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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专注地开车,随口说着:“等待是很焦心的事啊!”
他说得随意,我却很内疚,继而又很快乐。要知道,一个人的爱恋再深远再广袤,如果得不到回应,都是没有意义的感情。我看了看他的侧脸,心痛于他发白的鬓角,感念之情溢满心扉。
转天最后一场考试,医学专业知识。不同于昨日紧张焦虑的心情,此时我坐在考场上,心里竟出奇地踏实。是啊,不管结局怎样,我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或许我会落榜,或许我会因为落榜而被迫和赫连意分手,但是我从未后悔。我走过,追求过,体悟过,感念过,还有什么比曾经拥有更让人富有?!
我仔细地分析每一道试题,从容应答,不慌不忙。透过这一道道试题,我仿佛看到了赫连意每次讲解时严肃认真的表情,以及他每次皱眉,每次绵绵地语声。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天空已经缓缓飘起了雪花,又是一年冬季,春节也近在眼前。我自嘲地笑了笑,唐棣啊唐棣,你该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此后,再也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患得患失,不准再幼稚,你总不能指望赫连意陪你成熟,你要做的是成为他的支柱。
两天的考研在痛苦挣扎中结束,走出考场时,我如释负重,抬头望天,雪花缤纷。
出门张望,竟没见赫连意的车停在原位。周围人流如潮,不停挤挤搡搡,我顺着人流继续往前走,四处寻找,还是不见车影,公路对面也不见踪影。我掏出手机打给他,响了片刻依旧无人接听。我开始焦急起来,这两天他全天守在考场外,不是躲在车里吸烟就是打盹,再说了,这下雪天他会去哪。
啊!不会是发病了?!我心急如焚,慌了神思,忙跑起来四处寻找,老师,你可不能出事啊!
急了一头大汗,人们都已走远,我却和赫连意失散。失魂落魄,我缓缓地走回医大,抬头竟发现他的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校门口。赫然而怒,我飞奔过去,一下子拽开车门,一个纵身钻了进去,劈头盖脸就喊了出来:“你去哪了?!车不见,人不见,电话也不接,现在又事不关己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什么意思?!耍人玩很愉快是不是?!”
气愤填膺,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真是气死人了!
他平静地望着我,不解释不狡辩,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自己竟慢慢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两口便支着头不看我愤怒的表现。
我的火气越燃越旺,他这是什么态度!我继续怒吼:“冰天雪地的,你有事临时离开,起码也要把手机放在手边啊!我以为你发病了你知不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揪心吗!”
他抖抖烟灰,摇头叹息,还是不说话!
“你说句话啊!”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放进自己嘴里猛吸了两口,“草!这烟太他妈硬了!”我被呛得连连咳嗽,赶快把烟蒂掐灭。抬起头竟见赫连意举着两张车票。
我夺过来仔细看,惊呼出声:“哈尔滨!”
“快过年了,你也该回去看看。” 他笑眯眯地解释,继而发动汽车,目不转睛地回答我。
我惊喜交加,攥着车票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老师,你…你买了两张车票,你…”
“据说哈尔滨风景不错,”他挑挑眉毛,斜眼瞅了我一眼,“去玩一圈也未免不可。”
乐不可支,我狠狠亲了两口手里的车票,转身又猛然搬过他的身体,蹭上去啃了两口他的脸。
突然间领悟了那句话——我们来这世上,其实是为了找到那个很久之前走散的人。我在失措中找到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这让我百感交集。
车身随着他歪斜的动作晃了两晃,随即便听见他怒吼:“小鬼!放开我!你还想不想活了?!”
我才想起来路面结冰,本就危险,忙放开他,嬉皮笑脸地说着:“早就不想活了呢!老师真是毒药啊!”
他伸手一巴掌拍到我手上,打掉了车票,口中阵阵恼骂:“刚才是谁叱咤风云,不分青红皂白就耍了一顿脾气?!现在又厚着脸皮来讨好我,休想!”
“那怎么办?!说两句好话也不行,那只能继续亲亲喽!”我又欺身上前抱住了他。
“混蛋!”他勉力躲开身子,不停咒骂,“要同归于尽是不是?!”
就这样一路嬉笑怒骂,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两天。
赫连意买了月底的车票,两个人又准备了充足的御寒服装。直到坐上火车,我还在埋怨他:“老师事先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啊,哈尔滨正值最冷的时候,你这身体去了那里,岂不是很辛苦!”
他拍拍裤子上被行李箱蹭上的灰尘,喃喃地回应我:“我也是临时决定的,不然那天害你苦等了我那么久。”
我朝车窗外望了望,隆冬时节的凌晨一片冷寂。虽然买了日票,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卧铺,毕竟是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坐票实在太劳累。
一路上他不停嘱咐我,见到母亲要少诉苦,多说成熟的话,要留在家里陪母亲过年,还要在适当的时候给父亲拜年,切不可说些没头脑的话害他们担心。
“你就暂时在家里陪母亲过年,我玩两天就走。”他把面包、牛奶递给我。
我吃惊:“老师不要我了?!”
他无语笑笑:“我也要回家省亲啊!已经两年没有回去,家母年岁大了。”
我失望至极,嘟着嘴极不满意地抱怨:“干嘛一起来了又要提前离开!老师这次不是来陪我见家长的吗?!”
他缓缓抬起眼神柔和地看着我,脸颊微红,慢慢微笑起来,刚要开口解释,突然又左右张望,继而正襟危坐,严肃沉声说道:“咳~对啊!这次就是去见你家长的!不好好学习却经常惹事生非,学校当然要联系家长了!”
我瞬间翻起白眼,心想这都从哪冒出来的话,谁不好好学习,谁惹事生非了!我急了,张嘴要争辩,赫连意突然插嘴打断了我:“啊~我也会和你父母汇报一下你良好的表现。”
我满脸布满黑线,他却不停对我使眼色,我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怕我们的关系被周围的乘客发现!!!
哼!让你害羞!让你遮掩!
我往他身边蹭蹭,从后方悄悄抬起手□□了他的毛衣里,隔着衬衫来回抚摸了一下他瘦削的背。又对他耳语:“这个要不要汇报一下?!”
杏脸丹腮,他羞赧得如同枝头红艳的桃花,身体僵硬直挺,大气不敢喘一声。
我得意洋洋,嘿嘿,你继续说啊,继续装啊,继续躲躲藏藏啊~我的手绕到他腰间,不紧不慢地掐了他一把。
他倏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奶袋,落荒而逃:“我…我去丢垃圾…”
我看着他逃也似的慌张步态,心中暗暗窃喜。
“哎呦~”
“啊~对不起小伙子!你没事吧?!”
是赫连意的声音,我测头仔细听着,暗笑他,出丑了吧!慌慌张张地撞到别人了吧!
“你他妈没长眼吗?!”
这人语气不善,我把面包放下,打算过去助阵。刚走出卧铺房间,便眼睁睁看着赫连意被前面的男子推搡了过来,我上前扶稳他倒退趔趄的身体,把他推到我身后,往前走了两步,凝眉怒视面前这个干瘦狰狞的年轻男子,开口质问:“跟你道歉了还要骂人!你想怎样?!”
那小子伸手抹了抹嘴,眼神游离,咧嘴淬了一口唾沫,挽上前臂的袖子,我看见纹在他花斑手臂上的两条带鱼。他露着一口黄牙,痞里痞气地说:“想怎样?!玩玩你!”
赫连意在我身后拉我,并小声说着:“小唐,不和他一般见识,这人像是个瘾君子!”
我不甘心地转身拉着赫连意要走,却不想那人抓了我的衬衣不依不饶地破口大骂:“王八犊子!惹了老子还想溜?!”
我猛然转身挥开他黝黑的手臂,举起拳头要他好看,赫连意却一把攥住我的手,沉声叮嘱:“不要打架!”
我咬牙切齿,又气呼呼地放下手臂。但见眼前的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针管,举到我面前,呲牙咧嘴地狞笑起来:“看到没?爷让你见识见识!小兔崽子!让你掉歪!”
他突然把针头刺向前,我瞬间慌了心神,幸亏后方赫连意大力把我拉了一步,侥幸躲过了一劫。
火车一个摆动,男子蹒跚着伸手要抓栏杆,不料却突然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双目上视,口吐秽物,不出半分钟便声息全无。
赫连意箭步上前,伸手按上男子的颈动脉,凝眉呼喊:“小唐,CPR!快!”
我忙跪下,双手叠加,对男子进行胸外按压;赫连意伸手侧过男子的头,用手指抠出了他嘴里的污秽,俯身下去便要人工呼吸。
我一把拉住他,冲他摇头:“老师!不要!”
他挥开我,厉声呵斥:“救人要紧!你干什么!”说罢他俯身下去,一口一口呼气给地上神志昏聩的男子。我也赶快做起按压。
周围挤满了乘客,车厢瞬间聒噪了起来。警察突出重围,费劲挤到我们跟前。有群众在解释刚才的情况,有警察在联络车长,有的在呼叫下一站的急救中心。
赫连意让我停手,他再次摸上男子的颈动脉,点头说道:“可以了,赶快联系急救中心!”
列车员拿着急救箱赶过来,打开后却无从下手。赫连意忙接过来查看,他惊喜于翻出的肾上腺素,忙配备一支注射进男子体内。
火车被迫停运,附近的医院派来救护车,男子很快被抬上了担架。
我和赫连意被简单录了口供。警察说,猝死的男子是个吸毒在逃犯,他们一直在沿海一带搜寻,这次终于将他逮捕归案。
事后回到列车上,我和赫连意都精疲力竭,我问他:“老师一开始怎么判断他是个瘾君子的?!”
赫连意躺在床上,疲累得闭上眼睛,低低回应:“瘦骨嶙峋,皮肤黄褐,布满花斑,颈部及肘部有针眼,皮下脓肿,仔细看还有静脉炎。再结合他异常亢奋的神志,我断定他绝对是个吸毒老手。”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他刚刚…是不是毒瘾发作啊?!”
赫连意说:“不是犯了毒瘾,应该是毒品造成的心脏骤停。看他身体的大血管布满针眼,这人一定是个经常「开天窗」的家伙。”
我俯身看他,继续追问:“什么是「开天窗」?!”
他翻了个身,语声闷闷的:“就是往大动脉里注射毒品,这样猝死的风险很高。”
“那…”我还想了解更多却被他打断。
“行了行了,我累了,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我撇撇嘴,乖乖躺回床上,心里反复回放赫连意那果断从容的身影,我一个翻身又跳起来喊他:“老师!那个人工呼吸…会不会有危险?!”
他没有回应,看上去是睡着了。他果真是累了。
我不敢再惊动他,垂下脑袋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果敢的决定,坚定的眼神,想着那一口口的救命呼气,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转念又想,我已拥有这样一个值得尊重的生命,这个集大智慧与大慈悲于一身的人,当真是最大的福分。
作者有话要说: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列车一路向北,把我带往那个冰雪童话的故乡。事先我并没有告诉高女士关于我已踏上北归的列车,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这次把赫连意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