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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谋生亦谋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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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玩笑,其实它是一种技巧,会玩这个的女孩子还真不少,不动声色地给男人幻想,像在驴子额前吊一串萝卜,看得见,吃不着,放不下,把对方弄得神魂颠倒,她还可以睁着大眼睛装无辜。比如这位密斯林,这会儿自管扮柔弱少女,多少年后照样可以跟人家说,她从来不喜欢徐志摩。  只可惜任凭林徽因冰雪聪明,也料不到邮局的人这么八卦,也难怪,那会儿发向美利坚的电报大概没多少,经办人偷窥一下情有可原。倒是徐志摩太没劲,心里有数就是了,何必刨根问底?弄得大家都不HAPPY。这一点上他也得向张公亮学习,与其靠近导致破碎,不如远离保持完美,人家张公亮就不会“给个棒槌当个针”,而是傲然地转过身去,这“孤鸿”状使他永远不用去检测她真心或是假意,他握住那份错觉,如同握住不曾启封的书简,可以用一生去想像里面有怎样的字句。

 

出嫁从良(1)

 
  但眉楼上人来人往,素质参差不齐,除了文化精英,还有衙内、暴发户和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不是每个人都会玩、愿意玩这精致的感情游戏,顾媚不巧就碰到了一位。  这是一位来自浙东的“伧父”,南京兵部侍郎的侄子,很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一开始顾媚应该把他敷衍得很有感觉,某日他突然发现,原来另有一位词客刘芳更加得宠,这不是玩弄我老人家的感情吗?不由怒了,在眉楼上大发酒疯,还跟狐朋狗友合谋,诬陷姓刘的偷了他的金犀酒器,要让顾媚脸上下不来。  饶是顾媚八面玲珑,也都是用来对付文明人的,碰上这号人,顿时手足无措,没了主意,还好有她的那些蓝颜知己挺身而出,各展其能,充任护花使者。  先是余怀写了篇檄文,有云,某某本非风流佳客,谬称浪子、端王。以文鸳彩凤之区,排封橥长蛇之阵;用诱秦诓楚之计,做摧兰折翠之谋。种夙世之冤孽,煞一时之风景……他对这文儿大概挺满意,多少年后还写进了回忆录,可我真的很怀疑,那么多掌故对偶,那伧父有无耐心看清楚?再说了,檄文的功用是什么?煽动民愤,鼓舞斗志,就你们娱乐圈里的这点子破事,普罗大众还真不愿劳那个神。  这封信后来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因余怀曾做过南京兵部尚书的幕僚,“伧父”的叔叔不愿得罪顶头上司的门客,加上也恨侄子不争气,叫来一通臭骂,撵他回浙东老家去。顾媚这边也见好就收,由陈则梁出面,摆了个场子,让顾媚给“伧父”陪了个不是,免得这厮日后报复,才算了局。  “伧父”事件影响了顾媚的人生,她发现,众星捧月乃是虚假繁荣,再怎么风光,她在社会上仍是边缘人物,要想改变这一处境,只能依靠男人,有能力的男人。这时,那个惹是生非的词客就不在候选人之列了,顾媚快速翻动大脑里那本通讯录,龚鼎孳的大名浮出水面。  这个男人大她四岁,年轻有为,冒辟疆三十好几了还吭哧吭哧地奔波在赶考路上,龚鼎孳二十岁就中了进士,外放到蕲水做县令。那一年他北上过金陵,像广大浪漫的才子一样,少不了有狎邪之游,如此认识了顾媚,沦陷到她无边的温柔里,不去想回头的路。  崇祯十二年七夕,二十五岁的龚鼎孳已向二十一岁的顾媚流露出求婚之意,在她的小像下题诗:腰妒杨柳发妒云,断魂莺语夜深闻。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言下之意,楚王有情,神女也不是无意,但还没能走到最后一步,是什么,使这对有情人没有成为眷属?  第二年正月二十三,顾媚在这首诗下添了四句,识尽飘零苦,而今始有家。灯煤知妾喜,特著两头花。听口气,好像是已答应了,实际上,仍然拖延着,直到数年后被“伧父”吓得花颜失色,又经陈则梁一劝,才真正地摧栋息机,矢脱风尘。  从良,是每一个青楼女子的终极梦想,即便她在这一行当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中的辉煌,仍然在嫁人的时候。按说,龚鼎孳是一个极理想的人选,年龄相当,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最关键的是,他有足够的诚意,愿意娶她,这么一比,蓝颜知己什么的,都成了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顾媚犹豫不定,倒不是故意拿捏身段,让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若是她,怕也不敢将身轻许人。  美人出嫁,如新车落地,身价与前一分钟不可等日而语,这准则在青楼里同样适用。比起良家女子,还多一重担心,她们的婚姻,没有伦理道德和社会关系的牵连维护,完全依靠男人的爱情,可是男人的爱情最靠不住,用紫鹃的话,就算弄个仙女,不过三天两日,就丢到脑后去了。  没有能耐的,只好在墙角惨淡度过余生,弄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有点本事的,像寇白门,重新拾起老本行,徒增笑耳不说,那段短暂的婚史也会折了自个的“腕儿”,踢出排行榜都有可能。顾媚活得好好的,干吗要投身到那水深火热之中呢?人最终是要嫁的,但她得睁大眼睛,看个清楚,别像某些沉不住气的姐妹,见个眉眼端正的就以为是社会精英,生生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出嫁从良(2)

 
  当然,她也知道,龚鼎孳这样的人材,不是每天都能遇到,过了这个村,不一定还有那个店,不妨先应承着,把他当成后备军,欲将如何,日后再说。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那位“伧父”成全了龚鼎孳,使他终于抱得美人归。崇祯十五年,余悸未消的顾媚下定决心,不再摇摆。因为龚鼎孳尚在京城任职,她先充任金陵外室,一年之后,她翩然来京团聚,再没有与他分开。  按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收尾,连那位“伧父”都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丑,但是,在我的叙述中,落下了一个人,那位词客刘芳,我们以为,无能的他,应该接受顾媚的安排,识时务地从她的生命中淡出。但是,这一次她估计错了,刘诗人选择了最为激烈的告别方式,殉情而死。说实话,这件事我觉得真不能怪顾媚,靠,欢场上还活动着梁山伯或罗密欧啊?任她想像力再丰富,也料不到这一点。

 

情场得意官场失意


 
  撇开这点不和谐音——容我先为痴情郎刘芳默一个,顾媚这纵身一跃,跌入了幸福的旋涡,事实证明,她在经营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即使这次不无冲动的投资,仍然收到了良好的回报。  顾媚与龚鼎孳的关系,不能用“知音”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甚至都不一定懂得她,可是“懂得”这件事,真的那么重要吗?白流苏和范柳原是相互懂得的,姜喜宝和勖存姿是相互懂得的,李碧华的青蛇与许仙是相互懂得的,那种“懂得”,如一柄锋利的小刀,割开温情脉脉的面纱,后面,是男人女人清楚的眼神,互不同情地,冷冷对望。  若没有达到一定的修行,可以化解,可以宽容,可以像神一样体贴原谅,也许,迷恋比懂得更好一点。从龚鼎孳初娶顾媚的诗里,能看出他对这个女人的迷恋,比如“倾国温柔老是乡,却怜袱被待明光”,比如“秋砧遥送玉壶迟,辜负香衾是此时”,又比如“珍重近来千唤熟,珊瑚敲枕易分明”,连明史专家孟森先生都惊呼“淫艳”,可以想像,婚后的顾媚,是何等的成熟性感,龚鼎孳孜孜于宣告这份情欲的沉迷,也算一个另类。  崇祯十六年秋天,龚鼎孳的感觉一如赤壁之战前的周公瑾,雄姿英发,小乔初嫁,再能建上一番功业,就是锦上添花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当时身为谏官的他,一个月就上了十七道奏疏,又是建议迁都南京避兵,又是攻击内阁庇贪误国,慷慨激昂,很像是那么回事。但是,谏言这件事,带有一定的投机性,你若一不小心说到皇帝老儿的心坎上,没准会给你一个大大的赏赐,若他心里正烦着,你还不识时务,得吧得吧没完没了,他的眼神斜睨过来,不说你是讪君卖直已是客气,定个机会主义分子是起码的。  龚鼎孳情场得意,官场失意,他的一鸣非但没有惊人,还把自己弄到了监狱里,这个小插曲对于欢情正恰的男女,如给鲜汤里加点胡椒面,来得更有滋味。狱中的龚鼎孳拥着顾媚送来的被子,口占二首,诗云:  霜落并州金剪刀,美人深夜玉纤劳。  停针莫怨珠帘月,正为羁臣照二毛。  金猊深拥绣床寒,银剪频催夜色残。  百和自将罗袖倚,余香长绕玉阑干。  难中的诗,都能写得这么香艳,到底年轻,声势壮。另一方面,亦可看出,这龚鼎孳不是一个心事沉沉的人,他的一生,顺风顺水,一切来得太容易,他对失去还无概念。享受每一天!《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这样蛊惑不快乐的富家女露丝,龚鼎孳也许没有这样总结提炼过,但他始终不自觉地,这么活着。  不久,河山变色。李自成率领他的农民军走进了北京城,崇祯吊死在景山上,官员们无非三种选择,逃跑、投降、或者殉国。龚鼎孳的学生严正矩说他选择了最后一种:寇陷都门,公阖门投井,为居民救苏。寇胁从不屈,夹拷惨毒,胫骨俱折,未遂南归。  对龚鼎孳的底细稍稍了解的人,看了,都会失笑,他老人家那会儿是在井底不错,但他不是投井,而是避祸,那原是一口枯井,他带着顾媚,躲在里面。  出卖了严同学的,是龚鼎孳本人,虽然这位门生有意替老师遮掩,但老师乃是不羁人,不肯帮学生圆谎,做苦大仇深的秀。他有一阕《绮罗香》,下面的题目是:同起自井中赋记,用史邦卿《春雨》韵。词云:  弱羽填湖,愁鹃带血,凝望宫槐烟暮。并命鸳鸯,谁倩藕丝留住。搴杜药、正则怀湘,珥瑶碧、宓妃横浦。误承受,司命多情,一声唤转断肠路。 人间兵甲满地,辛苦蛟龙,辛苦蛟龙外、前溪难渡。壮发三千,粘湿远山香妩。凭蝶梦、吹恨重生,间竹简,殉花何处。肯轻负,女史苌弘,止耽莺语句。  “搴杜药、正则怀湘”,听上去好像是要效仿屈原大夫,沉湘报国,但他的真实表现,倒更像那位带着张丽华躲进胭脂井的陈后主,听得上面兵荒马乱,仍然一肚子的儿女情长。《天龙八部》里,虚竹认为,世上最幸福的地方是枯井底,污泥中。在那里他与心爱的女子相聚。我怀疑老金庸的灵感,就是从龚鼎孳的故事里来的,换副言情的眼镜照一下,两人躲在井底,生死未卜,相互安慰,没准还把来生许给对方,大有在天愿为什么鸟,在水愿为什么鱼的意思,倒也很是浪漫。

 

郎情妾意互相担待

  
 
  一旦出了井底,天光下的情节就要现实得多,龚鼎孳投降了大顺军,接受直指使之职,巡视北城。不久,大顺政权失败,龚鼎孳又投降了清朝,人家是再做冯妇,他则于极短的时间内做了三回,龚鼎孳给别人的解释是:我原欲死,奈小妾不从何。  我曾以为这是龚顾两人的共谋,他替她挣金钱地位,她替他担当罪名,反正女人在政治名节上本来就被看轻,贪生怕死,更对得上大众的想像,俩人分工合作,齐心协力搞好小家庭建设。再一想,不对,我在关于董小宛的文章里说了,历来男人做道德文章的嘴脸,首先得对女人恶声恶气,在男性的社会里,一个怕老婆的男人,比软弱的男人更没面子,仅仅为应付世人,这实在不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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