茶碎步来至案前,见世子爷在出神,她候了许久这才开口唤一声他,见世子爷回神后便一直盯着她看,一时间玉面上微微发热,微垂了小脸,抿一抿红唇便将茶盏送至他手边:“今日躁的很,世子爷吃杯凉茶败败火气吧。”
小丫鬟肤如白雪,唇若蔻丹,眸子水汪湿漉,头发乌黑浓密,站近了还能嗅到身上似花非花的香气,一管娇软的嗓音飘来,楼世煜不禁恍神片刻,随口道:“唤什么名字?”
胭脂一愣,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怨气来,暗付世子爷实在没将她当做一回事,她在他跟前也是伺候了一段时日,到了如今竟还不知她的名。
有些生气地咬一咬红唇,道:“奴婢唤胭脂……”
“胭脂?”楼世煜忽地拧眉,又道,“此名太艳,便改唤……”看一眼小丫鬟头上结的双丫髻,接着道,“雪丫。”
“雪丫是个甚名?”胭脂有些不满,她不识字,因此并不知这俩字如何写,至于后头那个丫字她是常听,她眼下是个小丫鬟不错,可并不能证明她喜欢一辈子都做个小丫鬟,顶着这么个丫丫丫的名儿,旁人唤着要笑话不说,便是她自个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因此,她撅了嘴道:“奴婢喜欢原先的名儿,不愿改它,还望世子爷莫怪罪奴婢。”说完心里又道:这还是你给我取的呢,怎么现今又是这么个说法?
楼世煜本也只是随口一提,眼下这小丫鬟既是不愿,他自不会强求。
胭脂见他不再开口,本着有意同他套近乎,过了一小会儿,她便睁着湿漉漉的眸子轻声问他:“世子爷可否写下雪丫二字,让奴婢认一认。”
楼世煜有些意外,但见这小丫鬟一脸的仰慕崇拜,他便鬼使神差地提笔在白纸上写下“雪丫”二字。
胭脂适时伸长玉颈往纸上看去。
楼世煜的字体清隽干净,晓得这小丫鬟不识字,他便刻意落笔十分规整,不潦不草十分简单明了。
胭脂凑近身子,前头那个字笔画太多,看了好几眼都记不住,她便抿了抿唇跳过不看,待瞧见后头一个字时,她看了两眼后,不禁掩住小嘴轻笑:“原来这个便是丫字啊,奴婢晓得了,上头两个角与奴婢的发髻像的很,丫鬟的丫可是这同一个字?”
见她有点慧根,楼世煜不禁点一点头。
以为小丫鬟总该退下了,谁想又听见她小声问:“世子爷能否再教教奴婢胭脂怎样写?奴婢还不知自个的名字怎样写呢……”
楼世煜本意是想独自安静的待一会儿,这时间听了小丫鬟的问话,迟了一会儿,才又新铺一张纸写下“胭脂”二字。
胭脂这回看得更加认真,她伸出玉指指着前边两个月字便道:“这两个长的一个样,可跟着后边的连起来便又不一样了……”
小丫鬟贝齿轻咬红唇,秀眉微蹙,似是颇为不解,楼世煜见此,难得笑道:“拆开来可作四字,合起来便作两字,你还有诸多要学。”
“奴婢喜欢认字,世子爷教教奴婢……”
小丫鬟竟是向他撒娇,楼世煜微微愣住,回神就待开口,小丫鬟便抢话道:“世子爷不回话,便是答应奴婢了,奴婢每日要学几个字好呢?”说着又扳起手指头来数,“五个还是十个?亦或是更多?”
由着她一人自言自语许久,楼世煜方轻咳一声:“先退下吧。”
未听到满意的答复,胭脂不免扁了扁嘴,晓得再耽搁下去极为不妥,她便脆着声音又问:“世子爷能否将这几个字送与奴婢,奴婢想将它们收藏起来。”
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世子爷自然颔首同意了,胭脂仿若捧稀世珍宝一般将两张纸抱在胸前,在世子爷古怪的眼神下总算出了书房。
☆、第十六章
自来了正和院,闲暇时间便比得往日在融春堂多出不少。时下正值春末夏初的交界时节,正午的日头已经逐渐炙人,自世子爷房中出来不久,胭脂便回了自个的小屋,倒在榻上小憩。
谁想她这处刚眯了眯眼睛,便被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惊醒。
自榻上爬起来,睁开惺忪的美目,胭脂愣怔一会儿,待脑门儿清醒了,才抚了抚头发前去开门。
来人是个见过几面却喊不出名字的小丫鬟。
鬓发微乱,双颊酡红,眼眸湿亮,一身合体的春衫勾勒出一副玲珑有致的身段来,想是刚醒来身骨乏力,正倚着门框蹙眉看着她,红润润的嘴唇微张,语气听不出好坏地问道:“是有何事?拍门拍的这样急。”
小丫鬟这时才回神,压下心里既羡慕又妒忌的心思,恢复了拍门时的急色:“出大事儿了!世子爷与大小姐吵起来了!胭脂姐姐快去劝劝吧,奴婢们不比姐姐得脸,生了这样的事儿便只能躲在一边干着急,姐姐快想想办法吧!”
胭脂一听“世子爷”与“大小姐”几个字眼心下便是一跳,顷刻间回忆起许多前世之事来。
她仔细回想一下,便忆起就在这几日先是大小姐突然与殷家退婚,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道圣旨降下来,圣上旨意:将大小姐指当今成王殿下为妃,择日完婚。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粗使丫鬟,平日不说进世子爷房中伺候,便是想要见他一面都是极其困难,因此有关于大小姐的事情,皆是从几个嘴碎的嬷嬷口中听来。
道是当日兄妹二人在房中不知生了何事,素来端庄得体的大小姐竟红着眼圈出来,紧随着第二日世子爷便命下人备车,直接去了殷家不提。
只当日日出而去日落才回,听世子爷跟前伺候的道,竟是在殷家负了伤回来。
这些个婆子们本就只敢在暗地里咕哝两句,心下便是不明出了何事,可到底无人敢再去打听,唯恐平白无故沾惹祸端。
因此,还是几日后府上大小姐与殷家退亲一事传出来,心揣疑惑的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思及此处,胭脂一颗心便就提了起来。
她虽未见过那殷家公子,却不妨碍在府上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传言,晓得殷家是武将出身,殷公子更是自小便习武,身长八尺有余,体格健硕,若是她站在殷公子跟前,必是如同蚂蚁一般一手便能将她捏死。
胭脂想到此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