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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暧昧主编:张悦然-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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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对面坐着的女人瞪视的目光里,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一定在睡梦中大叫出声了。他怯怯地朝她一笑。她有些不自在(他觉得)地转过头去。她是个跛足,左脚上套着一只巨鞋。后来,在萨拉托加站,他帮她拿行李,他们共一辆出租。两人都不说话,各自坐在角落里看着外面的雨,模糊的街灯。几小时前在纽约,他从银行提出了所有的存款,锁上公寓的门,没留纸条。而且,在眼下这个城市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这种感觉不错。 
        
第41节:关上最后一扇门(9)         
  旅馆客满:前台服务生告诉他,不提那些赛马的人流,此地还在开一个医学大会。不,抱歉,他不知道哪里还有一间房,也许明天吧。   
  于是沃尔特找了一家酒吧。既然要整夜坐着,不如喝个酩酊。酒吧非常大,非常地热和吵闹,充斥着夏日奇观,好不晃眼:身穿银狐的松垂妇人,矮小的驯马师,苍白的大嗓门男子,穿着廉价的奇怪格子衣。几杯酒过后,闹声便显得遥远了。然后,他环顾四周,看到了那个跛足。她一个人坐在一张桌边,拘谨地喝薄荷酒。他们交换了一个微笑'福‘哇tx t小说‘下载'。沃尔特站起来坐到她一起。〃我们不怎么像陌生人。〃他坐下来时,她说,〃来这里参加赛马?我猜。〃 
  
  〃不,〃他说,〃只是来休假,你呢?〃   
  她努了努嘴。〃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有一条腿是畸形的。哦,现在是肯定了。别觉得吃惊:你注意到了,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哦,瞧,〃她边说边扭动杯子里的吸管。〃瞧,我的医生明天要在这个会议上发言,会谈到我和我的病足,因为我的情况非常特殊。哎,我好害怕。我是说,我将要展示我的腿。〃 
  
  沃尔特说声很抱歉,她又说,哦,没什么好难过的,毕竟,她还因此获得了一次假期,不是吗。〃我有六年没离开过那个城市了。六年前我在熊山旅馆住了一星期。〃她的脸颊是红色的,很有些斑驳,眼睛离得很近,是薰衣草色的,紧紧瞪着,似乎从来都不会眨一下。在第四指上戴了一个金箍环。演戏给人看的,肯定是,这也许蒙不了任何人。 
  
  〃我是个家政工。〃对于一个问题,她回答道。这没什么不好。是正当的职业,我喜欢。雇我的那家人的孩子非常可爱,罗尼。我对他比她妈妈对他还好,他爱我更多。他是这么跟我说的。那个人,她整日都醉酒。 
  
  听这些令人沮丧,但沃尔特害怕忽然又变成一个人,就留下来喝酒聊天,像过去和安娜·斯蒂姆森一样。嘘!有一下她说,因为他的嗓门太大,许多人都盯着他们。沃尔特说让他们见鬼去吧,他不在乎。那时他的脑子好像是用玻璃做的,他喝下的威士忌都变成了锤子,他能感觉到脑子里掉下的碎片,扭曲的受力点,被改变的形状。比方说,那个跛子,看上去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艾文、他妈妈、一个叫波那帕特的男人、玛格丽特,所有这些人和别的人。他越来越清楚地理解一点:经历是一个圆,没有任何一个片刻能被分割,被忘却。 
        
第42节:关上最后一扇门(10)         
  5。   
  酒吧关门了。他们平分买单。在等找零的时候,谁也没说话。她用那双从不眨动的薰衣草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似乎控制得很好,但内心却不平静,他能看出来,一些微妙的躁动。 
  
  侍者回来后,他们分了找零。她说:〃如果你想,可以到我房间里来。〃她的脸忽然泛过一阵红晕。〃我是说,你说你没有地方睡觉……〃沃尔特伸出手握住她的,她给了他令人心动的羞怯一笑。 
  
  她从浴室走出来时,散发着廉价香水的味道,只穿着一件稀薄的肉色和服,一双巨大的黑鞋。这时他意识到自己无法面对这些,他从来没为自己觉得这么难过,即便安娜·斯蒂姆森也不能原谅他这件事。〃别看,〃她说,声音里有点颤抖,〃我怕任何人看我的脚。〃 
  
  他转向窗子,密实的榆树叶在雨中婆娑,闪电太遥远,听不到声音,只看到闪动的白色。〃好了。〃她说。沃尔特没有动。   
  〃好了。〃她焦急地重复。〃我该把灯关了吗?我是说,也许你喜欢在黑暗中进行……〃   
  他走到床沿,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脸颊。〃我觉得你非常好,但……〃   
  电话铃插了进来。她默默地看着他。〃天哪,〃她说,用手遮住听筒,〃是长途!我打赌是罗尼的事情!我打赌他病了,或者……喂……什么?……伦尼?哦,不,你弄错了……〃 
  
  〃等等,〃沃尔特说,接过听筒,〃是我,我是沃尔特·伦尼。〃   
  〃嗨,沃尔特。〃   
  那声音,干枯、中性、遥远,直捣他的心窝。房间好像开始起伏,变形。他上唇上沁出一片汗珠。〃你是谁?〃他说得如此之慢,单词都不连贯。   
  〃哦,你认识我的,沃尔特。你认识我很久了。〃然后是沉默。不管那是谁,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啊呀,〃那女人说,〃你认为他们怎么知道你在我房间里的?我是说,这是不是坏消息?你看上去有点……〃   
  沃尔特倒在她身边,把她抓近来,汗湿的脸紧靠着她的。〃抱住我,〃他说,发现自己还能哭。〃抱住我。请。〃   
  〃可怜的孩子。〃她说,拍着他的背。〃我可怜的孩子,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都太孤单,不是吗?〃他一会儿就在她怀中睡着了。   
  但从那以后他还没睡过,现在也不能,即便听着风扇懒洋洋的转动声也不能。在那转动里他能听到火车轮子的声音:萨拉托加到纽约,纽约到新奥尔良。他选择新奥尔良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它是一个陌生人的城市,很远。四片旋转的桨叶,轮子和话音,一圈又一圈。总之,像他现在能看清的,这个恶意之网没有尽头,什么都没有尽头。 
        
第43节:关上最后一扇门(11) www福Fva L哇cn网        
  墙上管道里的冲水声,头顶上的脚步声,大厅里钥匙的叮铃声,一个新闻评论员在什么地方喋喋不休,隔壁房间的一个小姑娘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可房间里还是一片寂静感。他的脚在横梁灯光下发光,就像被切割过的石头:十个闪亮脚趾甲是十面小镜子,反射着绿光。他坐起来,用毛巾擦去汗水。现在,炎热使他最为恐惧,因为它让他切实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助。他把毛巾抛过房间,搭在了一个灯罩上,前后晃动着。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又响了。铃声如此之大,他肯定整个旅馆都能听见。会有一支大军来敲他的门。于是他把脸埋进枕头,用手捂住耳朵,想:什么都不要想,想想风。我再次感到肌肤强烈的渴望,是种走投无路的知觉。 
  
  钻石天空   
  文/周嘉宁   
  爸爸曾经答应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给我买辆自行车,而这个许诺直到我十四岁时依旧没有兑现,他坐在洗脚盆边看一张报纸,说:〃马路上太危险了,再等两年吧。〃我试图与他争辩,但是还没有真正开口就已开始呜咽,然后便是抽泣,那些日子我常常坐在那张逼仄的钢丝床上抽泣,手指抠着羊毛毯上的绒头,脑子里一个细小的声音却执拗地哼唱着某天无线电里的音乐,我伤心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无法开口把句子连贯地说出来,所以爸爸也始终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我对于一辆自行车竟然存着这般渴望,他只以为我有心事,便坐到钢丝床边来,抚摸我的头发说:〃你有心事,就说一说。〃我立刻抽泣得更厉害,眼泪盖满了整张脸,却依然说不出话。 
  
  他究竟以为我是为什么而抽泣呢。他总以为我需要一辆自行车,是因为我想要与阿槐一起骑车去上学,他有时候到我家来做作业,但是一看到我爸爸就灰溜溜地收拾东西走了,他总是觉得爸爸讨厌他,他们从不说话。有时候家里会接到些不出声的电话,爸爸就全当是阿槐打来的,他烦躁地把电话往旁边一扔,若那些电话被我接到,有时候那头会传出一些音乐声,我捧着话筒站一会,听到爸爸的脚步声,才把电话挂掉。我偷偷跟阿槐去看过一场电影,我知道在电影里两个人开始接吻的时候,他想要把手伸过来拉我,于是我便把手死死地插在裤子口袋里,膝盖因此而扳得僵直。我们早早地走了出来,在马路上晃了一圈又一圈,走到离家近的地方,我们就走成一前一后,树影稀疏,心惊胆战,阿槐每看到一个人影晃过去都以为是爸爸,爸爸说他心怀鬼胎,而我觉得他心地善良,只是有点胆小。 
        
第44节:关上最后一扇门(12) www福Fva L哇cn网        
  爸爸不知道有些地方比马路更危险,比阿槐更危险。而我没有办法告诉他,我感到那么羞耻,无法说出口。   
  〃你感觉到了吗?〃小镜问我,〃你感觉到了吧!〃一天,在游乐园里,夏天的傍晚,她攀到滑竿的顶端一次次地夹紧双腿滑下来,乐此不疲,她朝我神秘地眨着眼睛,鼻尖泛着粉红,并且邀我一同爬上那滑竿的顶端。滑竿被太阳晒到烫,而我除了掌心和大腿内侧的皮肤被摩擦到发红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我不知道小镜在问我什么,我感到些许的不好意思,好像拂了她的好意,为此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俩都闷闷不乐。 
  
  那年小镜十六岁,我十四岁。没错,我感到一种模糊的渴望,但这回事情直到很多年后我第一次与男孩躺在草丛里互相抚摸时才真正懂得,成年的身体却早已丧失了稚嫩的敏感,再也不可能因为一次滑落而颤抖,痉挛。闭起眼睛来,耳朵边有那种想要发声却发不出来的声音,皮肤绷紧,手指插进枯草,指甲缝里皆是泥土。我想起那些不知疲倦的夏天傍晚,如若我与小镜的友谊足够长久,此刻我便会急切地想要与她分享,如她般慷慨。那时她说:〃我教你怎么做,你用双腿夹紧那根竿子,就能感觉到了!〃为了能够让我理解,她一次次地爬上去,滑下来,渐渐地她乳房和腋窝下的汗渍颜色加深了,她的鼻翼迅速地煽动起来,她不再看着我,湿润的刘海沾在额头上,双腿抽筋般地纠缠在一起,脚尖绷直,再绷直。最后她满足地躺倒在地上,再问我一次:〃你感觉到了吗?〃 
  
  我无法知道小镜要我感觉的是什么,我也无法明确地向爸爸描述我所恐惧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它存在着,被挤压在我的身体里面,它让我忧郁,让我的乳房生疼,里面那颗核桃大小的肿块让我常常觉得,活不到下个星期了。 
  
  我只跟小镜说过公交车上的事情,算是报答,因为整个夏天她都邀请我去儿童乐园爬竿,回家时她却因为无法从我这儿得到任何共鸣而显得郁郁寡欢。于是我拿出一个秘密来与她交换:我绝对不想再坐公交车了,因为男人们摸我的屁股。 
  
  叫我怎么说出口。男人。屁股。想到这两个词语要从我唇齿间滚动出来,我就想要紧紧地闭起嘴巴,咬紧牙齿。他们肆无忌惮地在拥挤的公交车里摸我的屁股,大部分时候是隔着衣服的,有一次却有一只粗糙的手把我的运动衣从裤子腰带里扯了出来,老茧直接摩擦过腰间,所幸这时公交车靠站了,我拼命地要挤过人群,而那只手不甘心地在我腰间重重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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