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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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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连程仪一齐送给他去。”我答应了,又问道:“方才说的那苟观察,既不是礼贤下士——”我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继之便道:“你今天是骑马来的,还是骑驴来的?”我听了这句话,知道他此时有不便说出的道理,不好再问,顺口答道:“骑马来的。”以后便将别话岔开了。
  一时吃过了饭,我就在继之的公事桌上,写了一封回书,交给帐房,辞了继之出来,仍到城里去。路上想着寄我伯父的信,已经有好几天了,不免去探问探问。就顺路走至我伯父公馆,先打听回来了没有,说是还没有回来。我正要问我的信寄去了没有,忽然抬头看见我那封信,还是端端正正的插在一个壁架子上,心中不觉暗暗动怒,只不便同他理论,于是也不多言,就走了回来。细想这底下人,何以这么胆大,应该寄的信,也不拿上去回我伯母。莫非继之说的话当真不错,伯父有心避过了我么?又想道:“就是伯父有心避过我,这底下人也不该搁起我的信;难道我伯父交代过,不可代我通信的么?”想来想去,总想不出个道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个丫头走来,说是太太请我,我便走到上房去,见了继之夫人,问有甚事。继之夫人拿出一双翡翠镯子来道:“这是人家要出脱的,讨价三百两银子,不知值得不值得,请你拿到祥珍去估估价。”当下我答应了,取过镯子出来。
  原来这家祥珍,是一家珠宝店,南京城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店家。继之与他相熟的,我也曾跟着继之,到过他家两三次,店里的人也相熟了。当时走到他家,便请他掌柜的估价,估得三百两银子不贵。
  未免闲谈一会。只见他店中一个个的伙计,你埋怨我,我埋怨你;那掌柜的虽是陪我坐着,却也是无精打彩的。我看见这种情形,起身要走。掌柜道:“阁下没事,且慢走一步,我告诉阁下一件事,看可有法子想么?”我听了此话,便依然坐下,问是甚事。堂柜道:“我家店里遇了骗子——”我道:“怎么个骗法呢?”掌柜道:“话长呢。我家店里后面一进,有六七间房子,空着没有用,前几个月,就贴了一张招租的帖子。不多几天,就有人来租了,说是要做公馆。那个人姓刘,在门口便贴了个‘刘公馆’的条子,带了家眷来住下。天天坐着轿子到外面拜客,在我店里走来走去,自然就熟了。晚上没有事,他也常出来谈天。有一天,他说有几件东西,本来是心爱的,此刻手中不便,打算拿来变价,问我们店里要不要。‘要是最好;不然,就放在店里寄卖也好。’我们大众伙计,就问他是甚么东西。他就拿出来看,是一尊玉佛,却有一尺五六寸高;还有一对白玉花瓶;一枝玉镶翡翠如意;一个班指。这几件东西,照我们去看,顶多不过值得三千银子,他却说要卖二万;倘卖了时,给我们一个九五回用。我们明知是卖不掉的,好在是寄卖东西,不犯本钱的;又不很占地方,就拿来店面上作个摆设也好,就答应了他。摆了三个多月,虽然有人问过,但是听见了价钱,都吓的吐出舌头来,从没有一个敢还价的。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买了几件鼻烟壶、手镯之类,又买了一挂朝珠,还的价钱,实在内行;批评东西的毛病,说那东西的出处,着实是个行家。过得两天,又来看东西。如此鬼混了几天。忽然一天,同了两个人来,要看那玉佛、花瓶、如意。我们取出来给他看。他看了,说是通南京城里,找不出这东西来。赞赏了半天,便问价钱。我们一个伙计,见他这么中意,就有心同他打趣,要他三万银子。他说道:”东西虽好,哪里值到这个价钱,顶多不过一个折半价罢了。‘阁下,你想,三万折半,不是有了一万五千了吗?我们看见他这等说,以为可以有点望头了,就连那班指拿出来给他看,说明白是人家寄卖的。他看了那班指,也十分中意。又说道:“就是连这班指,也值不到那些。’我们请他还价。他说道:”我已说过折半的了,就是一万五千银子罢。‘我们一个伙计说:“你说的万五,是那几件的价;怎么添了这个班指,还是万五呢?’他笑了笑道:”也罢,那么说,就是一万六罢。‘讲了半天,我们减下来减到了二万六,他添到了一万七,未曾成交,也就走了。他走了之后,我们还把那东西再三细看,实在看不出好处,不知他怎么出得这么大的价钱。自家不敢相信,还请了同行的看货老手来看,也说不过值得三四千银子。然而看他前两回来买东西,所说的话,没有一句不内行,这回出这重价,未必肯上当。想来想去,总是莫明其妙。到了明天,他又带了一个人来看过,又加了一千的价,统共是一万八,还没有成交。以后便天天来,说是买来送京里甚么中堂寿礼的,来一次加一点价,后来加到了二万四。我们想连那姓刘的所许九五回用,已稳赚了五千银子了,这天就定了交易。那人却拿出一张五百两的票纸来,说是一时没有现银,先拿这五百两作定,等十天来拿。又说到了十天期绻淮艘永茨茫馕灏倭蕉ㄒ樵覆蛔坊梗坏熘冢形颐乔虿灰袅耍绻袅耍褪桥馑耐蚨疾淮鹩ΑN颐嵌加υ柿恕K炙到灰滋螅峙驴谒滴奁荆⒏銎揪荨N颐且惨浪兆潘档幕埃⒘似揪荩腿チ恕5攘宋辶觳患矗搅说诎颂斓耐砩希鋈话胍估镉腥死创蛎拧N颐强嗣盼适保醇桓鋈瞬植只驶饰实溃骸饫锸橇豕菝矗俊颐谴鹩λ堑摹K阕吡私矗颐侵敢ァ2欢嘁换幔鋈惶锩娴娜撕胚罂奁鹄础O诺昧θゴ蛱凳橇趵弦恿思冶ǎ咸恕N颐腔共簧踉谝狻5搅舜稳找辉纾切樟醯某隼此慊狗壳导慈找思揖欤忌セ丶币咕鸵麓蛭颐且鼓羌讣鳌N颐窍朊魈炀褪墙灰椎娜掌冢八纫惶臁K欢ú豢稀T偎南嗔簦匆獠淮樱凳俏颐亲錾馊瞬欢婢兀昧烁改傅母家簦且且贡忌サ模绽蛞沟昧诵牛鸵恚晃帐靶欣蠲环ǎ丫⒏榱艘惶炝恕N颐羌已经卖了?
  第六回 彻底寻根表明骗子 穷形极相画出旗人
  却说我听得继之说,可以代我寄信与伯父,不觉大喜。就问:“怎么寄法?又没有住址的。”继之道:“只要用个马封,面上标着‘通州各属沿途探投勘荒委员’,没有个递不到的;再不然,递到通州知州衙门,托他转交也可以使得。”我听了大喜道:“既是那么着,我索性写他两封,分两处寄去,总有一封可到的。”
  当下继之因天晚了,便不出城,就在书房里同我谈天。我说起今日到祥珍估镯子价,被那掌柜拉着我,诉说被骗的一节。继之叹道:“人心险诈,行骗乃是常事。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今日听了那掌柜的话,只知道外面这些情节,还不知内里的事情。就是那掌柜自家,也还在那里做梦,不知是哪一个骗他的呢。”我惊道:“那么说,大哥是知道那个骗子的了,为甚不去告诉了他,等他或者控告,或者自己去追究,岂不是件好事?”继之道:“这里面有两层:一层是我同他虽然认得,但不过是因为常买东西,彼此相熟了,通过姓名,并没有一些交情,我何若代他管这闲事;二层就是告诉了他这个人,也是不能追究的。你道这骗子是谁?”继之说到这里,伸手在桌子上一拍道:“就是这祥珍珠宝店的东家!”我听了这话,吃了一大吓,顿时呆了。歇了半晌,问道:“他自家骗自家,何苦呢?”继之道:“这个人本来是个骗子出身,姓包,名道守。人家因为他骗术精明,把他的名字读别了,叫他做包到手。后来他骗的发了财了,开了这家店。去年年下的时候,他到上海去,买了一张吕宋彩票回来,被他店里的掌柜、伙计们见了,要分他半张;他也答应了,当即裁下半张来。这半张是五条,那掌柜的要了三条;余下两条,是各小伙计们公派了。当下银票交割清楚。过得几天,电报到了,居然叫他中了头彩,自然是大家欢喜。到上海去取了六万块洋钱回来:他占了三万,掌柜的三条是一万八,其余万二,是众伙计分了。当下这包到手,便要那掌柜合些股分在店里,那掌柜不肯。他又叫那些小伙计合股,谁知那些伙计们,一个个都是要搂着洋钱睡觉,看着洋钱吃饭的,没有一个答应。因此他怀了恨了,下了这个毒手。此刻放着那玉佛、花瓶那些东西,还值得三千两。那姓刘的取去了一万九千两,一万九除了三千,还有一万六,他咬定了要店里众人分着赔呢。”
  我道:“这个圈套,难为他怎么想得这般周密,叫人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继之道:“其实也有一点破绽,不过未曾出事的时候,谁也疑心不到就是了。他店里的后进房子,本是他自己家眷住着的,中了彩票之后,他才搬了出去。多了几个钱,要住舒展些的房子,本来也是人情。但腾出了这后进房子,就应该收拾起来,招呼些外路客帮,或者在那里看贵重货物,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呀,为甚么就要租给别人呢?”我说道:“做生意人,本来是处处打算盘的,租出几个房钱,岂不是好?并且谁料到他约定一个骗子进来呢?我想那姓刘的要走的时候,把东西还了他也罢了。”继之道:“唔,这还了得!还了他东西,到了明天,那下了定的人,就备齐了银子来交易,没有东西给他,不知怎样索诈呢!何况又是出了笔据给他的。这种骗术,直是妖魔鬼怪都逃不出他的网罗呢。”
  说到这里,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吃过晚饭,继之到上房里去,我便写了两封信。恰好封好了,继之也出来了,当下我就将信交给他。他接过了,说明天就加封寄去。我两个人又闲谈起来。
  我一心只牵记着那苟观察送客的事,又问起来。继之道:“你这个人好笨!今日吃中饭的时候你问我,我叫你写贾太守的信,这明明是叫你不要问了,你还不会意,要问第二句。其实我那时候未尝不好说,不过那些同桌吃饭的人,虽说是同事,然而都是甚么藩台咧、首府咧、督署幕友咧——这班人荐的,知道他们是甚么路数。这件事虽是人人晓得的,然而我犯不着传出去,说我讲制台的丑话。我同你呢,又不知是甚么缘法,很要好的,随便同你谈句天,也是处处要想——教导呢,我是不敢说;不过处处都想提点你,好等你知道些世情。我到底比你痴长几年,出门比你又早。”
  我道:“这是我日夕感激的。”继之道:“若说感激,你感激不了许多呢。你记得么?你读的四书,一大半是我教的。小时候要看闲书,又不敢叫先生晓得,有不懂的地方,都是来问我。我还记得你读《孟子·动心章》:”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那几句,读了一天不得上口,急的要哭出来了,还是我逐句代你讲解了,你才记得呢。我又不是先生,没有受你的束脩,这便怎样呢?“此时我想起小时候读书,多半是继之教我的。虽说是从先生,然而那先生只知每日教两遍书,记不得只会打,哪里有甚么好教法。若不是继之,我至今还是只字不通呢。此刻他又是这等招呼我,处处提点我。这等人,我今生今世要觅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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