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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食录-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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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笑而许之,遂置酒祖行。召众花神至,告以意,则皆惘然有可怜之色。酒数巡,卢女抱琴面前曰:“本不妙于音律,先生远去,愿献一曲,代渭城之唱。”元称谢。卢女抚弦动操,为鼓《霓裳序》。不数声,梁尘欲飞,落花起舞,四座寂然无语。琴罢,夫人复谓众神曰:“诸卿妙技,各于今日试之。过此以往,则天上之曲,人间不可得闻矣。”于是崔茞奴理筝,宋伟吹笛,关小红奏琵琶,徐月华弹箜篌,檀扳土箫,更番迭奏。歌舞纷沓,大都丽娟绛树、飞鸾轻风之俦,尽欢而罢。明日遂行,夫人及花神各以花片为赆,元拜而受之。送之管春门外而返。

  元既至家,妻子皆惊怪。亲旧闻之,咸来同讯,闻言莫不嗟异。明年,复往寻之,则武陵之旧路迷矣,悔恨不已。自是爱花愈笃,花前多作伤心语,益无意于人此。后数年,无疾而终。

  临终,谓其家人曰:“吾始以花生,终以花死。死而有知,魂魄犹应恋此也。身没之后,当以落花葬我。且吾以花隐,毋著我名,但题石曰“故长春苑催花使者元生之墓”。”葬之日,棺轻如蜕,识者以为尸解云。
 
 
梅花美人
 
  如皋陈肖生嵩,以画名于时,尤长于梅。冷蕊蔬枝,嫩寒春晓,见者辄作孤山篱落之想。

  有金陵李某,僦居京师内城。斋壁红梅一轴,肖生笔也,一日仰卧观书,童子侍焉。忽有老翁出于画中,龙钟伛偻。俄而枝叶动摇,花蕊怒放,每一花现一美人,步虚而下。须臾,次第入花去,老人亦遽隐,画如故也。后凡三见,亦无他异。

  ——李言之肖生,肖生述之吴茗香,茗香述之余。

  非非子曰:梅之神也旧矣。高髻大袖,蜀阁凭栏,素服淡妆,罗浮对酒。不意丹青之妙更能化亿万美人身也。王丹麓有言: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此其美人耶花耶?真身耶?小影耶是耶非耶余又乌能测之哉!
 
 
耳食录卷四

紫钗郎
 
  有冯生居郡城,郊外闲步。花木丛萃中,一宅双扉半掩,有美人倚门斜盼,如有所待。见生徐徐掩门,如不胜情。生怅然而归。

  次日复往,又见焉,遂低徊驻足,挑之以目。女低语曰:“蛱蝶亦恋花枝耶”生应曰:“蝶不恋花而更谁恋但未识花恋蝶否”女笑曰:“蝶既恋花,何不飞上梢头,栩栩何为”生遂入,面门遽掩。闲馆云虚,惟女独处。生问:“宅上无人乎”女曰:“吾有新妇,何谓无人”生笑问:“卿安有妇”女曰:“吾族纳婿,均谓之新妇,今卿是也。吾名紫钗郎,卿宜郎我,勿得卿我,我乃得卿卿。”生笑颔之。

  紫钗向壁曰:“新妇恶岑寂,兰奴车蒲奴可出侍。”俄有二青衣自壁中出,妩媚可观。生大惊,知其非人矣,疾趋欲遁。紫钗追捉其臂曰:“既为夫妇,不啻骨肉,何相弃之速也?”遂命青衣:“将酒来,与夫人压惊。”酒至,连酌奉生,每杯自饮其半,两颊盈盈然如桃花之冶艳矣。生初甚畏怖,至是心动,渐狎嫟之。紫钗复命青衣:“往请诸姊妹及魏姑姑来陪夫人花烛宴。”凡称新妇及夫人,皆谓生也。生亦戏自称曰“妾”。

  须臾,青衣报曰:“请姑至矣。”有自东壁出者,有自西壁出者,共四人,皆韶颜艳质。指生问曰:“此新贵人乎”乃自巾领下及袜履,一一审视,威敛袂向紫钗曰:“贺汝得佳妇!”生颇羞惭面赤,俨然如新妇之腼腆者。

  青衣又传:“魏家姑姑至。”则一美人自南壁出,年稍长,迎紫钗笑曰:“偷香贼乃敢延客,劳我远涉!”紫钗亦笑,问:“阿素何不教来”魏姑曰:“小蛮女累人难行,已命小婢将饼馅饵之矣。”

  于是叙札就席,佥曰:“新人宜首座。”生逊谢,诸女共挽生坐之。复挽紫钗坐于次,曰:“新郎君宜此位也。”紫钗亦谢而后坐。巳而诸女以次皆坐。一女名小琼,年最少,居婪尾焉。兰奴奉壶,蒲奴进馔。琼盏雕盘,无复凡器。芳洁充筵,咄嗟而办。

  酒数巡,一女拽爵而起曰:“吾观夫人眉黛,风雅新妆,妙咏可得闻乎”一女曰:“此吾辈亭,奈何以苦夫人”生素自负,不觉愠见,曰:“诗岂苦人之具乎妾虽不才,原有所献,请即席赋之。”诸女微哂曰:“愿聆佳句。”取笺笔授生。吟哦久之,不能就,雨汗浃两睿АP∏碓唬骸拔嵛蛉私馕В珊酢彼於岜适樵唬

  “海内青莲死,谁为倚马才一言难返汗,点点落吟腮。”

  盖生姓冯氏,诗拆其宇以嘲之也,一座哄然。方哗笑间,南壁一婢抱三岁小女儿出,曰:“阿素寻母来也。”魏姑抱置膝上,将乳之。诸女群起弄儿曰:“能作一催妆诗,便当乳尔。”儿应声而就,诗曰:

  “妆阁整巾衫,菱花笑相见。

  脂凝杜子唇,粉傅何郎面。”

  诸女咸喜曰:“真彗种也!”生惊愕愧赧,殆无人色。紫钗颇怜之,对众曰:“吾妇新来羞怯,故文思偶踬。再言诗者裸罚之,律无赦。”众笑而戢,生亦少安。

  紫钗又曰:“今日宴者,阿素之外,凡七人,适符竹林之数。吾有觞政,名占一筹,得五君者勿饮,得山公者罚一爵,惟钻核儿最为污鄙。若得阿戎,当以大斗酌之,而能有辞者仍勿饮。”众皆曰善。青衣具牙筹,书七贤姓名各一,以紫金筒贮之。

  紫钗探得王戎,生得山涛,诸女意在沛公,哗曰:“今日为二人合欢之酒,第一筹便是佳偶,宜行合卺礼。”乃引满一斗,令同饮各半。爵亦如之。饮讫,贮筹复探。生得王戎,酌大斗矣。一女得山涛者,索笔戏书曰:“臣山公启事:臣以斗筲,狠窃鼎钟。状见王戎,梵林猺竖,风尘小物,臣不敢滥爵,愿荐戎自代。”举爵向生,生无词以报,遂并饮之。

  最后生复得王戎,不胜其虐,而紫钗得刘伶,生因谓之曰:“妾闻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石,五斗解酲,郎当代妾饮。”紫钗不欲忤其意,将饮之,时阿素方卧母怀见之,亟代钗答曰:“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也。”众皆失笑,紫钗遂不饮。生怒甚,瞋目叱素曰:“乳臭儿,安敢尔”而小琼得阮籍,白眼而起,揶揄曰:“君等视浚冲,双目真闪闪如岩电矣。”众复大噱。

  生是日虽置身罗绮间,而为众所播弄,神气沮丧,赖紫钗常袒护之。然终觉口众我寡,遂力求罢席。魏姑曰:“新人欲入温柔乡,吾辈纠缠何为者”诸女皆起别,各向四壁中而去。生时已被西,不暇谁何。黼帐锦衾,烂设东阁,遂与紫钗缱绻焉。次日晨起,诸女以酒肴来会。复纵饮至暮而散。

  生既住半载,亦能行壁中无碍,因过从诸女家。皆华屋幽闺,更无杂客,乃次第与诸女通焉。觉脂肤玉体,井殊凡艳,巫山洛浦不过矣,而小琼与生情好尤笃。紫钗知之,亦不问也。

  如是数年,键户而居,足不履阈。一日忽思归,言于紫钗。

  紫钗黯然不言,而愁怨之容可掬。生慰之曰:“归即来耳,何不释乃尔”紫钗强颔之,泪珠荧荧然落襟袖矣。将行之夕,诸女毕至,惨怛惆怅,无复欢容。时阿素稍长,鸦头绿衣,随母而至,亦牵衣喃喃叙别也。而紫钗及小琼,执手呜咽,断肠哀怨之语,至不可闻。生虽不胜其悲,而私怪儿女之情过于牵恋,谓数日便当重会,何至如木落水流相诀也遂别而行。

  至家,妻见之若不相识,但言此妇何来。生大骇,急言“吾乃冯某也”。妻亦骇曰:“吾夫久出无踪,而此妇假其名,得毋妖乎”将欲走避。生猛然追忆,恍惚如梦,记紫钗故戏我,曾以巾帼遗我矣。乞镜自照,宛然好女也,亟白其故。妻不之信,生因笑谓曰:“不记双桥钓鲤时耶”妻曰:“竿头鱼饵安在”答曰:“藏于狮山浅泽中。”盖当年闺中隐语也。语既符,妻熟视其状。犹可识,遂纳之同寝。床第之间,固犹是藁砧风度。明日,重改衣装,本来之面目始见。

  居旬日,往访紫钗,风景不殊,道逾犹是,而仙村人面,俱不知何处所矣。茂林丛莽之间,猿鸟悲鸣,若有弹指而泣者。生回念当时情况,雨散云飞,欲再求阿郎呼我作新妇,了不可得,而泣别伤离之状,耿然在心目间也。遂悼痛而归,感疾迷离,数月而卒。

  非非子曰:冯生,丈夫也,而女子妇之;紫钗,妇也,而男子郎之:以为戏耳,岂意易形哉方其为妇也,不忆其尝为丈夫也。方其为丈夫也,不知其已为妇也。
 
 
楚材
 
  金溪之印山有徐君开,邑诸生。与余族祖某公,甥舅也。相距十馀里,有村曰塘下,为两家往来之捷径。其西石山劈立,中隔一港,阔二丈许,最为险峻,罕有人行。

  徐一日省其外舅,挟一雨盖而行。经此地,日己瞑。逢一鬼修修而来,——状甚丑恶,腰以下长五六尺,——径来捉其臂。徐举雨盖奋击之,鬼亦反搏。徐将不胜,大呼救人,亦无应者。忽见其亡友楚材者奔来助之,鬼乃却,长啸数声,跨港而去。楚材亦倏忽不见。

  徐至舅家,已三鼓矣,口噤不能言。翼日乃述之,云云。
 
 
画师
 
  徐氏群夫者,忘其郡邑矣。家号素封,而好接异客,技术之士多往依之。

  有画师客其家,自言有奇画,愿与众观之。乃张画于壁,见楼台亭馆,重叠缦回,类西洋画。徐问画有何奇,画师曰:“吾能身入其中,故奇也。”徐以为妄,笑曰:“噫!帖然一纸,涂以丹碧,公乌能置身其间乎”画师乃向画咒之,即有一旁门洞开,耸身而入,门亦随合。扪之如故,索之不可得也,共相惊怪。门复启,而画师瞥下矣。

  众遂问画中之状,画师曰:“何问为第同往观之。”众皆喜。

  画师指画中门最大者曰:“当令开此正户,以迓诸君。”户应手而开。画师先立门中,一一以手捷之入。第见粱栌丹鹱,鸟革翠飞,埒于王侯甲第。每历一门闼,便觉改观:或粉壁森然,忽启双摩;或画栋巍然,忽开叠阁;或窗间缒下,别有亭池;或石罅穿入,另开园圃。其堂室之形制,矩方之外,有似月者,有似圭者,有似弓者,有似扇者,有似蕉叶者,有似香炉者,有似钟者,有似环玦者,有似壶瓮各器者。瑰形诡制,无一雷同。

  最后启一偏门,众皆入,乃徐妻卧室也。时方盛夏,徐见妻裸卧白绡帐中,皓体毕呈,急不及掩避。诸客见之,无不掩口奔出。至画所,画固俨然在壁也。

  徐大怒画师辱己,寻刀将杀之。画师复耸入画中,画与人俱失所在。
 
 
荆州女
 
  明末时,荆州有许氏民,生三子一女。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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