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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手段得逞而露出狡黠得意的笑容,竟叫他发现了少年的另一面。
却是让他觉得如此可爱。
他想凑过去轻捏孟珩白皙的鼻尖,然走了几步,才想起身边还有他人,不得不暂时忍耐,终是没伸出手去。
身旁那两人却是没意会到少年话中深意,权当少年只是有感而发。
便也忍不住叹道:“说得对!吴有贞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的事自有鬼神裁断,与旁人无关。这下让他也体验一下流言漫天飞的感觉,看他还敢不敢胆大妄为,信口雌黄!”
“是呀,这吴有贞已经俨然被描述成了一个无恶不作、专残害百姓的大恶人,接连着他那些收受贿赂、暗害朝廷命官的丑事也被一锅接了出来,解气,实在解气!只那些个女鬼也忒善解人意了些,且不论这一众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只这弄得满城风雨的本事就让人叫好!”
说话的两人是三皇子和七皇子。此次两人前来是与肖彧商讨对付吴有贞一事的。
他们已经掌握了吴有贞这几年来真正勾结妖魔、炼制有毒丹药进献给圣人,以及种种贪罪恶行,只差一个一齐呈上、一击必中的契机。
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没想到这边计策尚未定下,便突然听到了那漫天的流言。心里不由好一阵爽快!
毕竟这流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简直像是特意来助他们扳倒吴有贞的。
孟珩笑睨两人一眼,慢悠悠踱步到两人面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两位殿下爱憎分明,义愤填膺,这一番慷慨陈词,叫孟某佩服、佩服。”
语罢还真的拱了拱手施了一礼,做出一副敬佩谦恭姿态。
惹得两人倒是一阵朗笑。肖彧在一旁只但笑不语,静静注视着少年。
他两人来此地商量事情归商量事情,眼下硬要尾随肖彧而来,却是要先见一见这传闻中万般了不得的孟大夫。
百闻不如一见,甫一见到孟珩,两人便是先呆了一阵。
“没想到皇长兄口中的‘孟大夫’竟是如此风姿雪容一般的人物,怪不得一贯被皇长兄放在口中心上。”
七皇子呆呆看了孟珩一阵儿,方赞叹道。
三皇子没吭声,可心里也是一样想法。
孟珩朗声一笑,斜眼扫了下肖彧,又转回视线,笑道:“皮囊好又有何用?放在某些人眼中,倒是妖孽惑人的罪证了。”
“不过,我看二位皇子殿下倒与那一般庸人不同,是别有眼界的。”孟珩走过来在二人面前站定,视线淡淡扫过两人,语气颇有些认真。
两人未待喜上眉梢,却又听孟珩道:“只不过么,和你们皇长兄相比,还是逊色了几分。”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就听得一阵清越大笑,再回神时,少年的身影已经飘然而去。
肖彧有些喜悦又有些无奈地追到门外,唤一句“珩儿莫走,且稍等我一会儿”,见少年摆了摆手,放慢了脚步,方放心回转身来,推门而入。
却是一回身便见到了两张神情复杂、颇为窘迫的面孔。
“皇长兄和孟大夫果然情谊甚笃啊。”三皇子如此感叹道。
肖彧一愣,蓦地也一阵朗笑,眉眼间的愉悦神情毫不掩盖地倾泻下来。
那边孟珩虽应了肖彧不远走,可估摸着几人谈话还需要一段功夫,便径自离了萧府,用术法隐匿了身形,堂而皇之地从一众官差中穿过,悠游自在地走街串巷,回到了孟宅。
孟宅已俨然变成了诸妖汇集之地。
形形色色的妖鬼聚在这里,有的是因凝聚天地精华而得道,有的确因生前怨气不得解而化为鬼魂留在人间,总之青面獠牙者有之,惨惨戚戚者亦有之,不一而足。眼下见了孟珩,却都不约而同地收敛了那副凶神恶煞模样,老老实实地垂首立于庭中,等候孟珩吩咐。
孟珩满意地扫视过去。
这些天来,女妖女鬼们十分上道,按照他的吩咐纷纷扮演了一个个有冤未伸,怨气不散的苦情女子们。
而这些所谓的冤情并不需要编排挖掘,只需让女鬼们涕泪涟涟,作出一副哀怨悲惨的模样,再含沙射影、欲语还休地吐半句、遮半句,爆出自己的悲惨身世,然后重重点出吴有贞的名字,自能让人浮想联翩,将吴有贞想象成一个欺压百姓、残害良家妇女的形象。
要搁在现代,他这也算是诽谤他人了。
可孟珩脸上却无丝毫赧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吴有贞颠倒黑白、污蔑自己在先,他这些举措也只是还他的礼罢了。
毕竟这年代,法律不好使,便只能自己上了。
再者孟珩也不算白白污蔑了他。吴有贞做没做过残害妇女的事,他不知道,可吴有贞贪污受贿、兼并土地、乃至勾结红玉狐妖,吸取一众忠臣元阳、将他们残害致死之事却是板上钉钉的。
然而此类事情宣扬出去,百姓不会感兴趣,唯有借助女鬼诉冤的奇闻,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此时庭中所聚之妖鬼,已有数十之众,每个妖鬼的秉性、身上所带的阴气或妖气不同,有相互干扰不能和谐共处的,亦有勉强共处一室却貌合神离的,管理起来却是有些麻烦。
然而此时他们能够和平共处,还有赖于这些功臣。
孟珩视线淡淡转到站在最前面的一列妖精身上,停了下来。
那是以狸猫妖为首的十六只妖精,最早跟着他的001号到016号。
此十六个妖的秉性已不似早前那般嗜血凶残,经历被红玉折磨一事,也明白了些与人和睦相处的道理。
于是他便把这一众妖鬼交于这十六个妖来管。包括有哪些妖鬼已打扰过朝中哪些大臣,哪些妖鬼希望恢复自由身,哪些妖鬼遇到问题需要解决云云。
竟也管得井井有条,毫不出错。
兔子精见孟珩把视线扫过来,忙上前一步,把这几日的情况都细细汇报一番。
流言已成气候,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只待浇上最后一滴油。
“还有,近日灵石转动,许是那位已有了消息……”兔子精低低地道。
孟珩挑了挑眉,眼眸中多了几丝笑意:“看来她终究没有躲远。”
“厘默笙、陆行远,你们两个就同我一齐外出一趟吧。”
“还有剩下诸妖,可听罗云安排,不许妄自行动。”
狸猫妖和兔子精垂首说了个“是”,神态中亦是一番狡黠愉悦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妖怪终于有了名字了,其实一直都有,只是孟珩不愿意叫_(:зゝ∠)_
狸=厘,傲娇不爱说话=默笙(默声);兔子在地上跑得快=陆行远
第74章
流言飘转如风起,与此同时,还有被流言一同带入厄运的陆庆瀚。
这已是他称病在家的第七日了。家人陆陆续续请了不少大夫来看诊,却无一人能医。
原因无他,此是心病,寻常药物岂能医得?
不单如此,卧病期间,还不断有人上门来以探病为名来打探消息,让陆庆瀚不胜其烦。
都是听从了那流言想要一探真假的。
还有人不光打探消息,言谈间更是极力施压,让他做出表示——流言已经传得越来越难听了,他作为上达圣听、下探民意的御史总不能不有所行动。
到底是乘着民意参吴首辅一本,还是置若罔闻、装聋作哑。
外部有来自于官场人际的压力,内部的压力更是让他捉襟见肘。
那女鬼已经整整缠他一旬时日了,这几日愈发啜泣哀嚎,凄厉哀婉,不绝如缕。
再来几日,恐怕他还未被同僚的吐沫星子淹死,未被吴首辅发配到远疆颠沛流离而死,就已经活活折磨而死了。
面临同样窘境的还有那同被女鬼缠身的三品官严颢、五品官张贤等人。
一方面是官场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另一方面则是几欲弦断的紧绷的精神理智。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此油煎火烤般的日子,简直比十八层地狱还不如。
直到这第七日清晨,朝露未晞,浅金色的阳光遍洒上被水洗过的青石板道路,事情才迎来了转机。
听闻家仆说门外来了能医心疾、了却心病的大夫时,陆庆瀚心里一惊一惧,下意识竟想到是神鬼显灵,来对他施以了断的,不禁汗下沾襟,火急火燎。
然正踌躇之时,那大夫却已踏进了家门,一众仆人竟是呆了般未加阻拦,眼睁睁看着他走了进去。
陆庆瀚惊怒交加,正欲赶人,却突然愣住了。
因为,一直在他耳边哭哭啼啼的女鬼竟然没了声息。
他猛地转回头去看,便发现那白衣女鬼脸上可怖的道道血痕竟一点一点地消失了,那缠绕在女鬼身上让人颤栗的阴气,也似乎减轻了些许。
陆庆瀚这几日压在心头的沉闷感蓦地消散了片刻。他转回视线,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大夫。
那人身量不高,却笔直纤瘦,一袭玄色长衫穿在身上,如竹如松。只这脸上却戴了半边面具,看不清面容,唯露出一对漆黑深邃、仿佛辰星夜露般的眼眸在外面。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少年模样的人,一穿白,一穿黑,都是面容清秀,神态淡漠,果与常人不同。
陆庆瀚心念微转,便明白此人果真是来为他了却心病、指点迷津的,登时对这人升起了十二分的恭敬,又是倒茶,又是看座。
这大夫亦不客气,换了两盏茶,点了一炷香,才悠悠吐露了几句话。
“病本无良医,还须心中求。大人眼窝淤青浮肿,脸上面无血色,可见那心中郁塞已扰得大人夜夜不得安眠,既是如此,何不回归初心,择明路而走。”
“那阴魂所求者,不过‘伸冤’二字,于大人而言只是举手之劳。鄙人相信若大人放下重重思虑,只听从本心做事,定会使那心疾全消,大人也可得福泽庇佑。”
“而至于事后的因果报应,自有那恶人承受,又干大人何事?”
那人不轻不重的几句,徐徐如流水般淌过,本是浅白、无甚可说的道理,从那人口中说出,却像是悠悠钟鸣,叫人惊醒。
陆庆瀚精神一震,仿佛积郁于胸的乌烟瘴气通通化开了般,如同茅塞顿开,神清气爽。
心里想通了,这之后的事情便顺其自然了。
了却一桩心事,陆庆瀚恭谨问道:“请问阁下贵姓?”
那人淡淡一笑,声音清越空旷犹如环佩叮当。
“免贵姓孟。”
语罢便同身后那两个少年郎,一同飘然远去。
陆庆瀚呆在原地,细细品味那个“孟”字,总觉得有些熟悉,有些不对劲,然而一时却说不上来熟悉在何处。
只得半是赞叹半是惊奇地转身回房,甫一抬头,看见那片刻不离的女鬼,才蓦然惊叫道:“原来是他!”
竟是那通缉令上的妖孽孟珩!
“来人,把那人给我抓回来!”如是叫家丁折腾一番,却是徒劳。
孟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角,遍寻不着。
陆庆瀚已是一身冷汗。刚想忿忿叫骂自己差点被那妖孽玩弄,然一阵异香飘过来,却是令他神思回转,冷静不少。
那是刚刚那人来时,身旁的少年走过去,在香炉里点上的一炷香。
香已燃到一半,香气飘飘袅袅,如月下横梅,让人心旷神怡。
若那妖孽想要玩弄自己,没道理整这么一出啊。按传闻说,那可是个杀人如麻、挖心食肺的妖物,又怎会气质出尘恍若天外高人,声音泠然如同高山流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