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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彧方无奈地喝退这位宫女,举杯向几位皇弟示意。
却见这帮人还不放过他,放下酒杯,便打趣道:“我知皇兄一向忧国忧民,心怀大计,与我等几个只知寻欢作乐、潇洒自在不同,可眼下这软玉温香在前,皇兄竟真的连看一眼也不看?”
出言的是他三皇弟,一向风流倜傥,于那粉红之乡里颇为如鱼得水。
肖彧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七皇弟也笑着附和道:“三皇兄,你错了,我看刚刚皇长兄那副又喜又忧的模样,倒不像是在忧国忧民,竟像是在思念哪位佳人,心中有佳人,自是对身边的佳人视若无睹咯。”
两人说笑着,竟还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闹作一团,哪还有半分皇子的样子。
肖彧叹笑着摇了摇头。
与前朝的明争暗斗不同,他们兄弟几人的关系一向和睦,无论是平日私下的来往,还是于政见上的观点,几人一向都对他颇为支持,此次和吴有贞的对峙,他也没有瞒着他们。
只不过于这玩闹打趣上,他却是一向说不过几位伶牙俐齿的皇弟,此番被二位皇弟打趣揶揄,也只得一笑而过,不做理会。
不想那天性聪颖活泼的七皇子见肖彧不理,反来了劲儿,嬉笑着凑到青年面前,道:“该不会真的是在思念佳人吧?”
边说边嘴里“啧啧”有声道:“我怪道皇长兄平时不近女色,宫里连个貌美妃子都没有,还以为皇长兄是那种‘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人呢,却原来是早已私藏了佳人,掖着藏着不叫我们兄弟知道,皇兄也忒不够意思了!”
他这么一句,登时挑起众皇子兴趣,一个两个都叹道“原来如此”“幸好皇长兄不是那方面不行”云云。
肖彧一时没绷住,口中的酒“噗”地喷了出来,剩下一半却呛入肺里,咳得一张脸涨红。
这下可更得了一番揶揄打趣之声。
他忙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锦帕掩嘴擦拭,动作狼狈间却蓦然想起这一幕窘迫情景仿佛似曾相识。
那日在少年府上,他也如此这般被冷茶呛了肺腑,结果被少年好一阵打趣。
想到这里,被呛得肺中烧灼之感竟稍稍减缓了些许,他甚至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把那清俊少年比作“佳人”,若是叫少年知道了,想必定会发怒着恼吧。
唔,说来他还从未见过少年发怒的样子,那样一双总是笑意轻浅的眼眸若是被怒意盛满,定然是另一种叫人见之难忘的风姿……
“皇兄没事吧?”正想着,肖彧却被这样一句问话打断了思绪。
原来是三皇子看肖彧久不言语,还以为是他们几个的玩笑开过了头。
肖彧再打眼一看,几人也都一副噤声不语的表情看着自己,心下不由好笑。
可也不愿再叫他们如此随意猜测逗弄,沉吟半晌,便道:“眼下朝局还未太平,我自是于男女之事上无意,又哪里来的‘佳人’?承各位皇弟见笑了。”
众皇子见他这番正经没趣儿的回答,都不禁唏嘘一声,各自挤眉弄眼一番,才兴致缺缺地又欣赏那曼妙舞姿的舞女去了。
肖彧淡笑一声,心情却是又沉重起来。
眼下朝局确是容不得他有喘息之机。今上越来越倚重内阁几位大臣,而内阁首辅已俨然成了凌驾于皇权的存在,擅权自专,结党营私,搅得朝政乌烟瘴气。
还须谨慎小心、徐徐图之才是。
肖彧这边愁云紧锁,吴有贞那边也并不轻松。
只见于雅致古朴的书房内,一脸沉重之色的男子立在书案边,凝眉不语,离他不远的花梨木桌边,竟还坐着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长相尤为妖冶艳丽的女子。
女子一身绯红衣裙,随意倚在那椅子上,便自有一种动人风情,只可惜那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过于阴狠了。
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阴狠。
吴有贞看了女子几眼,拧了拧眉,负手踱了几步,心下只一片烦闷。
虽则此次今上并没有对他失了信任,反而愈有庇护之意,然而来自于太子一方的打击却不得不令他提高警惕起来。
本以为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病猫,没想到却是一头假眠的卧虎。
而且这头“卧虎”竟还和那位眼中钉有所关联。
吴有贞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越发黑沉。
他到底还是小觑了那位孟大夫。
少年的一举一动竟比他更为思虑甚远,直到最后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着实不得不令人警醒。
“依你之见,”吴有贞沉吟半晌,终是开口沉声问道:“那孟珩果真是那兵部尚书孟仁之子?”
第39章
那美艳女子鼻中轻哼一声,红唇一挑,竟似是不屑地讥笑了一声。
她声音娇柔,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嗔意,如果忽略掉她话里的讽刺意味的话,则无疑会使人沉醉这吴侬软语中,浮想联翩。
“如假包换。”女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即便他易了容,周身气派也天翻地覆,可他骗得了别人,却休想骗过我。”
男子听得这话,方回头看了女子一眼,似是被女子笃定的口吻所打动。
“可照你所说,那个孟仁之子孟珩从前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而且已经被你灭口,怎地眼下,不仅又凭空冒出来,而且还得了个操控人心之术,连你手下的妖都被他收服了去,这又该作何解释?”
男子缓缓踱步到女子面前,眯起他那双细长幽暗的眼,沉声逼问道。
女子脸色难看了一瞬,然而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她直视回去,挑眉道:“我当日虽将他灭口,可总也有意料不到的地方,谁知他这个草包竟是个命大的,倒不像他那薄命的娘。”
语罢她停顿了一瞬,倒对男子上下打量一番,冷笑一声,道:“至于他那操控人心之术,又凭什么追问到我头上?即便是首辅大人您,不也有漏算的地方么?被人揪着辫子参了一本,落得个闭门自省的笑话。这么看来,我倒是比您明智一些,那些个被孟珩收服去了的妖,不过是些修为低微、不入流的小妖罢了,根本入不得我的眼!哪像首辅大人您呢?”
话到此处,她却是骤然停下,紧紧皱起了眉头。
眼前男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虽未说一字,然而那从眼睛里透出的神色却冷如冰窟,竟使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冷哼一声,僵硬地撇过头去。
吴有贞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两声,方淡淡挪开视线,踱步到书案前,道:“不要忘了,你我之间,到底谁是掌舵者,谁是依附者。理清这个关系,对你才是最明智之举。”
女子眸色微闪了几分,终是半垂下眼睑,紧抿了红唇。
吴有贞又瞥她两眼,方沉吟道:“孟仁现在对此事仍旧一无所知么?”
“有我在,必不会让他知道半分。”女子答道,语气里倒不似刚才那般阴沉,反多了几许笃定随意之态。
男子这才扬眉笑了几声,道:“很好,不愧是玉面山姿容言语最为惑人的红玉姑娘,有姑娘照拂,吴某方省去很多闲心。”
被唤作红玉的女子听得如此恭维,方扬了扬嘴角。然而随即,她嘴边的笑意便又淡了下去。
这个男人的恭维,从来是比那胁迫都更为危险的话语。
吴有贞将红玉的表情尽收眼底,不作声地笑了笑。半晌才道:“还有一事须红玉姑娘代劳。据闻,那王世朴已被肖彧注意上,还请姑娘辛苦一趟,牢牢堵上王世朴的嘴才是。”
不想那红玉却是讥笑一声,道:“如此跳梁小丑,还劳得当朝首辅记挂?真不知他上辈子是积了福,还是积了怨了?”
却见男子只不疾不徐地笑道:“做事谨慎,为保万无一失,这还是从红玉姑娘身上得来的教训呢,想必姑娘不须吴某再重复一遍吧?”
红玉狠狠斜他一眼,方冷冷道:“不需要。”然后淡淡瞥过目光,不再看他。
“这便好。”吴有贞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幽幽道:“而至于孟珩,不知红玉姑娘对他有何打算?想必相较于吴某而言,此人对于红玉姑娘的威胁反而更大吧?”
“这个自然不用首辅来提醒。”红玉冷声道,她的眼里蓦地蹿上一团狠绝的怒火,“无论他是易容还是变了副皮囊,这次既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都休想再从我手下逃生!”
她说着,那双本就过分妖异狭长的眼眸恍惚竟更添了几分不似人类的阴毒之气。令吴有贞也不由得稍稍眯起了眼。
“他以为自己凭着那点微末之技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去孟府了么?休想!我要让他明白不自量力的下场。”女子边说着,边低头把玩着指甲上那红得灼眼的丹蔻。
白皙有如嫩葱般的指尖一一抚上去,更显得肤白似雪,红蔻似火。
“姑娘既如此说了,吴某便放心了。”吴有贞眯眼笑了两声,眸色变换了几许。
———
大雪过后的天气总是格外晴朗,天空蓝得透亮,一丝流云也无。
肖彧着一身青色回纹锦缎长袍,乘车一路往孟宅而来。
这几日闲得无事,将至年尾,朝中政事也告一段落,他便总三天两头地往孟宅上跑。
总不见少年倒还使得,可愈是见得勤了,半日不见,这心上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了一般,实在磨人。
或许自己也是得了什么心疾,下次见到孟大夫时须得让他给自己看一看。肖彧有时会如此自嘲道。
时近晌午,此时孟宅静悄悄的,许是冬日人都懒怠出门的缘故,并不似往日那般见门口有候着往里面递名帖的求诊之人。
肖彧却是不必再像从前那般须递了名帖才可入内见到少年,罗云已经驾轻就熟地牵了他的马车,同黎青一起去马厩喂马,他也相当熟稔地沿着那画栋雕梁一路入内,最后终在庭院里找到了少年。
却见少年斜坐在院中一处倚水阁楼边,远处天蓝似洗,近处红亭一点,水面上片片冰晶似雪,而中间那清俊少年,沐浴了半边浅淡阳光,如诗如画。
肖彧出了一会儿神,被忽然拂过的一阵寒风吹了一个激灵,才蓦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疾步朝那亭中少年走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亭中还有一人,却是个豆丁一般的小人儿,个子只到少年腰侧,正仰着个脸儿似乎是在对少年说着什么。
肖彧颇有些讶异,待细细一看,才发现这男孩竟有些眼熟,再一回味,蓦然想起竟是当日在公堂之上被少年医好的韦氏之“子”。
此时一见,男孩已被养得白白嫩嫩的了,圆圆小脸上忽闪忽闪的一双大眼分外招人喜欢,那穿着厚厚棉衣的身子也圆滚滚的,此时手中竟提着一只兔子,献宝似的往少年跟前凑。
只见那雪白雪白的弱小生物,似是已不堪小孩蹂躏,被揪住的一双兔耳红彤彤的,颤个不停,悬空的前爪也来回上下扑腾。
孟珩见此,不由噗嗤一笑,也伸出手去揪了把那兔子嘴上的胡须,不怀好意地笑道:“003号,这就是你偷偷把我的草药吃掉的下场。”
003号兔子精瞪着他那两只豆大的眼睛,用只有孟珩才能听到的声音愤愤道:“你那草药早在这大冬天的给冻死了,我好意帮你清理掉它们,竟然还怪我,哼,小心眼。”
孟珩并不理会,反朗笑几声,而后又抬手在小孩绒绒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温声道:“这大冷天的,别贪玩冻着自己,回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