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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国之君
所谓质子,多为王子或世子等出身的贵族,作为派往敌方或强国的人质,以表其忠心。
不论原先出身如何,有些质子在他国的身份地位却是连最下等的奴仆都不如,他是自己国家的弃子,亦是他国眼中的障碍物,可任由其捏圆搓扁,不光是性命,有时候,甚至连尊严乃至那作为人的最后一点体面,都被毫不留情的破坏殆尽,在男风盛行的当今,质子里沦为达官贵人玩物亦或是禁脔的亦不在少数。
可想而知,当贺兰瑾从慕轻执口中听到“质子”二字时,是多么的心灰意冷,他宁可沦为囚徒,被打入死牢,至少那样,他可以作为一个人体面的死去,可是质子,呵!那是活着的屈辱。
即使再怎么心如死灰,贺兰瑾依旧没有忘记圣人所教授的礼仪,他朝着西面重新跪了下去,三跪九叩,全了父子与君臣的礼数,那里是他的家,他的国,从今以后却与他再无干系。
慕轻执看着贺兰瑾行完礼,再度跪伏在自己面前,心情忽然又坏起来,面上却不显现。
半晌,贺兰瑾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连一旁站着的苏皖章都为他偷偷地捏了把汗,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太子殿下其实是很看重这个才华横溢的沉素公子的,如今这位公子肯亲自来降,殿下本该高兴才是,但沉素迟迟不肯起身,将姿态摆得如此低,却分明是不合作的态度,一个降臣,在殿下面前谦逊卑微本是理所应当,但过度的卑微与谦逊,那便是不服输的冷战了。
慕轻执冷笑了声,道:“既然沉素公子不肯起身,想全了如今你我之间的关系身份,那便跪着吧,谁也不许扶他起身!”说罢,轻拂衣袖,转身离开。
苏皖章赶紧跟上,临到营门口,转过了头,再度看了眼不卑不亢的贺兰瑾,轻叹一声,传令下去,落了营门。
沙场飞烟,暮风萧萧,随着沉重的栅门落地声,独自跪在广阔荒芜之地的贺兰瑾更显孤寂,本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而来,此时,孤影月下,实属应当。
夜幕即将来临,贺兰瑾抬头,看向天际边淡淡的浅色月影,闭目浅笑,似是已经认同了现下的处境,认同了自己“质子”的身份。
而另一方面,本该送往北羿和亲的惜暮公主却重新出现在了珏国的王宫之中,她依旧是那身血红的嫁衣,脸上的泪痕冲花了妆容,却没有狼狈之态,倒是更显其楚楚可怜。
“母后。”惜暮跪坐着,不敢拭泪,在这位收养了自己的皇后面前,惜暮很是恭敬小心,她道:“惜暮奉母后懿旨出嫁,不敢有违逆之心,此次被北羿太子退亲,实属无奈,二皇兄突然赶到,执意将惜暮赶了回来。”
皇后柳飞雪不见喜怒,不慌不忙的接过侍女端过来的香茶,抿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惜暮,这女子虽不是自己亲生,但毕竟也是在自己手里养了那么多年的,一直都以自己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出落的也水灵,本想借着此次和亲,将这个累赘处理掉,北羿太子妃的位份对于这个浣衣婢所生的公主来说,其实算是不错的了,柳飞雪今日并不想为难惜暮,道:“你起来吧,这事并不怪你。想必这趟出行你也累坏了,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惜暮这才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的起了身,福了福礼,退了下去,转身时的眸光中却透着狠戾与残忍,那里明明刚才还是一片凄风苦雨的懦弱与哀怨。
等惜暮出了宫殿,柳飞雪才露了笑,几乎是痛快地笑出了声,她对着自己的心腹挽华笑道:“本宫当贺兰瑾能有几分能耐?想要称帝?哈!如今,不还是自掘坟墓了吗!哈哈哈……贱人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本宫的琛儿,才是真正的一国之君!”
贺兰琛,这个名字曾经一度是柏梁殿的禁忌,那是珏国的大皇子,是柳飞雪的第一块心头肉,却不幸夭折了,而此时刚封为贵妃的瑨妃娘娘却传出有孕的喜讯,之后出生的便是二皇子贺兰瑾,贺兰瑾天资聪颖,很快就顶替了贺兰琛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而瑨贵妃娘娘也一度圣宠在握。柳飞雪丧子之痛未尽,又失了皇帝的恩泽,怎会甘心?
如今,瑨贵妃已去世多年,贺兰瑾也深陷囹圄,柳飞雪这才将心头的怨恨肆无忌惮的发泄了出来,挽华看着笑得几近癫狂的柳飞雪,心中担忧更甚,不禁皱起了眉头,唤道:“娘娘……”
柳飞雪停了笑,看向这个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侍女,喃喃道:“挽华,我清醒得很,琛儿虽然走了,但我还有珉儿,贺兰瑾成了质子,如今宫中只剩下那个浣衣婢的贱种,我的珉儿才是这珏国将来的君主,你说,是不是?”
挽华点头,连声附和。
珏国已递出投降的文书,就差玉玺和官员的交接了,一个连附庸国都算不上的国家,又谈何君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惊鸿游龙
清晨,日头还未浓,北羿大军的营帐前,列队整齐的士兵整装待发。
一身铠甲军装的慕轻执翻身上马,看了眼依旧跪在营地前的倔强身影,向着心腹重臣苏皖章侧了侧头。
苏皖章跟随多年,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赶紧派人去扶了贺兰瑾起身。
跪了一整夜,手脚早已僵硬,发丝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由于一夜未眠,眼窝下的一片青黑让人看了不由担忧。
贺兰瑾不想为难来扶自己的小厮,勉强站直了身形,看着已经开拔的大军,眸光闪了闪,心中已是有了定论。
想必今日便是珏国开城门的日子了吧,玉玺的递出,王位的交替,皇帝带着百官相迎,贺兰瑾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这一幕幕的悲凉。
在小厮的搀扶下,贺兰瑾被迫上了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这辆马车不是很显眼,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后。
兵马一路向西,珏国的王城近在眼前,城门大开,百姓夹道,百官朝贺。
站在城门最前的便是珏国的一国之君贺兰连嘉和皇后柳飞雪,甚至连平常很少出席皇族事宜的五皇子贺兰瑜也在其中,他从没像个皇子一样被尊敬,但在国破之时,却不得不以皇子的身份前来投诚屈膝,他站在官员之前,皇亲之后,焦灼而又担忧地望着前方,那是北羿大军到来的方向,而他的二哥亦在其中。
贺兰瑾的马车缀在最后,却仍然将整个交接过程看了个大概,在北羿的绝对霸权前,他那不可一世的父皇和野心勃勃的母后,如今却与沦为质子的自己一样卑微渺小。
骏马上,苍穹下,那位器宇轩昂的男子正眼神凌厉的扫视着他的子民,审视着他的城,贺兰瑾忽然有些明白过来,这才是真正的一方霸主,那样的不可一世,耀眼的不可方物。
贺兰瑾看得有些愣神,怔忪间,不知不觉已是到了珏国的王宫,马车载着贺兰瑾离开了主流大队,转而到了王宫的后殿,慕轻执一行却是随着贺兰连嘉与柳飞雪,去往议事的正殿。
放下马车的帘子,贺兰瑾垂下了眼眸,这样也好,一味的看到这种场景,对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快意的好事。
“大胆!你是何人!”
“皇兄!哥哥……”
马车外一片吵吵嚷嚷,贺兰瑾听到那声熟悉的“哥哥”,立刻回过神来,掀开车帘向外走去,果然,与护送自己的士兵争执起来的,正是自己那个懦弱胆小的五弟——贺兰瑜。
“住手!”贺兰瑾喝退了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士兵,毕竟曾经是要成为珏国君主的皇子,威严依旧还在,护卫的士兵在其威慑下,放下刀剑,退到了一边。他朝着已经快哭出来的贺兰瑜招了招手,唤道:“阿瑜,过来。”
贺兰瑜赶紧跳上了马车,等到贺兰瑾放下车帘回身去看他,这才发现,贺兰瑜的背上正背着一个青布包裹,此时刚把包裹解下,并一把把它递到了贺兰瑾的眼前,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说话。
贺兰瑾愣了愣,接过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一道柔和的寒光一闪,伴随着一点刺眼的红,“这是!”贺兰瑾轻声的惊呼了一下,疑惑的看向贺兰瑜,道:“这把惊鸿你从何处得来?”
贺兰瑜低垂着头,水亮亮的大眼睛里尽是不安,不敢看向贺兰瑾,在其一再追问下,这才嗫嚅的说出:“我……我从三皇兄的密室里偷的。”
贺兰瑾皱了皱眉,惊鸿剑是珏国的密宝,此剑削铁如泥,且能与游龙剑合二为一,传言,两把剑剑身上的纹路拼凑在一起,是一幅藏宝图,藏着珏国最大的玉脉所在。这是贺兰一族代代相传的宝剑,唯有未来的国君才能拥有,此物居然到了三皇弟贺兰珉的手里,看来皇后娘娘的居心已是昭然若揭了呢。
贺兰瑾缓缓的拔出惊鸿剑,果然如古书中所记载的一样,剑身有着复杂的繁纹雕刻,他将惊鸿剑的剑鞘递向贺兰瑜,道:“拿着。”
贺兰瑜奇怪的接过那柄银灰色的剑鞘,疑惑的看向贺兰瑾。
伸出骨骼分明的手,贺兰瑾将那剑鞘中间的红色宝石一转,“噌”的一声,那柄剑鞘从中间一分为二,整个展开,竟然也是一把剑,而且还是双刃。
“果然如此。”贺兰瑾摸着自己手中的那把惊鸿,缓缓道:“阿瑜,你现在手中拿着的这柄剑鞘,便是游龙。”
惊鸿为剑,游龙为鞘,双生为刃,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好剑。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是日更的,真的真的!!
☆、玉珠
北羿军入城,为期半月的交接仪式之后,珏国正式沦为北羿的附庸国,岁岁进贡,不得违逆,至于为何没有直接成为北羿的一个下属城池,其中牵扯到其他三国的势力,寰宇大陆并非北羿一国独大,即使不说东睿和南蔚,单单珏国西面的霸主西蒙帝国,对于北羿这种鲸吞小国的行为,断不会坐视不理。
故此,珏国还能苟延残喘上那么一阵子,至于最后到底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而沦为质子的贺兰瑾,这辈子却已是注定翻身无望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从小养在他身边的五弟贺兰瑜,他将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老仆范老伯留给了阿瑜,自己则孤身上路。
慕轻执的太子卫队离开的那日,珏国王城的百姓占据了整片城楼,领头的便是五皇子贺兰瑜,稚气未脱的少年郎背着一把双刃剑,沐风远眺,那长龙般的仪仗队伍里,有他最挚爱的人,一别经年,不知何时再见,晦涩的阴影下,没有人看见,少年的眼神中再不是那唯唯诺诺的胆怯,浓郁的黑色瞳仁里,掩映的是具有破坏意味的不可一世,偏执得令人害怕。
来自王都的无声呼喊,满城的百姓安静地目送着北羿回朝的车队,而马车中的贺兰瑾不忍再回头看,那些都曾是与自己一道拼上性命的父老乡亲,他未能完成对他们的承诺,却享受着他们对自己的尊敬,贺兰瑾无奈地放下手中车帘,闭目修心。
处在队伍中心位置的锦车,正是慕轻执的马车,珏国城楼上如此大的阵仗,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随行的侍卫替其打着车帘,他就这样注视着珏国臣民的不甘,对车边骑马并驾的苏皖章笑道:“苏爱卿,贺兰瑾这个人你怎么看?”
“不惹悲喜的君子。”苏皖章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毕恭毕敬的答道。
慕轻执笑得爽朗,身后那繁华的都城越来越远,几乎要隐没成一个点了,他才道:“君子?不,他更像一个帝王。”
“帝王?”苏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