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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食录-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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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通州市一丐者,一瓢一杖,衣不襟,鞋不底,腹患疮臭恶,一市皆掩鼻。逢人则呼曰:“肚里饥,肚里矶!”人与之钱则辞,与之食则不受。如是三日,人咸怪之,谓其饥而不受饷,殆狂人也。及其再呼,则呵之,且恶其臭,议逐之境外。丐者笑曰:“我自肚里饥耳,与公等何与”于是呼更急。忽米肆一少年跪于丐者之前,曰:“师度我,师度我!”丐者大笑,举手对众曰:“我今真度李机矣”遂挟少年凌空而去。少年姓李名机也,其隐语云。丐者去后,市中香三日。

  又,宛陵市一丐者,衣百结之衣,袒其腹。腹患痈溃,脓血被踵,腥秽不可近。大呼市中曰:“谁人舔我肚”人咸怒骂曰:“贱乞,谁舔尔肚者”丐仍呼不止。一判官肩舆而出,遇于市,即降舆跪而舔之。丐及判官皆失所在。

  仙人游戏,往往如此。以正道论之,殊不近人情。吁!此其所以为仙人欤。



 
李齐娘
 
  桃源罗敬之,弱冠客岳州。夜有女子款关而入,年可十八九。敬之惊问所由。曰:“妾,君之妇也。念君独处,情不能已,故来相视。”敬之茫然不解。既同寝,向晨而去。次夜,又一女子来,年更少于前女。相见之际,一如前女之言。敬之愈疑,意必非人也。

  序届残秋,太守李公召客张宴。敬之与焉。厅廨菊花盛开,座客各赋菊花词。敬之诗最佳,太守爱之,欲妻以女而未言。敬之酩酊归。

  是夜二女同至,敬之大恐,女曰:“吾姐妹与君,皆订百年之契。虽未及结缡,遽隔泉壤,安忍自疎?君既不安,便当晦迹。李齐娘者,君之佳偶也。彼已有意,宜求之。”凄恨而别。敬之独坐凝思,不得其故。孤灯短榻,泫然不寐。

  迨晓而父手书至,乃知作客之后,曾聘同邑崔氏女,小字松翠,年十八而卒。崔不欲与罗断婚,复以次女篁翠字焉。旬日而篁翠又亡。夜来二女,盖其魂也。

  敬之悲恸。遗书别太守。即日束装归,求二女之墓而哭焉。阴霾冷雾中,二女形见。他人不见,惟敬之见之,宛然岳阳晤对时也,有顷而灭。敬之感其情挚,不欲再娶,即娶亦必李齐娘,而又不知其何许人也。父亦令访之。遂浪游吴越。

  李太守,越人也。闻已罢官归,敬之以旧谊往谒。太守甚欢,询知敬之犹未娶,夜使媒者道意焉。敬之固辞,因以齐娘之说告。媒者笑曰:“若是,则君为求婚来也,又何辞焉齐娘,李公之仲女,我所执柯者是也。”敬之喜跃,遂允之。盖大守在岳州时,实欲以长女妻敬之,至是长女已他适,故及齐娘云。即其家成婚。

  婚之夕,既寝,闻妆台之畔有相对叹息之声。敬之惊问,则答曰“翠、翠”。敬之知为二女,乃谓曰:“二卿既来,何不登吾床吾不复畏也。”一女应曰:“宴尔新婚,岂得相扰”齐娘闻之,悸怖浃汗,急抱敬之于衾中,略不敢动。又一女曰:“阿妹且去,薄命之人,在此奚为郎即不弃,庸不取憎新人乎?”言罢寂然。再问之,则不应矣。由是遂不复见。
 
 
囦默真人
 
  囦默真人姓徐氏,金溪菖蒲塘人。妇人孺子能道之。曩阅其家传,粗记其略,追录于此。

  真人将生之前夕,异香满室。母梦八人造其堂,类所传八仙状,互相推拥,最后推一跛足者入卧内,盖李铁拐也。既寤而真人生,貌奇丑。数岁颇愚鲁,以是失爱于父母。年十三四,始能言。

  值大旱,父命灌苗田间,则高卧树下,竟日不醒。见者以告,父怒,将挞之。真人曰:“父欲灌苗,则苗已灌矣,复何求”往视,则水已盈畦。盖结草为人,置水车上,车自运转以致水也。于是父始知其异。

  正月十五夜,与诸昆弟坐谈,忽假寐。既醒,则称曰:“苏州灯戏颇隹。”众嗤之曰:“汝梦游耶”真人曰:“即真去亦何难!”众试求与俱。真人曰:“欲去则当如吾教。”乃肩一伞,令昆弟闭其目,坐于上,共三人。戒之曰:“慎勿开目,开则堕矣。”其从兄素黠,真人于其左掌画一钱,曰:“呵之则钱出。”遂启行。

  三人坐伞上,如坐椅桌,略不摇撼,但闻耳畔风声呼呼,如百万金甲衔枚赴关,巨浪洪涛汹涌而澎湃也。俄顷已至,便令开目。果见鲸鳞雁足,绮树缯楼,辉煌烂漫十馀里。妙女踏歌,游人如蚁,语言嘈杂,皆作吴音。真人曰:“扬州天津二处,亦不减此盛。宜并观之。”亦次第携之而至。风景不同,语音亦异,赏心悦目。使人忘返。

  时夜漏将残,真人笑曰:“可以归矣,”复令闭日,坐伞上如前。从兄中途私计:必腾空也。试开目下视,则已堕地矣。宛转至晓,乃在广信人家茅屋上,扳缘而下。将乞食,忽记掌中画有钱,如真人教,每呵之,辄得一钱以市食,得不饥。五日至家,而画钱乃灭。后有人自苏、扬返者,叩其所见,果不谬也。于是昆弟各异之。

  又尝游邻耶,大署居停之门曰:“出卖风云雷雨。”见者骇焉。

  时五月之交,数郡旱甚。太守闻而召之,真人曰:“野人安可召”

  竟不往。使者反报,守怒曰:“妖人惑众,犹敢尔”欲捕之。或劝守姑就之,买雨不效,乃治之。守诺,往见焉。真人命结坛郊外,官吏斋戒,后三日午初当致雨。守归,遵其言,禁内外屠宰。

  其日辰牌,真人不至。使二胥视诸其旅,竟不知所往。遍索之,得于东门之酒肆,则烧刀一壶,犬一器,饮啖将尽矣。胥诃曰:“野道不洁如此,乃使官长斋戒耶!当呜于宫,惩尔罪状。”真人以犬耳二枚啖二胥,求秘之。既至,胥以告,守怒甚。真人曰:“是何伤哉”乃张口吐出一犬,缺其两耳,守问耳安在,真人曰:“二胥食之矣。”守乃笞二胥。

  将午,真人命官吏拜坛下,戒之曰:“雨至亦勿起。”复取片瓦,覆县令之顶,然后畅快登坛。时赤日当天,晴空万里。真人向东而嘘,则黑云一片起于东。复向西、南、北三方嘘之,云皆随其嘘而起。须臾四合弥天,雷电交作,雨集如矢,自午迄未,甘霖三尺矣。真人拍掌高歌,坛上声乃高于雷。官吏长跪泥泞中,俯伏不敢起,起则雷声震足下。县令以片瓦之覆,周身方丈,雨竟不及焉。盖诸吏多贪刻,惟县令廉明,故真人以瓦相庇也。已而众欢呼“雨足”,真人举袖一挥,则滂沱顿止,阳乌跃出,更无纤云。下坛作别,衣冠洒然,略不沾濡。

  守大服其抻,将酬以金币,饮以酒。真人曰:“风云雷雨,不须价也。”掉臂径行,追之莫及。

  又尝客金陵书肆。市中一人过其前,真人拱之曰:“公何来”其人曰:“来散布红盐。”真人曰:“吾所居乞相庇。”其人诺而去。闻者询其说,真人私语曰:“此荧惑星也。金陵火矣!此宅当无恙。”已而万家焦土,惟书肆岿然。

  真人从母贫,以卖酒为生。素爱真人,真人感之。家有井,投以米七粒,令汲之,则酒也。卖之三月,得钱数百千。真人问曰:“获利否”从母曰:“善则善矣,惜无槽滓以饲豚耳。”真人叹曰:“白水为酒,犹憾无糟,甚矣,人心之无厌也!”复投米七粒,而井水如故。

  人以其种种奇幻,咸知其为仙,多以“仙”呼之。真人终托术士以自晦,平居孝父母,畜妻子,和协乡里,不失乎人道之常,故人卒莫得以仙名之也。

  一日无疾而死,家人殡而葬之矣。适有友人自成都返者,造其家访之,闻已死,恍然曰:“彼殆真仙矣!前日晤我成都市,谓我曰:“尊慈寿期已近,曷不归”吾以为道远莫及,则笑曰:“果欲归,已买舟候君。但去,保无误。”吾素闻其术,慨从之。黄昏解缆,比天晓,已达文昌桥下矣。不挂席,不蚊棹,舟过万重山,直如天上坐,不谓从水中行也。登岸相别,今来致谢耳。夫神妙若此,而岂其死哉”急发其墓,果空棺而己。

  后蜕化于武夷山。牧童每出其蜕戏弄之,忽大风摄蜕而去。幼时牧牛山中,偶以鸡卵掷石上,黄白相间,历久弥鲜,凿之不能去。又尝与诸仙试法游戏,或以网兜风,或以篮盛水,或以纸包火,真人以茅担石,其迹犹在焉。武宗召使求雨,辄称旨,封为真人。自称囦默道人云。

  今其村有神仙楼,祷祀不绝,其故宅也。尝遗一求雨牌,族人宝之。遇旱面祷,无不立应。后为邻村郭氏借而易之,遂不应。郭氏出真牌祷雨,风雷之中,牌亦不知所在。
 
 
吴士冠
 
  吴生杰,字士冠,豫章人。僦居沈氏别业。院有小池,池上桃柳各一株。淡日微风,吟咏其下,帐然有碧云日暮。佳人未来之思。

  一夕,镜月初悬,遥见人影徘徊桃花下。促视之,乃一丽人,云鬟霞脸,衣浅绎衣。见生,欲避去,生引其裾曰:“天风吹来,复任其吹去耶?”绛衣曰:“妾西邻某氏之女也。爱此夜景弥佳,故来游赏。”生求与俱。至室中,绛衣曰:“妾非能无意宋玉者。然此时羞颜所不能及,且恐家人见迹,当俟诸他日。”生不得已,与之盟而纵之去。自是日扫榻整裀,以待佳期矣。

  越三日,夜初,有扣环声。急启门,一女郎径入,绿衣翠袖,并非前日所期者,面容态冶艳不相下。生讶之,方欲启问,而女郎遽骇曰:“此非阿姨之家耶吾误耶”即欲去。生持之,笑曰:“谁为卿阿姨即此是也。”女且怒且笑曰:“此真冤苦!”生闭门迫之,女不得已,从焉,谓生曰:“妾家去此伊迩,因阿姨遣婶相召,误至君所,殆亦夙缘。今当赴阿姨招矣。”生请后期,女答以伺便当至,遂送之出门。时生僦居未久,且足迹不甚出门户,固未悉邻氏之谁何也。但觉馀情剩馥,描写中怀,竟不成寐。

  少顷,又闻扣环声,窃意绿衣复至,喜而纳之。映烛而观,则宛转低鬟,绛衣长袖,向者之花下人矣。生益喜,私心窃谓一时顿得两玉人,从容抚之曰:“侍卿日久,今夕乃来,然真信人也。”绎衣不语,而眉黛间微有愁怨之色。叩之,亦不言,终宵而去。

  次夕,绿衣者复至,曰:“昨得恃君于,归而心醉,因成拙诗一首以志幸,可呈教否?”生狂喜索观。绿衣袖出一碧笺,字画端丽,诗曰:

  “小院春愁听子规,风前舞断小腰肢。

  韩郎忽走章台马,炯散红楼月上时。”

  生赞赏不已,笥而藏之,若获至宝。

  是夜绸缪缱绻,倍觉风流。绿衣临去,谓曰:“妾父母颇不戒,得恣往来。然恐过扰君子,当定期而至。”生正念两女频来,必且相值,岂得晏然乃订以越宿一至。

  次夜绛衣复来,妖娆谐谑,不复如前之缄默,而舌锋铦利,多含讥刺,若知有绿衣之事者。虽百端隐秘,终不释。将晓,临去,亦请期。生阴幸其言,因伪请连夕。而女不许,遂亦订以越宿,盖奇日也。而绿衣之约乃偶日,故偎红倚绿无虚夕,而竟不相值。

  生一日昼坐无聊,出绿衣诗观之,即于纸尾属和。既毕,压置砚匣下。是夜绛衣至,谈次,屡翻阅案头书册,复玩弄其笔墨不休。生曰:“美人亦解吟咏乎”绛衣曰:“诚恐贻羞大雅。然鄙人之志,不可默也。”遂索笺书二绝云:

  “镇日无言忆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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