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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食录-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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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非子曰:跬步不谨,即堕畜生道,微乎危哉!幸地府敏察,复其故我。不然,虽欲不为犬于也得乎?
 
 
六脚骨
 
  三江口富翁某,延师教其子。授以《三字经》首句,依师读之,亦能成诵。试使独诵,则函胡,似云‘六脚骨”。使诵次句亦然。以至他书字句不符者,皆曰‘六脚骨”,盖奇鲁也。娶妇甚艾,竟不能人道,姒续以斩。然善博善窃,曲尽其妙。卒倾巨万之家。殆夙业云。 

 
 
刘生
 
  刘生,三十游庠序,遂得狂疾。逢人辄谩骂,人无有伍之者。

  偶访远亲,归迷失道,遇瞽叟坐山下,交手而倚杖于肩,意甚得也。刘漫叩之,叟挥其杖曰:“南。”刘乃南行三四里,幽篁苍翠,溪水埩淙鸣,讶非故道。

  于时日既曛矣,颇惶惑,遥见三四丫头女子戏竹林间,——眉目竟秀,不可描画。——取竹叶扭结作舟,投溪水中,共叉手憨笑。刘以失道告,一女子敛笑睨视曰:“客何为者!闺中人岂孤竹马哉?”刘心好之,故故请指迷,迁延不去。一女子谓众曰:“归耳归耳,莫听烦絮。”遂相携穿竹林中去。

  刘尾之,数十武,见小村落。众女子入一白板屋,返身见刘,相与嬉笑耳语,扉遽阖。刘径叩之,意甚肆。良久,有妪出应,问:“伺处恶郎子挝门欲碎?”刘答以求宿。妪曰:“家有主翁,请自见之。”言已自去。

  刘登其堂,粉壁纸窗,甚雅洁。一老人拥杖枯坐,灯影中就视,即向所遇瞽叟也。怪而问之,三问而不答。刘怒骂曰:“瞽奴给我失道,何得复尔?”叟曰:“我奚瞽哉?迷道者真瞽耳!尔目诚在,且何为问我?”刘语塞,忿然径出。

  时月弦云翳,万星隐曜,俯不见地,举步辄绊踬。遽返,则门己扃矣。颇悔前倨,而耻于再通,便就檐下倚坐。少焉细雨刺面,衣絮渐寒。闻门内莺语间关,笙簧满耳。徐察之,乃女子读书声,念欲一进观,且便图寄宿,计亦良得。

  遂复叩门,前妪启门问,刘掩入,诡辞以对,而讳言前客。妪曰:“止止!君适至此,何诳也?须重启主翁。”乃趋上堂。刘从户下窥见叟南向据案坐,两眼碧光与灯烛相映射。女子十馀人,罗坐左右诵书,溪上数女亦厕其列。始知叟盖非瞽者,心窃窃惊讶。妪前白叟,叟曰:“是故为求宿来也。东厢一席地,姑为之所。”

  刘因登堂,欲自陈谢。叟便闭其目,书声亦遽止。视叟,瞆眊如前矣。刘益怪之,问叟曰:“丈人之目何其异也?”叟曰:“老朽失明,何足为异?”刘诣观诸女所读书,则皆掩之。问何书,叟曰:“此不足为子道也。昔山人遗我此笈,惟妮子辈能读之。请便栖止,勿复见诘。”语次,女子皆已趋入内,叟亦策杖起。刘不得已,诣东厢,而堂上之烛灭矣。

  东厢寝具颇设,便昏然就睡。中夜闻虎啸声,忽复惊觉,起,窥见堂上光明如昼,一虎蹲阶下,有大鸟群舞庭中。女子皆华妆,次第乘鸟,从檐间翔去。最后妪出,骑虎将行。闻叟笑谓曰:“诸妮子游戏甚乐,奈老夫何?”妪曰:“勿复作龙钟态,且偕往耳。”叟因掷其杖,化为白龙,天矫而下。叟跃登龙背,乃朗目修眉,面如傅粉,少年人也。妪亦少女耳。龙虎相逐,凌空而逝。

  刘汗浃如蒸,始敢纵息,乃知叟亦并非叟。而视己身,乃在破舟中,并无篙楫。烟波空蒙,惟其所之,肃然悲恐。倏有名而呼之者,则舟已触岸。舍舟亟登,杳然无人。仰视疎星缀天,残蟾未堕,树杪群鸦,犹在梦中也。徐有光一缕,起于林腰,望而即之,砰然下坠,若在陷穽。举目如漆,俯仰略无所见。以手四扪,杳无崖壁。且扪且行,亦无窒碍。大呼叫绝,亦无应者。历时甚久,历路甚远,不知其为南北而为东西也,不知其为昼而为夜也,不知其为明而为幽也。既困且饥,念必无生理。而困极饥极,卒亦不死。颓然僵卧,不复能行,因默念瞽叟神人,何乃困我?

  旋觉有物上拂其顶,引手探之,乃一垂绳,急捉绳结于带间,蛛挽而上。挽且千寻,绳卒不尽,即又惴惴,不敢释手。缒悬良久,力竭握弛,昏然复堕,遂闻人语其旁曰:“是刘生也,何以在此?”刘因张目,则天地云日、山川人物,昭然复见,若矇之始发而梦初觉也。其语者刘之邻人,其地则刘所居郭外耳。掖之至家,计失道时已三十馀日。刘自是恂恂谦让,乡里称之。
 
 
借金人
 
  康熙中,有图公某者,厚于赀财。其母氏八十初度日,置酒张乐,召客为寿。

  是夕客散,图归私室,将寝,而屋瓦作声,声及于地。俄有一人排扉入,躯貌侈伟,巾服皆青,露刃于腰间,屹立于灯下。图骇怖失色,请问所欲。其人曰:“闻公多精金,姑以百两贷我,旬日当还也。”图曰:“敬诺。”顾侍儿取金授之,其人乃出门升屋而去。图惊甚,嘱家人秘之。

  越数日,灯下独饮,其人忽复至。图亟问何来,曰:“来还金耳。”遂出金。图曰:“金已赠壮士,不欲还也。”其人笑曰:“吾亦有少金,不知其品高下,故借公好金较量耳。非剠公金者。”图因曰:“壮士能饮乎?”曰:“能。”即满引奉之。立竭数觥。乃辞去,曰;“感公厚谊。公此时无所用我,他日当相报。”言讫已逝。图异而叹曰:“真奇士也!”

  后数年,图被罪在狱,资财藉入官,妻孥各食其力,相随一老仆而己。一夜,有搴帘入者,负一囊置地,拜曰:“公尚识某否?”图诧曰:“甚忆,然忘之。”曰:“畴昔贷金主人也。”即解囊,出衣裘二袭。白金五百两相授,曰:“知公困乏,聊以相助,且酬旧德。”图感泣称谢,曰:“义士惠我于穷,幸不死,宜何如报?敢问姓字?”其人答曰:“吾无姓名久矣。向尝借公金,即呼钱‘借金人’可耳。”又曰:“圄扉严邃,吾往来幸无觉者,公宜密之。倘泄于左右,此金非公有矣。”遂别而去。

  图后经赦出狱,卒衣食其金以终。
 
 

 
  圆明园离宫外,虎圈三区,坎地为之,覆以铁网。有户,可梯而下也。旁各为小柙,限以木闸。上为辘轳抽屉之。虎奴将粪除,则启闸;俟虎入小柙,则闭之。故虎奴下上卒不与虎遇。

  有某奴役此有年矣,亦渐狎易。一日启闸,虎入,闭闸不尽者去地尺有咫,弗觉也。既下而虎出,将咥之。奴震慴流汗,跽而请曰:“若啖我,即啖。苟念喂养之恩,毋啖我,若即入,毋恐我。”虎闻言,踌躇不决。奴又哀乞,于是虎竟入柙,不复顾。奴乃缘梯上,几堕者三四。

  官日供羊一头,为诸虎俸。于是奴德此虎,饲之往往倍他虎。遇有事杀虎,奴率以他虎应。此虎以奴庇,老且寿焉。后圈虎且尽,将杀虎,无代者,不得已,槛此虎以往。奴痛哭送之,谓虎曰:“命也夫!奈何?”虎既殪,奴亦寻毙,

  靖安有虎,夜跃上人家屋。虎重屋弱,四足陷椽中,大吼,栋宇撼动。其处者为二女子,盖姑嫂也。闻屋上虎声,仰见虎足,走且恐。久之,虎不能去。姑嫂相与谋曰:“此易制也,不图且有患,盍决其蹯?”乃共梯上粱间,以绳絷虎足,其姑持而引之,搜斫以伐薪之斧。四足次第解下,不及天明,虎竟卒。
 
 
 
皮先生
 
  有皮先生者,鲁而好奇。慕愚公之移山也,而曰:“愚公年九十,我始半之。太行、王屋,若是其高且广也,而可移,我直试其少者?”

  野有丘。率二子荷畚操箕,旦夕垦之,而欲以徙之。或笑止之曰:“愚公事,《列子》寓言耳。且彼为其塞出入之迂也,故欲平其险。今此培塿者,处于广漠之墟,居焉而不障于庐,行焉而不壅于途,葬焉面不窒干墓,种莳焉而不浸子之田壤,亦既避子之巧矣。子何为者?且是丘也,高仅可隐。广不及数亩之宫,平之不足以夸力,去之不足以鸣能,过之者如去毛髪焉。而曾莫之知也,子何为者?”弗听。垦之期月,运土于溪中,溪为之塞。

  是岁旱,溪涸。溪右之农,其田弗溉焉,苗且槁。以先生绝其源也,相与哄诸其门。先生惧,亟出溪中土置溪上,复成一丘。见者笑谓先生曰:“此夸娥氏之力也!”
 
 
王大胆
 
  康龙山言:有王大胆者,习爰书。佐某廉访于苏州,豪于胆,群呼“王大胆”。同舍诸客欲试之,恐以鬼,弗畏也。又伪为鬼冠服面目者,伺诸幽而乘诸忽,王遇之,言笑自若。人以是信王之果大胆也。

  他日,诸客游郊外。见丐者状绝丑恶,皆笑曰:“此真鬼,盍致之出试王大胆?”佥曰:“善!”召丐者与归。赐之钱而告之谋。丐者辞曰:“丐小人也,胡敢然?惧获罪焉。”再三喻之而后许。

  是夜,王归寝,犹阅牍灯下,不遽寝。诸客亦已伏丐者床下,隙窗而伺之。夜将半,丐者出,则左手持牌,右锒铛,如世皂隶状,前而咄王曰:“去!去!”王见则大嘶,仰而踣。诸客亦惊,趋视,王大胆已绝矣。而丐者亦忽失所在。乃皆诧曰:“此真鬼!”
 
 
罗台山
 
  罗台山有高,江右人。尝察孝廉,不汲汲仕进。抗志读书,以博雅闻海内。能拳勇,善击剑,风流隽爽,殊有奇气。好购买古器。鼎彝、权律之属,充列几案。又好蓄奇石,有奇章南宫之癖。数千里外,辄独行无仆从。

  尝慕蜀中瞿塘、滟滪、峨眉、剑阁山水之雄险,束装独游。比返,载石盈舟,如百万金宝,压舟欲沉坠。处石以囊,其上者囊以缣帛。坐舟中捧运摩挲,终日不体。

  舟子窃窥视,以为财也,夜相与谋议杀客而分其有。舟子四:一老翁,其二为翁子,一为佣者。二子及佣者窃窃语,翁入问,初皆秘之。翁诘不已,始以所谋告。翁惊曰:“噫!恶乎可?”二子曰:“厚利也,且易而无祸,伺葸焉?”翁不能止,叹息去。

  时罗己寝,忽惊觉,袖而占之,知有杀机,潜起,属耳察之审,还就枕。

  后数日薄暮,舟泊荒江丛苇间,其侪请曰:“今者享神介福,愿以馂馀为客寿,客其无辞!”罗曰:“甚善。”舟子喜,以酒肴进。罗知其酒鸩也,置不饮。舟子阴异之,然欺其独夜,度无所避匿,亦不固强。罗自出绍兴酿一瓮,倾杯大嚼。瓮几罄,伪醉,据榻灭烛寝。

  顷之,三人各秉炬持刀入,刃晃晃如霜雪。一人举刀就枕下悉力斫之,觉有异,验之,非人,盖卷被为之如酣卧状,相与大骇。搜索,闻罗在别舱吁曰:“余在此!”一人奔之,忽飞一石起,中腕,腕伤刀落。二人次至,亦如之。遂突起击三人,俱仆,拽而叠之,拾刀拟其项,笑曰:“余能前知,安得犯余?余无金,亦无点金术,尔曹何利焉?姑与尔曹戏,故不泄也。亦藉以歼厥败类,聊逞余志。”

  三人哀呼乞命。翁亦来跽请,罗麾之起,曰:“翁无罪也,毋恐。”翁泣曰:“三人者罪固不宥,然老朽之嗣斩于是矣,幸仁人宽假之!”罗从容掷刀曰:“为翁故,贷尔曹死。亟革乃心,脱复创难,必血吾刃矣!且孤踪远涉者,类能自保,如某犹其季指耳。遇之悉当善视,毋自取戾,摇尾态不足常恃也!”众唯唯。

  于是共疑罗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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