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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情深-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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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端看着他此刻神情,心中锥刺痛得不能自已,他厉声道:“前辈可是看够了?”
  未待元祈反应,便被元衎击昏了过去。沈端将他抱入御座,拿起书案上的金刀仔细端详,随即说道:“前辈是不是很失望?这场戏似乎不大好看。”
  元衎夺过他手中的金刀,打量了一下,笑笑:“确实无甚意思。你和元祈,都是娘娘唧唧的性子,没意思。”
  “你原以为是元祈杀了我,却又明白了我所赠金刀的秘密,心生愧悔,于是助我还阳,叫他又惊又喜又愧,也叫我爱恨交缠痛不欲生,却不曾想到他优柔寡断,我负于情爱,两个傻子。” 沈端如若叹息般说道,“怀帝陛下,你盘桓新朝宫城百年,就是干这些无聊事?”
  元衎怔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来:“我就说你和沈均一个德性啊,除了在元祈这件事上糊涂了一些。沈家小儿,你说说看,你怎么猜到我不是元衎?”
  沈端嘴角扬起:“我猜你是前朝怀帝,自然就晓得你不是我朝高祖了。若是高祖老人家,何苦这般作戏后人?况且老前辈的性情,与实录相距甚远,倒叫我想起另一个人。说来惭愧,我沈氏先祖一生侍二主,其一乃后来的高祖皇帝,另一个便是前朝怀帝赵镜琰了。我沈氏后来虽追随元氏,可毕竟怀帝陛下乃我一族旧主,便称老前辈一声陛下了。”
  他神态谦恭,可在赵镜琰听来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一口一个陛下,嘲意甚浓。赵镜琰走到元祈面前,细细打量了他的面容:“毕竟过了那么多辈,长得和元衎可不怎么像了。”
  他抚了抚自己的脸,嗤笑了一声:“我这只老鬼在皇城飘了百年,居然只记得这张脸了,我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他朝沈端笑了笑,“这是元衎二十六岁时候的模样,你看到的画像肯定比这老。你猜我为什么用这张脸?”
  他脸上挂着笑,却好似要哭一般。
  沈端定神回道:“高祖生于前朝定和十五年,他二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元寿六年,怀帝赵镜琰驾崩的那年。”
  赵镜琰点点头:“正是,我死的时候和元祈如今一个年纪,元衎长我两岁。他身为魏王世子,自小在京中与我一起长大,与你家老祖沈均一道,都是我的伴读。”
  平帝多病,外务多赖魏王,四处征战也多由魏王领兵。元衎进京为质还是魏王恩师齐太傅以死相逼的结果。
  等赵镜琰继位,朝廷几乎已成魏王的朝廷,天下几乎已成元氏的天下。元衎弱冠之年文武兼修,才名远播四海武艺勇冠三军,是洛阳城中最意气飞扬耀眼夺目的少年。而小他两岁的皇帝,自小被丁太后和纪皇后宠溺,性情乖戾文武不就。
  后来的故事史家秉笔直书,魏王死后世子元衎继王位,把持朝政,最后在皇帝赵镜琰二十四岁时将其鸩杀,改朝换代自立为帝,方有了后来的景朝。
  “我死的时候也很难看吧,宫中御用鸩毒,也是七窍流血的死状。幼年我曾见母后鸩杀过一个低位妃子,那么如花如玉的美人,转眼间成了一个蜷曲的血人。”赵镜琰轻叹一声,“只是没想到,后来这毒用在了我身上。还好,我母后去得早,没看到那天。”
  沈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赵镜琰却换了一副神情,笑道:“我死了那么些年,毒发的痛苦早忘了。沈大人呢,痛不痛,灼不灼心?都成那副样子了,元祈还妄想你没死?真是自欺欺人啊,你们两个,虽成怨侣,倒也算是一对匹配的鸳鸯。”
  他面露讥诮,沈端不为所动,悠悠道:“不错,元祈毕竟不比高祖气魄,怀帝陛下可是高祖老人家亲手毒死的吧?你徘徊禁宫百年,是不是咽不下这口气忘不掉这段情?”
  话音刚落,赵镜琰猛地将他摔落在地,阴沉道:“什么情,你在胡说些什么?”
  赵镜琰收回法力,沈端肉身湮灭,倒也不觉得疼痛。他犹自保持为人的习惯,撑着手站起,神情得意:“怀帝陛下连自己的模样都忘记了,却还牢牢记得高祖皇帝的相貌,你究竟是记着仇人,还是情人?如今想来,我与元祈倒恰似当日你与高祖。果真主弱臣强便要你死我亡,我死了,你也死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怀帝陛下耿耿于怀?同为权臣,我甘为元祈所杀,可高祖皇帝,毫不留情,他晓不晓得你的心意?”
  他话未说完,已被赵镜琰扼住脖颈:“鬼还能再死一次,你知道吗?”赵镜琰露出森森笑意,“你得意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明白?你确实不及元衎,元祈也是,元衎果决狠厉不是你们这些后辈能及。这把你心心念念的金刀,他也送过我。他不说这是什么意思,留与我猜。你们后人怎么说我赵镜琰?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才能平平骄奢淫逸?可我便是旷世奇才,也免不了做元氏刀俎上的鱼肉。父皇母后也必是知道这层,予取予求,我任性活了二十余年,就是为了给元氏祭旗!”
  “其实这江山,他若要取了便取了,反正我赵氏国祚衰矣,我非不愿意做这个亡国之君。我赵镜琰糊涂人,背这个名不算冤枉。”
  沈端喘声道:“那怀帝陛下何来这番怨怼,不归地府徘徊人间?是怨高祖皇帝对你赶尽杀绝?”
  赵镜琰突然一软,松开了他的脖颈,随即恍若无事地说道:“没有,我徘徊人间实属巧合,待我醒来,连元衎都死了数十年,他寿数倒不长。我在宫禁中看了这么些年,人心不变鬼蜮不消,全是我见惯的熟知的把戏,甚是无聊。直到瞧见你,我发觉旧事又演,却不是当初那个结局了。说真的,我多想你效元衎事啊,可惜,你不够狠不够无情,没有孤寡之心却有孤寡之势,难逃一死啊。”
  他笑了笑:“我虽滞留人间,你却是我硬拽住的,现在就将你放回地府,你愿不愿意走?”
  沈端望了一眼昏睡的元祈,说道:“元祈醒来还记不记得今日见过我?”
  赵镜琰挑眉:“我替他消去今日记忆,便是这把金刀,我也叫他忘了,沈家小儿,你乐不乐意?”
  沈端点点头。
  赵镜琰在胸口比划出一个铃铛,摇了几下,对沈端说道:“鬼差听到召唤便会来勾你。到时你乖乖走吧。”
  沈端向他作揖,问道:“陛下可要一道?既然甚是无聊,不若放开怀抱转世再来吧。”
  赵镜琰笑笑,身子逐渐隐去,对沈端说道:“留你魂魄助你还阳已耗尽我鬼力,我这只跳出轮回的老鬼没了鬼力,怕是要灰飞烟灭了。真可惜,花了这么大代价,却不是我乐见的。”
  “都是有情人,又都是无情人,唯我一人,彻底痴人。沈端,我是自己服药自尽的,我不忍他为难。他如今在太庙世代受祀,我却在人间飘荡百载。是不是好笑?”
  沈端默了默,回道:“情痴不愚,是元衎负你。”
  赵镜琰哈哈大笑:“情痴不愚,好,沈端,愿你来世投生,还能这般坦荡。走了。”
  他化为一缕轻烟逝去。
  待鬼差来勾魂,沈端回望了一眼元祈,转身便走了。 
  赵镜琰神魂飘荡,不知自己将去哪里。他辗转景朝宫城这么多年,其实就是被困于此处。如今鬼力俱散,到了流散天地的时刻了。
  然而他神魂被牵引,却悠悠落到了景朝太庙中。此处供奉五代帝后,并配享功臣,赵镜琰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到这个地方。
  他,一个前朝末帝的鬼魂,跑进了新朝太庙,怕是要大乱。
  赵镜琰心念忽转,想到此处该是供奉着景朝开国之君元衎。在他飘入主殿之时,一个身影拦住了他。
  赵镜琰一顿,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那个身影的轮廓逐渐清晰,现出一个风姿清朗的人来。
  昔日洛阳城中瓜果盈车侧帽风流的元世子,本就是举世罕见的美男子,他掠过百年风尘掠过生死爱恨,款步到赵镜琰面前。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元衎生年三十有二,他死后魂魄还是青年模样。赵镜琰颤抖着想转身,却被元衎喊住:“我神魂与景朝国祚共存。如今我断了本朝龙脉,为你续魂,你要不要我?我们一起去做孤魂野鬼,好不好?”
  赵镜琰化出自己的脸,他生得女相,貌美纤弱,神情却是十分可怖:“谁要你续魂,我呆腻了!”
  元衎笑着抱住他,却不自觉地滑下一行泪:“你还留在人世,不管是不是等我念我,我都要跟着你。阿琰,你还要不要我?”
  

  ☆、不与情思:元祈番外

  (一)
  宁康十年,距沈端过世已有五年。
  是夜,昭阳殿灯火通明却悄寂无声。沉沉黑夜中一行人匆匆自殿外赶来,为首的是当今圣上宁康帝身边的宠宦荥都。他手捧明黄圣谕,在侍从拱卫下径直闯进沈皇后寝殿。
  偌大宫殿此时只余沈皇后一人孤坐。她一身素衣长发履地,凉凉地抬眼扫了面前众人,开口道:“圣旨不用宣了,拿来叫本宫瞧瞧。”
  荥都轻叹一声:“千岁莫要为难老奴,事已至此,何必多言?”
  沈皇后勾唇一笑:“果真今日落魄,你这阉人也敢在本宫面前多嘴了。凤印还在本宫手里,本宫便还是大景的皇后,命你拿来,你拿是不拿?”
  荥都倒不惧她强弩之末的威势,只是见她可怜,便将手中圣谕展开叫她瞧。
  沈皇后猛地站起身一把夺过,厉声道:“元祈何在,叫他来见我!”她瞧着宫人手捧的蒙绸漆盘,冷笑道:“就想这么打发我?荥都,你去与他说,想知道沈端下落就来见本宫,否则,他这辈子就别想知道沈端在哪里!”
  荥都心一跳,急急唤来一个宫人,耳语几句将他挥退,而后向沈皇后弓身道:“去请陛下了,恕老奴多嘴,若陛下来了,千岁莫再与他争执,百害无一利。”
  沈皇后后退坐下,抚着榻上的凭几轻笑道:“你是好意,本宫心领了。不过本宫眼下不过一个死字,还能如何?再触怒他,不过是死法更惨一些罢了。那里头还是三样物什?”
  荥都不敢接话,沈皇后便明白了:“毒酒一杯,匕首一把,白绫三尺。你说我选哪一样?堂兄死在毒酒之下,本宫用的是奇毒,无色无味,配上我袖中七叶香,便是大罗神仙也活转不了。可怜可笑,元祈却说堂兄还活着。真是可怜可笑,他们两个,实在可怜。”她声音渐低,“我可不要死得那么难看。什么玉树芝兰金堆锦绣,死的时候还不是一个血人?”
  说着她突然扬起头,目光锐利:“中贵人觉得,本宫该告诉皇帝沈端死得彻底了,还是告诉他沈端尚在人世?”
  未及荥都作答,沈皇后支着一手悠悠道:“你这般忠心,是想看着皇帝陛下疯疯癫癫痴痴不醒,还是想让他早点醒转?”
  荥都闻言猛地屈膝跪下,叩了三下沉声道:“若沈相真的活着,老奴求千岁据实以告!”
  “呵,他糊涂了,你也糊涂了?”沈皇后乜了地下的人一眼,“我替他杀了沈与思,他一阵高兴过去,又不甘心了,神神叨叨说见到了沈端回来。你们这些旁人还看不明白?什么圣君圣人,不过是个懦夫庸人!”
  “朕确是懦夫庸人,皇后这些年忍得可是辛苦了!”宁康帝元祈在宫人簇拥下赶到昭阳殿寝殿,正听见沈灵姿这句话。
  “朕还不至于糊涂,与思其人朕真真切切见过,说他死了,可何以尸身不见了?”元祈扫了一眼珠玉褪尽的沈皇后,走到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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