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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朴竟是和那女子模样的妖精拉扯在一处,衣衫不整,举止轻浮,口中似还在说什么污七八糟的情话。
孟珩挑了挑眉。据他所知,王世朴尚未婚娶,也无一体面营生,仅靠着堂兄王世孝的接济才得以度日,平日里在王世孝的面前也扮作一副憨厚老实模样,可这背地里却是轻浮得很。
眼下不知什么缘由,竟和女妖混在了一处。
不过这王世朴的生活作风,孟珩可管不着,他此番作为,不过是为了王世朴一条小命儿而已。
可那边王世朴却不领情,正和怀中的美娇娘依依惜别,甫一推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个不速之客,再一瞅,原来是那一直看不上眼的赖在别人家不走的粗陋穷小子,登时羞怒交加地骂道:“我说门外怎么窸窸窣窣的,原来是你这偷听墙角的无耻小儿!他妈的竟敢偷听老子的墙角,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下流胚!”
孟珩眉头一挑。
自他活到这个岁数以来,还没见过胆敢如此对他出言不逊的人。
“你胆子很大么。”他勾唇轻笑一声,然后淡淡道:“本来还想看在乃兄的面子上,提醒你一下这个女人非妖即怪,不能招惹,现在看来却是没那个必要了。”
语毕,他笑意一敛,对着王世朴的眸中转瞬间漫上一层阴翳,低喝道:“睡!”
王世朴只觉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感席卷而来,紧接着便“扑通”一声跌在地上,睡死过去。
少年好整以暇地蹲下,拍了拍王世朴的脸,道:“记住了,这是第一次,若再有第二次,可不是让你睡一觉这么简单了。”
“而至于你么,也最好给我干干净净地从王家消失。”他声音一凛,站起身对着那女妖斥道。
此时那妖精也索性丢开了装扮,只见她竟把脸上那如花似玉般的人皮活生生地撕下,露出一张阴森可怖的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着就向孟珩扑过来!
孟珩心下不由一凛。
直接以人皮为伪装的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只要这妖有眼睛和耳朵,他便不会有半分畏惧。
他凝神屏息,正待要施术,却又突然感到体内那股极寒之气猛地翻滚上来,手脚被那痛感一激,僵直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那妖怪扑到眼前。
孟珩牙关紧咬,额头浸上一层冷汗。
这次的极寒极痛之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剧烈,密密麻麻有如铺天盖地之势,从心脏之处铺展开来,迅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然而只要他神智尚有一丝清明,就绝不会被任何身体上的痛觉掣肘。
甚至说,肉体上的痛感,于他而言更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地斩断一切犹疑和顾虑,让他的心志反倒更加强悍和坚定起来。
孟珩把眼珠转向那妖怪,不发一言,只定定地看过去。那眼睛里翻搅的滔天云雾犹如地狱的入口,弥漫着鬼魅的气息。
催眠之极致,连半句言语也无,只须眼神对望时的一瞥足矣。
那妖怪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土崩瓦解,片刻之间便化作了几缕青烟,缓缓消逝而去。
只不过消失的同时,那张人皮也连带着消失了。
孟珩却并未放松下来,他面色凝重地立在原地。
他只感到在那妖精消失的同时,体内翻滚着的剧痛也如潮水般褪去,了无痕迹,然而另一股温暖的气息却渐渐弥漫上来,并不猛烈,却像是溪流一般点点滴滴地漫上来,让他的身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之感。
孟珩玩味地挑了挑眉,看来原主这副壳子的情况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原主记忆里的那起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值得好好摸索一番才是。
他略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襟,抬脚跨过横在地上的王世朴,出门而去。
———
王世朴是被王世孝夫妇二人叫醒的。
彼时已近正午,仲夏的烈日晒得地面发烫,王世朴听得呼唤,呆愣愣地坐起,只觉得头昏脑涨,如同被人闷打一顿一般,头痛欲裂。
他捂着脑袋干嚎几声,扶着王世孝的胳膊站起,然而又是一顿天旋地转,摇摇晃晃之中直喊“恶心”,被王世孝夫妇惊奇地嘘寒问暖了好久,才勉强以“无事”作答。
直到午饭后独坐房中,才隐隐约约记起之前发生之事。
昨日他从赌坊回来,路上遇到一美艳女子,名唤芸娘的,自称是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小妾,因不堪正妻折磨,所以偷偷跑至街头,眼下正无处可去。
他左右一想,这女子生得美艳动人,又流离失所,不若自己将她带回,若是王世孝夫妇二人撞见了问起来,自己横竖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实话实说,不怕他二人发难。
没想到这女子竟也是个风流成性的,三言两语挑逗一番,便成就了一桩好事,整夜缠绵,直到天明。
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脑中又疼痛欲裂,王世朴抱着脑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脑中忽地浮现出一张可憎的面孔来。
孟珩!
他记起来了!是孟珩这无耻小子打搅了他和芸娘的好事儿,把芸娘赶走,还羞辱了自己一番,然后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偷袭他,害他现如今头痛至此!
王世朴一张脸都变得扭曲。
好个下流胚!白吃白喝赖在他们家不走不说,平日里也不知向王世孝夫妇二人进了什么谗言,撺掇得陈氏那妇人三天两头赶自己出去,说是让自己谋个正经营生为自己好,在他看来不过是不待见他,想撵他出王家了。
这会儿那下流胚又他妈坏了自己的好事儿!
好,很好。
既然那下流胚不想让他好过,那他倒要让那小子看看,这王家到底是他王世朴说的算,还是他妈的一个外来户说的算!
王世朴站起身,照着那床柱狠狠地踢了一脚。
———
孟珩自出了王家后,一路辗转,先是把那石菖蒲送至赵老爷府上,顺带又收了赵老爷两张银票作谢礼,而后径直进了城,来到一处繁华地界。
此时这街上车水马龙,道路两旁也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民居,一眼望过去,极尽繁华,果然是京都的风范。
而在这林林总总的楼阁云厦之中,有一所特别引人瞩目——诣春楼。
诣春楼是这京都里出名的酒楼,其出名之处不在于楼舍之华美、菜肴之美味、唱曲之动听,而在于一个特殊的地方。
情报——也就是信息交换,而且是光明正大的信息交换。
凡来这里之人,要么是想得到某种消息,要么是想散布某种消息,只要掏得起银子,买得起位子,诣春楼都可以办到。
孟珩就属于后一种。他要将自己的存在慢慢地散布出去,无论是作为催眠师的他,还是作为披着原主身份的他。
此时他与上前迎接的店小二道了声谢,便落座于他惯常坐的那个座位,然后点上两个精致小菜,一壶上品清茶,一边随耳听几句看台中央飘出的咿咿呀呀的曲子,一边浅尝慢饮。
邻近的几桌不常来的酒客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见是一衣着朴素、相貌平平的少年,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兀自和同桌共饮的人闲话着这偌大京城里发生的奇闻轶事。
孟珩抿唇微微笑了笑。
他并不心急,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坐在这里,便自会有人找上门来。
果然,少年只在这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注意到了这边,那几人低低地交流了几句,便一脸凝重地向少年走过来。
第6章 高效审问
孟珩望着对面的几人,遗憾地一笑,摇头道:“对不起,这种情况恕孟某无能为力。”
那几人失望地对视一眼,面色一片灰败,然仍有一人不死心地问道:“阁下竟也毫无办法吗?”
孟珩看了他一眼,表情毫无波澜,淡淡道:“孟某所长者,不过涉关人心之事也,几位所言之事,应去拜求名医妙手才是。”
那人听罢,终是没再说什么,长叹一声,与其他几人一同离去了。
孟珩举起茶杯轻抿一口。
总有古人分不清心理诊疗师和普通大夫之间的区别,他也实在是不耐烦解释。这个朝代的科普工作没做到家,总不能让他代劳吧。
放下茶杯,却又有一人坐到面前,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那人见孟珩抬眼看他,也睨着眼睛打量了他几眼,有些迟疑地问道:“阁下可是孟大夫?”
孟珩点头,正要开口应答,眼角余光却突然瞥到一抹身影,不由得眯了眯眼,心下闪过种种猜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然而他面上却不显,转过视线,对着面前之人正色道:“正是孟某,阁下前来,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中年男子神色一紧,收起刚刚对这少年的轻慢之色,忙将府上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这男子乃京城一官宦之家的管家,听闻这诣春楼散发出去的消息说每隔三天,楼里就会有一位擅长阴阳方术之学的能人异士坐镇,年龄虽不大,本事是一等一的高妙,因此才寻到这里来,为府上那不知怎地,突然就变得魂不守舍、茶饭不思、瘦骨嶙峋的公子求条生路。
孟珩仔细听完,略一沉吟,颔首道:“贵府上大公子的情况在下已明白几分,剩下的还要当面问询察看才是。这样吧,您先把府上的地址给我,我明日一早就去府上为大公子诊治。”
男子听了,喜不自胜,对着孟珩再三道谢。
孟珩摇了摇手指,微微一笑:“先别急着道谢。孟某的规矩想必阁下也听说了。出诊前需得先付订金二十两才是。”
“哦,知道,知道。”男子忙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锭银子放在孟珩面前,信誓旦旦地道:“我家老爷说了,若是孟大夫能治好公子的病,别说这二十两,就是二千两,二万两也出得!”
孟珩眯眼笑得愉悦:“那倒是不必。孟某出诊一向是看时辰收费,一个时辰一百两,除此之外,一视同仁。”
当然了,若是病患家属愿意多给一些酬金谢礼什么的,他也不会拒绝。
男子听了,一脸动容,心下不禁又对这少年添了几分敬佩。
小小年纪,非但手艺高妙,而且还有原则,不乱收费,实在是高人哪。
心里这么想着,忙又对少年行了个大礼,然后才兴冲冲地离去。
孟珩收起笑容,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这大厅的某个角落,然后才慢悠悠地收起桌子上的两锭银子,又独自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
为了钓得某条蠢蠢欲动的鱼,他现在需得好好地放几个饵才是。
京城里喝茶听曲儿的娱乐场所多如牛毛,孟珩自出了诣春楼,便一路赏玩过去,走走停停,不亦乐乎,给足了那个人影跟上来的时间。
直到把那人憋得抓耳挠腮,耐不住性子。
孟珩看时候差不多了,脚步一顿,拐进一条阒寂无人的暗巷。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夕阳早早地收敛了光华,暗巷里黑沉沉的,看不分明,唯有一道街外的霓彩宫灯照进来,照亮了巷内的一小方天地。
孟珩斜倚在墙壁上,双手环胸,静等着那跟踪之人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面前。
那人似是许久才适应阴暗的光线,脚步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稳,便看到面前挡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呼吸一滞,便听得那身影发出了一阵轻笑,嗓音清越好听,却不知怎地,叫他感到背脊发凉。
他咬着牙,想到所托之人的吩咐和悬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