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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点点头,“你们暂且回避吧。”他挥挥手,支退众人。
“冈崎士气如何?”
“众人无不斗志昂扬。而且,我还到山中大久保家族动员过了。”
“那么,你要说什么事情?”
“首先是鸟居伊贺……”
“哦。鸟居老人?”
“他说火枪的事情已经万无一失,请您放心。”
“哦。太感谢了。”
“然后,尾张那边……”她说着,看了看四周,“前田利家因为泄私愤杀了信长的侍童爱智十阿弥,流浪到冈崎去了。”
“前田犬千代?”
“是。”本多夫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他说信长君希望能在骏府大人进京时再次见到竹千代。”
元康心情复杂地眨了眨眼,“再次……再次……”
“是,然后……”
“还有什么?”
“主公在阿古居城久松佐渡守处的亲生母亲……”
“母亲说什么?”
“她说想在您进京时见您一面。”
“进京时……就是说,这次不能见……”元康禁不住叹了一声。本多夫人意味深长地笑着点点头。
本多夫人透露的情报对于元康,意义非同寻常。前田犬千代流亡到冈崎。信长流露出在进京决战时和元康见面的愿望。这一战即使能够如愿进入大高城,并将粮草顺利送过去,解救鹈殿长照,也不要急着和母亲见面——母亲好像在向他表达这种意思。
“夫人怎么看母亲的话?”
本多的妻子仍然面带笑容,“我觉得,就是大人理解的意思。”
“如果现在见面不太合适……我可以理解,但是其后却有两种解释方式。”元康也歪头微笑。
“您不要困惑。战胜之前,不要去见她就是了。”
“胜之前……”
“是。只能胜!”本多夫人的语气十分严厉。
元康呵呵笑了:“锅之助的名字有了。”
“大人赐给他吗?”
“我就做他元服仪式上的父亲吧,给他赐名本多平八郎忠胜。”
“忠胜是何意?”
“意为三代忠烈之后,还有这次‘必定胜利’的寓意。”
夫人恍然大悟,“本多平八郎忠胜!”
“你不满意吗?”
“谢大人!”她欢天喜地低头致谢。
元康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默默地听着屋檐的滴水声。还没有进入真正的梅雨季节,但正值夏季,可以想象军队踏着水田开向尾张的情景。虽说如此,如果因为粮草不足,使屯居大高城的鹈殿长照败退,那么今川氏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前线,将受巨大打击。
“在进京时再见面……”元康琢磨着信长的那句话,信长的话令人似懂非懂,这是他喜欢事事出人意料的性格使然。
“元服仪式就在今夜举行。”他给本多夫人留下这句话,起身离去。
再次见面有双重理解方式:既可以理解为这次回到冈崎城后,无论今川义元怎么说都绝不再回骏府,当然也可以作相反的理解。如果这次如愿得胜回到骏府,就可以得到义元的信赖,下次进京时就可以和信长再次见而了……
锅之助赶紧提着刀跟在元康后面。因为下雨,人们急着将马和武器等搬入临时小屋,外面显得一片忙乱。元康走到内室门口,锅之助高声叫道:“主公到!”
濑名姬应声跑了出来,身后跟着怀抱婴儿的乳母。“您回来了。”濑名姬满脸妩媚之色,从锅之助手中接过元康的武刀。
濑名姬在小竹千代还未满月时,便开始亲近元康。一般来说,男人娶侧室大都是因为正室刚生完孩子。濑名姬为了避免发生此事,特意衣着艳丽,浓妆艳抹。现在她已坐完月子,妊娠纹消失了,皮肤又变得光滑而艳丽。
“竹千代,你父亲回来了。”进人卧房,濑名姬将婴儿推到丈夫面前。
元康看着那张脸,嘟嚷了一句。他心中没有生出强烈的爱子之情,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孩子居然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大人……”将竹千代送走后,濑名姬妩媚地娇声道,“听说您明天早上出发。”
元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好好照顾阿龟和竹千代。你也要小心伤风。”
“大人……我很担心。”濑名姬双手放在元康腿上,身体酥软在他怀中。
“你是怕我身有不测?”
“不。”濑名姬摇摇头,“有今川大人的支持,大人肯定能够取胜。”
“那么……你担心什么?”
“大人的性子,我很清楚。”
“我的性子?”
“大人,”濑名姬偎依在元康身上,双手捧着他的下巴,“你不能缺少女人。”
元康不禁眉头紧皱,但他没有拨开濑名姬的手。“出征就在眼前,你胡说什么?”
“不,那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即使能够忍耐两三天,但大人决熬不过五天。我担心大人会在军旅中亲近别的女人……”
元康不愿回答,只默默地听着外面的声音。他既生气,又可怜眼前这个满怀担忧和嫉妒的女人。
“大人……你要向我保证,决不要看其他女人一眼,啊,大人……”
元康不耐烦地答道:“知道了!”他把头转向一边,在想自己是否有余力去想濑名姬所说的事。生,死?抛弃,还是被抛弃?就在他苦苦思索这些问题时,一丝寒意袭上心头。濑名姬的话里是不是隐藏着她的感情告白,她大概害怕自己在元康离开时会移情别恋,便主动要求和元康盟誓。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元康抑制住内心的情感,拍了拍濑名姬的肩膀,柔声道。
濑名姬躺在元康怀中,静静地望着丈夫。她的眼神表明,她根本不愿意了解这个世界发生的战争,也确实不了解这一切。若是太平盛世,男人大概也会和濑名姬一样,每日沉浸在恍惚的幻想中。但在这卧房外,已经弥漫着战争的阴云,人们为了生存下去,不惜自相残杀。
“我这次恐怕难逃噩运了。”
“那就不要主动往火坑里跳。这次战争的目的,不过是顺利将粮草送进大高城。”
“我知道,但要顺利将粮草送进大高城,就必须打仗。”
“虽然必须打仗,但主公也不愿意损失一兵一卒。”
好像有人牵马进院来。一个是阿部正胜,另一个是天野三郎兵卫。
“虽然主公不愿意损失一兵一卒,但如我们不拿出勇气,损失可能更大。”
“我不是说没有勇气,我是说要沉着冷静,不要莽撞。”
“知道。但是年轻人天性莽撞。就连本多家的锅之助也要举行元服仪式了,他想在战斗中英勇献身呢。”
“那孩子有点像他的母亲,性格刚毅。他要举行元服仪式了吗?”
“名字都有了,如今正洋洋得意呢,听说叫本多平八郎忠胜。意为只是胜利,人人为了胜利……”
元康默默地听着外面的对话,濑名姬头发上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孔。濑名姬那涂了红的耳朵,好像根本没有听进窗外的对话。她只是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幸福不放,生怕被别人夺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绝不允许她一个人独享幸福。
“濑名……我出发后,你要是到今川大人那里去,就告诉他,我元康是抱着坚如磐石之心出发的。”
“我知道了。”
“请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元康是如何取胜的。我决不会抄袭别人的战法,定会用出人意料的万全之策战胜敌人。”
“大人的话真让人兴奋,多少冲散了我的忧心。大人要让那些精明的人保护你,不要被流矢所伤。”
元康像安慰孩子似的点点头。“别担心。好了,我要去了,你可以去和酒井夫人聊天。”
“大人,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知道了,知道了。”元康站起来时,濑名姬又一次亲了亲丈夫,才恋恋不舍地撒开了手。
天色阴晴不定。
举行完锅之助的元服仪式,然后是喝出征祝酒,一切结束后,已到了寅时。竹千代也被乳母抱过来,参加了胜栗之宴,额头被点上了杯中的神酒。此时,人马已从关口刑部处赶到元康的住所前集合,少将官周围人喊马嘶,一片喧哗。
前锋大将是石川安艺之子彦五郎家成。后卫大将是元康姑姑的丈夫——酒井左卫门尉忠次。送到大高城去的粮草什物,由鸟居伊贺守忠吉老人在冈崎城准备,所以负责押送粮草的酒井雅乐助正家在抵达冈崎城之前,就守护在大将元康身边。途中,大久保新八郎忠俊老人会带着家人等前来,等抵达冈崎城,所有旧臣都会扔掉铁锹,前来迎接。总共有两千人马,但今天早上只集中了六百人。
飞奔前来的濑名姬之父、关口刑部少辅看着身穿盔甲、立在阵头的元康,不禁赞叹道:“好个威风凛凛的武将!”
刑部少辅摇动白扇,诵读着祝词。元康终于站了起来,将手伸进濛濛的雨中。雾一般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着。元康也手持一把军扇,那是祖父清康的遗物。已盘发的本多平八郎忠胜昂首挺胸,抱着元康的马印。元康表情冷峻地打开军扇,拨动着雨滴。雅乐助心领神会地打了个手势,旁边的野山藤兵卫挺胸吹响海螺号角。
内藤小平次将马牵到元康面前。那马是元康亲自从马市中挑选出来的月鹿毛种马,虽然看上去驯服老实,却可以忍受长途跋涉。元康飞身上马,前锋大将石川彦五郎也上了马,向前奔去。
短短十八年光阴,元康有十三年作为人质在生活,经历了千辛万苦,与松平元康的命运息息相关的首次出征开始了。
雨停了,没有风,又湿又热。
出门后,酒井雅乐助纵马赶上元康:“主公!”
元康回过头来,笑道:“我们必须胜利。但如果心里老想着胜利,反而会成为负担,还是轻松些吧。不过不要担心,我们肯定胜利。”队伍出了住所的大门。不久,本多夫人也收拾停当,在酒井忠次之妻的目送中踏上了旅途。她面带笑容,沿着队伍的足迹走着。
第十八章 元康初战
阿古居谷上空笼罩着厚厚的晨雾。雨终于停了,松树和榉树都已湿透,太阳还没出来。
久松佐渡守俊胜的夫人于大,一边走下久松家的家庙洞云院的台阶,一边掐指计算。自从她将竹千代留在冈崎城,和松平氏断绝了婚姻关系后,转眼已是十六个春秋。十四岁那年嫁到松平氏,十七岁离开冈崎城,于大尝尽了酸甜苦辣、人间百味。虽然在松平氏只有三年,但回想起来就像半生。
“我马上就三十三岁了……”
三十三岁被视为女人的噩运年。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不在身边的儿子,如果他一切平安就好了。当听说十八岁的元康已经成为威风凛凛的武将,并且成为阿龟和竹千代两个孩子的父亲时,于大一时几乎感慨得流下泪来。元康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孙子孙女。作为祖母,自己还能等到见面的那一天吗?怀着这种心情,于大逐渐养成了闲暇之余抄经祈祷的习惯。
最近,关于元康出征的消息传到了她这里。于大顿时万分紧张。一方是首次出征的元康,一方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信长,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元康胜利渺茫。于大鼓动丈夫向刈谷城主水野信元处派去密使,商谈是否有解救的方法。
元康背后有今川义元的严密监视。若信长也命令久松佐渡守进攻大高城,那么此战将成为丈夫和儿子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