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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说完毕,但还有更多的话,已是琴声不能表达。他左手犹在弦上留连,右手着力地弹拨数下后,坚定地向身边的美人伸去。而那美人并不拒绝,将长袖中的一只柔软的纤纤玉手也伸了过来。琴声止住了,两人的手却握到了一起,两双眼睛充满着爱慕地对视着。
倒是县令王吉此时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更像一只点燃在明月夜里蜡烛头一样难堪。他用袖子揩去嘴边粘乎乎的东西,然后端起案上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地向案上一扔,拂袖而去。
众人醒了过来。东方朔合掌而击,站起来想向亭子走去;但又觉得不是时候,就回过头来,掏出一串钱往案上一扔,扯起杨得意就往外走。
司马相如醒了过来。他的手紧紧握着卓文君的手,眼睛中的柔情蜜意代替了语言。
卓文君也醒了过来。她本能地将手往回缩着,但却被对方牢牢地握死。她莺声燕语般地说道:“相公何必如此,如您真心真意,何不找我父亲……”说完,她将手从司马相如手中抽出,快步向自家后花园的墙门走去。
小丫环随即关上了门。
司马相如木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像鱼儿脱水后一般,动也不动,直盯着那扇关闭的门,移不过来。
客舍里,东方朔用几根草在桌子上算卦,摆弄了老半天,面上露出笑容。
杨得意站在门边,一脸着急的样子。“东方兄,都五天啦,不能再等啦,得干正事啊!”
东方朔眼睛一睁:“怎么?你说我们没干正事?这两天,整个临邛都炸了锅,我们耳朵里塞得满满的,什么司马相如求亲,被卓王孙赶出家门啦,卓文君夜间私奔啦,王县令藏奸啦,王县令的小舅子和王县令打了一架,说如果王县令敢休他姐姐,他就告到皇上那儿去啦,卓王孙怒绝父女关系啦,还不够过瘾么!皇上又没规定时限!再说,王吉把这对宝贝藏在哪儿,你知道吗?”
杨得意也急了:“我有皇上的御赐金牌,哪里都去得!何不到县衙里把他们找出来?”
“哈哈哈哈……说不定你师傅和师娘正如胶似漆呢,说不定你师傅将你师娘转赠给王吉了呢,还说不定,王县令要拿官位和家产与你师傅做交换呢……。”
杨得意:“哎呀,别再师傅、师傅的了!我再说一遍,东方大人,东方朔!你再提师傅二字,我跟你急!”
“好好,不提,不提。我刚才又算了一卦,总算有了点消息。就在今天,这场戏就会继续演下去。等着吧,得意!”
这时,一个歪着嘴的人走到门前。看他们没有理会,就用手敲了敲门框。
“客官,客官,本社最新消息!”
杨得意:“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事吗?”
歪嘴店主:“当然!整个临邛再也没人说第二件事。你们这回算是赶上了,多住几天有什么不好?”
杨得意烦透了,一把将他的耳朵拉过来。“您就知道让客人多住几天,要是耽误了老子的事,我就……”
“哎哎,老爷您别急”歪嘴店主被拉得直叫,一边护着耳朵,一边嚷嚷:“今天打听到的消息,句句是实。”
“快说!”
“那县令王吉大人,还真兑现了诺言,给了司马相如一座小楼!卓王孙说了,家中的钱财,他死后全烧光了,也不给女儿一分一文。那卓文君离家出走,并没带金银细软,司马相如就和她向王县令借了点钱,用那座小楼,开了个酒店。你们想想,那个王县令,到了嘴里的嫩肉让个穷书生给弄走了,还要赔座小楼,能高兴吗?王县令出了一百贯钱,说是借给他们。县令与司马相如又打了一个赌,说是酒店前两个月赚到的钱,全得给县令还清本息。如果两个月本息不够,就得全听县令的处置。好戏还在后头呢!你们就只管看热闹吧!”
杨得意先是高兴,心想终于有了司马相如的消息了。可他听到又一个赌打了两个月,就急了:“你还想让我们住两个月?心也太黑了!”
东方朔听得眉开眼笑。他不管杨得意怎么急,还是不紧不慢地问店主:“你知道那个酒楼在什么地方么?”
“就在县衙大门左边不远的十字路口。”
“好地方啊!得意,还急什么?看看去,弄杯开张酒喝,尝尝大琴师和他的新人的手艺啊?”说着,他拍了拍杨得意的肩膀。
“噢,对,对。那──我们这就走!”
两个人急忙穿过县衙门前的大街,早看到前面挤满了黑黑的人头。说来也是,这临邛的人,爱看热闹的劲头,比京城长安的市民一点都不差,酒楼外边,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可是,却没人进酒楼来喝酒,大家都在往里瞅,要瞅瞅大美人儿卓文君是怎么当垆卖酒,还要瞅瞅那秀才司马相如怎么收帐。当然,更多的人是看笑话,看本县第一大财主卓王孙的笑话。
杨得意拨开人群,边走边嚷:“看热闹的后边退退,给喝酒的闪开道!”
“哟嗬!等了半晌午,还真的有人上了酒瘾。酒店开张喽!”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众人大笑,一齐起哄。
“应该叫卓王孙来看看,说不定他女儿比他还会赚钱呢!”人群中又冒出了一句。
“这王县令,也太抠门,给这么个破楼子,还大酒店呢!”
东方朔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二楼破落的牌匾上,写着“文君大酒店”五个字。
又一个男人笑着说:“别看那阁楼小,两个人挤着,暖和哇!”众人又都大笑起来。
一个老太婆的声音:“卓王孙的老脸,这回让丢尽了,难怪一个子都不给。”
一个年轻一些的女人说:“啧啧啧,这么个大美人,跟上个穷酸。卖酒,丢人噢!”
一边听着这些议论,东方朔二人一边往里面挤,好容易挤到了酒店门前。只见这酒店里面只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边上有几个长凳。酒店内并没有客人,可那卓文君穿着几天前的那件布衣,头上扎了个蓝色布巾,一个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酒垆前,右边只有一坛子酒,旁边还有几坛小菜。看到东方朔二人来到,她也有点意外,忙站起来,道个万福。
“女掌柜,开业大吉啊!”东方朔笑着说。
“嗬!怪不得,是个外地佬!”人群里一片讥笑。
杨得意操着本地音:“笑什么?不喝酒,不许嚷嚷!老板娘,来碗好酒,上点好菜!”
卓文君听人称她为“老板娘”,脸上不由得一红,然后马上镇静下来,“好,马上就好。客官请座。”
卓文君端上几碟小菜,又从酒坛中倒出两大碗酒,送到桌上。她走到一边,对二人深深地鞠上一躬,说道:“贵客光临,敝店生辉。”
东方朔手一挥::“有美人,这店才生辉哪!”
外边围观的人靠了近来,齐声“噢──”地起哄。
卓文君被这句话和众人的哄笑声弄得面红耳赤。她又停了一下,问:“客官不要耍笑,要什么热菜下酒?”
东方朔答道:“酒,再来一坛,热菜吗,拣你们掌柜的拿手的上!”
卓文君点点头,对着楼上喊:“掌柜的,拣拿手的菜,来上几碟!”
楼上传来一声“好嘞”,马上听到锅碗声。
东方朔和杨得意相视一笑,二人将两大碗酒一饮而尽。
卓文君再来倒酒,二人稍吃些菜,将酒又是一饮而尽。
卓文君的酒,再倒一次,就不够了。
东方朔看了文君一眼:“怎么,没酒啦?”
卓文君脸又红了:“不好意思,这酒虽然不多,可是好酒啊。再说,这酒很贵,我们店小,备不起太多的货。”
“酒很贵?多少钱一碗?”
“九铢钱。”
杨得意不干了:“别人的酒,是三铢钱两碗,你们的酒,怎么是九铢钱一碗?”
“客官不知,这是县令给的好酒,他给我们的进价,就是三铢一碗。”
外面传来一阵哄笑。有人说:“这回,王县令宰人不用刀喽!”
东方朔对杨得意使了个眼色:“我们不管多少钱,就是要喝个痛快。快让掌柜的再去弄酒!”
卓文君既有点着急,又有点高兴,对楼上喊道:“相公,不不,掌柜的,这一坛酒不够,你再去弄点吧!”
楼上又传来司马相如的声音:“明天再来吧!每日一坛,卖完了就关门!”说完从楼上坠下一个篮子,里面有一盘子肉末。
“嗬!还是有学问的人,没跑堂的,自然有高招上菜!”又是一片哄笑。
东方朔笑道:“酒都备不足,有钱也不会赚,看来,生意够呛噢!”
店外的人们又笑起来。有人喊道:“一天宰一回,也就够本啦!”
卓文君不好意思起来,她把菜放到桌上,说:“客官不要急。这菜,可是掌柜的亲自做的,您尝尝!”
东方朔与杨得意各品尝一口,马上都吐了出来。
观看的人大笑。
东方朔皱着眉,瞅了杨得意一眼:“这哪儿是菜,分明是狗食吗!”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杨得意将菜夹给随自己来的那只大狗,狗也吐了出来。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卓文君羞愧万分地说:“对不起,客官,您……”
这时楼梯响了,司马相如头顶一条白巾,从楼上走下来,边走边说道:“狗食又怎么样,狗食也有学问!”
说话间,他看到了杨得意,两人四目对视片刻。
杨得意:“师……师……”
司马相如眼睛一亮:“得意,是你啊!”
杨得意这时的话才顺过来:“是,是。您看,这是当朝伴驾学士东方大人。”
司马相如:“失礼,失礼。”
东方朔站起来,拱了拱手:“相如兄,听你的琴声,我就心仪已久了。”
司马相如面有难色,手往身上直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琴是弹给她听的,不过,当天我就知道,另有知音在场,原来是东方大人,惭愧,惭愧!”
东方朔笑道:“心有所专,才有姻缘吗!司马大人真是多才多艺,开起酒店,也是独具风格。”
卓文君听说这人是朝中人,马上低下头,站立在一边。
司马相如转过脸来,问杨得意:“得意,你不是在朝中当……”
杨得意手一挡,阻止了他的话:“蒙您指点,我在当今皇上身边为官。你看”,他掏出金牌,“我和东方大人持皇上御赐金牌,特来奉请司马先生入朝见驾,圣上要委你以高官!”
司马相如大吃一惊:“啊?”马上走过来,与杨得意拥抱在一起。
卓文君也兴奋异常,不过她没有失态,轻轻地“啊──”一声,就欣喜地上楼去了。
刚才在门口带头起哄的那个男人,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不禁说了声:“乖乖,皇上的金牌!这穷鬼要发了!回去告诉卓王孙吧,说不定有赏呢!”
另一个男人不相信:“卓王孙万贯家财,八百仆僮,皇上比得了吗?”
“你狗屎!皇上比卓王孙阔千千万万倍,碾死王县令,也就像碾一只蚂蚁!”
“啊!快走啊,再起哄就倒楣喽!”
众人一哄而散。
当天晚上,这个小酒楼张灯结彩,真的有了开张的喜庆。县令王吉带领几个临邛要人,与东方朔、司马相如等人同座于楼下的一张大桌子前,杯盘交错,热闹异常。
许多坛酒放在酒垆之上,文君不再当垆,而是端坐在司马相如和东方朔之间。
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