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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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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品顶戴,引见指省,来到这里候补。你想市侩要入官场,那里懂得许多。从来捐道员的,哪一个捐过大花样?这道员外补的,不知几年才碰得上一个,这个连我也不很明白。听说合十八省的道缺,只有一个半缺呢。”
  我说道:“这又奇了,怎么有这半个缺起来?”继之道:“大约这个缺是一回内放,一回外补的,所以要算半个。你想这么说法,那道员的大花样有甚用处?谁还去捐他?并且近来那些道员,多半是从小班子出身,连捐带保,迭起来的;若照这样平地捐起来,上头看了履历,就明知是个富家子弟,哪里还有差事给他。所以那钟雷溪到了省好几年了,并未得过差使,只靠着骗拐来的钱使用。上海那些钱庄人家,虽然在公堂上存了案,却寻不出他这个人来,也是没法。到此刻,已经八九年了。直到去年,方才打听得他改了名字,捐了功名,在这里候补。这十几家钱庄,在上海会议定了,要问他索还旧债,公举了一个人,专到这里,同他要帐。谁知他这时候摆出了大人的架子来,这讨帐的朋友要去寻他,他总给他一个不见:去早了,说没有起来;去迟了,不是说上衙门去了,便说拜客去了;到晚上去寻他时,又说赴宴去了。累得这位讨帐的朋友,在客栈里耽搁了大半年,并未见着他一面。没有法想,只得回到上海,又在会审公堂控告。会审官因为他告的是个道台,又且事隔多年,便批驳了不准。又到上海道处上控。上海道批了出来,大致说是控告职官,本道没有这种权力,去移提到案。如果实在系被骗,可到南京去告。云云。那些钱庄帮得了这个批,犹如唤起他的睡梦一般,便大家商量,选派了两个能干事的人,写好了禀帖,到南京去控告。谁知衙门里面的事,难办得很呢,况且告的又是二十多万的倒帐,不消说的原告是个富翁了,如何肯轻易同他递进去。闹的这两个干事的人,一点事也不曾干上,白白跑了一趟,就那么着回去了。到得上海,又约齐了各庄家,汇了一万多银子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然后把呈子递了上去。这位大帅却也好,并不批示,只交代藩台问他的话,问他有这回事没有:”要是有这回事,早些料理清楚;不然,这里批出去,就不好看了。‘藩台依言问他,他却赖得个一干二净。藩台回了制军,制军就把这件事搁起了。这位钟雷溪得了此信,便天天去结交督署的巡捕、戈什哈,求一个消息灵通。此时那两个钱庄干事的人,等了好久,只等得一个泥牛入海,永无消息,只得写信到上海去通知。过了几天,上海又派了一个人来,又带了多少使费,并且带着了一封信。你道这封是甚么信呢?原来上海各钱庄多是绍兴人开的,给各衙门的刑名师爷是同乡。这回他们不知在那里请出一位给这督署刑名相识的人,写了这封信,央求他照应。各钱庄也联名写了一张公启,把钟雷溪从前在上海如何开土栈,如何通往来,如何设骗局,如何倒帐卷逃,并将两年多的往来帐目,抄了一张清单,一齐开了个白折子,连这信封在一起,打发人来投递。这人来了,就到绞鹑デ蠹俏恍堂σ值萘艘恢酱叱省D切堂σ饩笆嵌源笏得靼琢恕G叭丈显菏保サゴ怂ィ兴煤玫某鋈チ侠恚蝗唬飧觥掌拮省遗顺鋈ィ鸵嗖蔚摹O诺乃蛉杖デ蠓ㄉ璺āU馕环ū纠词遣淮罄砘崴模耸痹椒⒁伤歉銎樱晃锻钰ㄗ拧K饩爸牢彝ɑ顾档没袄矗蕴氐乩窗莼嵛遥薹鞘且笪叶苑ㄈゴ笄椤D阆胛铱贤煺庑┦旅矗克圆灰崴P值埽闳绾嗡滴沂评兀俊蔽倚Φ溃骸安皇俏艺饷匆患ぃ睦锾米耪舛涡挛拍亍5谴蟾绮煌欤苡斜鹑送斓模恢饧碌降资歉鲈趺囱峁兀俊奔讨溃骸肮俪≈械氖拢П渫蚧睦锼档枚亍J焙虿辉缌耍颐撬铡C魅沾笤纾一挂焦厣先ツ亍!彼蛋眨缘缴戏咳チ恕?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早起,继之果然早饭也没有吃,就到关上去了。我独自一个人吃过了早饭,闲着没事,踱出客堂里去望望。只见一个底下人,收拾好了几根水烟筒,正要拿进去,看见了我,便垂手站住了。我抬头一看,正是继之昨日说的高升。因笑着问他道:“你家老爷昨日告诉我,一个旗人在茶馆里吃烧饼的笑话,说是你说的,是么?”高升低头想道:“是甚么笑话呀?”我说道:“到了后来,又是甚么他的孩子来说,妈没有裤子穿的呢。”高升道:“哦!是这个。这是小的亲眼看见的实事,并不是笑话。小的生长在京城,见的旗人最多,大约都是喜欢摆空架子的。昨天晚上,还有个笑话呢。”
  我连忙问是甚么笑话。高升道:“就是那边苟公馆的事。昨天那苟大人,不知为了甚事要会客。因为自己没有大衣服,到衣庄里租了一套袍褂来穿了一会。谁知他送客之后,走到上房里,他那个五岁的小少爷,手里拿着一个油麻团,往他身上一搂,把那崭新的衣服,闹上了两块油迹。不去动他,倒也罢了;他们不知那个说是滑石粉可以起油的,就糁上些滑石粉,拿熨斗一熨,倒弄上了两块白印子来了。他们恐怕人家看出来,等到将近上灯未曾上灯的时候,方才送还人家,以为可以混得过去。谁知被人家看了出来,到公馆里要赔。他家的家人们,不由分说,把来人撵出大门,紧紧闭上;那个人就在门口乱嚷,惹得来往的人,都站定了围着看。小的那时候,恰好买东西走过,看见那人正抖着那外褂儿,叫人家看呢。”我听了这一席话,方才明白吃尽当光的人,还能够衣冠楚楚的缘故。
  正这么想着,又看见一个家人,拿一封信进来递给我,说是要收条的。我接来顺手拆开,抽出来一看,还没看见信上的字,先见一张一千两银子的庄票,盖在上面。
  正是:方才悟彻玄中理,又见飞来意外财。要知这一千两银子的票是谁送来的,且待下回再记。
  第八回 隔纸窗偷觑骗子形 接家书暗落思亲泪
  却说当下我看见那一千两的票子,不禁满心疑惑。再看那信面时,署着“钟缄”两个字。然后检开票子看那来信,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两三行字。写的是:屡访未晤,为怅!仆事,谅均洞鉴。乞在方伯处,代圆转一二。附呈千金,作为打点之费。尊处再当措谢。今午到关奉谒,乞少候。云泥两隐。
  我看了这信,知道是钟雷溪的事。然而不便出一千两的收条给他,因拿了这封信,走到书房里,顺手取过一张信纸来,写了“收到来信一件,此照,吴公馆收条”十三个字,给那来人带去。歇了一点多钟,那来人又将收条送回来,说是:“既然吴老爷不在家,可将那封信发回,待我们再送到关上去。”当下高升传了这话进来。我想,这封信已经拆开了,怎么好还他。因叫高升出去交代说:“这里已经专人把信送到关上去了,不会误事的,收条仍旧拿了去罢。”
  交代过了,我心下暗想:这钟雷溪好不冒昧,面还未见着,人家也没有答应他代办这事,他便轻轻的送出这千金重礼来。不知他平日与继之有甚么交情,我不可耽搁了他的正事,且把这票子连信送给继之,凭他自己作主。要想打发家人送去,恐怕还有甚么话,不如自己走一遭,好在这条路近来走惯了,也不觉着很远。想定了主意,便带了那封信,出门雇了一匹马,上了一鞭,直奔大关而来。
  见了继之,继之道:“你又赶来做甚么?”我说道:“恭喜发财呢!”说罢,取出那封信,连票子一并递给继之。继之看了道:“这是甚么话!兄弟,你有给他回信没有?”我说:“因为不好写回信,所以才亲自送来,讨个主意。”遂将上项事说了一遍。继之听了,也没有话说。
  歇了一会,只见家人来回话,说道:“钟大人来拜会,小的挡驾也挡不及。他先下了轿,说有要紧话同老爷说。小的回说,老爷没有出来,他说可以等一等。小的只得引到花厅里坐下,来回老爷的话。”继之道:“招呼烟茶去。交代今日午饭开到这书房里来。开饭时,请钟大人到帐房里便饭。知照帐房师爷,只说我没有来。”那家人答应着,退了出去。我问道:“大哥还不会他么?”继之道:“就是会他,也得要好好的等一会儿;不然,他来了,我也到了,哪里有这等巧事,岂不要犯他的疑心。”于是我两个人,又谈些别事。继之又检出几封信来交给我,叫我写回信。
  过了一会,开上饭来,我两人对坐吃过了,继之方才洗了脸,换上衣服,出去会那钟雷溪。我便跟了出去,闪在屏风后面去看他。
  只见继之见了雷溪,先说失迎的话,然后让坐,坐定了,雷溪问道:“今天早起,有一封信送到公馆里去的,不知收到了没有?”继之道:“送来了,收到了。但是……”继之这句话并未说完,雷溪道:“不知签押房可空着?我们可到里面谈谈。”继之道:“甚好,甚好。”说着,一同站起来,让前让后的往里边去。我连忙闪开,绕到书房后面的一条夹衖里。这夹衖里有一个窗户,就是签押房的窗户。我又站到那里去张望。好奇怪呀!你道为甚么,原来我在窗缝上一张,见他两个人,正在那里对跪着行礼呢!
  我又侧着耳朵去听他。只听见雷溪道:“兄弟这件事,实在是冤枉,不知哪里来的对头,同我顽这个把戏。其实从前舍弟在上海开过一家土行,临了时亏了本,欠了庄上万把银子是有的,哪里有这么多,又拉到兄弟身上。”继之道:“这个很可以递个亲供,分辩明白,事情的是非黑白,是有一定的,哪里好凭空捏造。”雷溪道:“可不是吗!然而总得要一个人,在制军那里说句把话,所以奉求老哥,代兄弟在方伯跟前,伸诉伸诉,求方伯好歹代我说句好话,这事就容易办了。”继之道:“这件事,大人很可以自己去说,卑职怕说不上去。”雷溪道:“老哥万不可这么称呼,我们一向相好。不然,兄弟送一份帖子过来,我们换了帖就是兄弟,何必客气!”继之道:“这个万不敢当!卑职——”雷溪抢着说道:“又来了!纵使我仰攀不上换个帖儿,也不可这么称呼。”继之道:“藩台那里,若是自己去求个把差使,许还说得上;然而卑职——”雷溪又抢着道:“嗳!老哥,你这是何苦奚落我呢!”继之道:“这是名分应该这样。”雷溪道:“我们今天谈知己话,名分两个字,且搁过一边。”继之道:“这是断不敢放肆的!”雷溪道:“这又何必呢!我们且谈正话罢。”继之道:“就是自己求差使,卑职也不曾自己去求过,向来都是承他的情,想起来就下个札子。何况给别人说话,怎么好冒冒昧昧的去碰钉子?”雷溪道:“当面不好说,或者托托旁人,衙门里的老夫子,老哥总有相好的,请他们从中周旋周旋。方才送来的一千两银子,就请先拿去打点打点。老哥这边,另外再酬谢。”继之道:“里面的老夫子,卑职一个也不认得。这件事,实在不能尽力,只好方命的了。这一千银子的票子,请大人带回去,另外想法子罢,不要误了事。”雷溪道:“藩台同老哥的交情,是大家都晓得的。老哥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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