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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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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一笑拒绝:“嫂子,还当老七是小孩子,如今我也有自己的门户,总要回去吃的。”
  卢氏叹息了一下,心里想说一句,你也该成人家了,奈何这话说的多了,每次一提顾昭便躲开,她也不愿意因为这等小事伤了感情。
  这嫂子与小叔子正说的好,不想身边有人忽然插了一嘴:“小叔叔,侄儿……茂甲给您请安。”
  顾昭回身,唬了一跳,自己那个侄儿茂甲,前阵子看他还有个人样子,如今看他穿着一身二等侯的冠服,可身上带着的那股子蔫鹌鹑的气质,那是扑面而来。
  这才几日,他竟苍老了,恩,也是,他母亲的杀伤力是无限的。
  “茂甲呀。”顾昭掂掂衣袖,虚扶了一把,回头找找却不见文氏,只有茂甲与家中两个孩儿到此。身为长辈,也不好冷落他便问了一句:“你媳妇呢?怎么不见她?”
  顾茂甲顿时面目涨红,四下看了眼,深深叹息了一下道:“母亲……我母亲说,家中度日该当节俭,前几日派人叫了她去……去外祖家庙学织布了,文氏身子向来不好,没做半日便病倒了,至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顾昭轻笑,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也是,长辈教育,子女若听进去了自是一辈子受用无穷,你是个好的,如今外面提起你都说你孝顺,我这做叔叔的也是……不如你甚多……”
  顾茂甲有些发急,赶紧施礼道:“侄儿怎敢当,七叔,其实侄儿今日……”
  顾茂甲只说了半句话,那边顾岩便喊了一嗓子:“老七!那边车套好了,赶紧回去趁热喝了汤,今日有的忙呢……”
  顾昭知道哥哥不愿意自己沾老四家的腌臜事儿,因此便不再听他诉苦,回身便走了。
  顾茂甲带着孩子,看着这一院人散去,身边无限凄凉,徒留一声悲叹。
  顾昭回到家里,摆了香案按照礼俗又祭祀了一次,这才吃了一块肉,喝了一碗菜汤。又给成家的侍卫,仆奴都放了半天小假着他们回家祭祀,一时间自是满府感恩戴德。
  如今家中无人,阿润那头要比自己声势要大得多,他可有的忙了。今日还有金山那厮献剑。没错,是献的不是卖!
  昨日他们三人谈论了半天台词,无外乎是金山之主夜观天象,觉着时辰已到,必须出来了。因阿润福缘深厚,又是天子下凡,因此金山之后愿意出山辅佐今上云云,总之宣传词搞得非常之不错。
  阿润那头也不能白叫人捧一次,自然官位给的很大。胡寂老大人下台后,他的位置一直空着,因此金山主当仁不让立刻被封为太傅,前面还有个前缀,大太傅。
  金山主如今也不白来,他带了二十金山弟子,一起愿为大梁做奉献,自然,前日左适上本乞骸骨,陛下已经准了。正巧了,金山主的大弟子名叫金子午,最擅长的就是术数,如今旁人却也别想这个位置了,阿润大袖子一挥,给了金子午了。
  顾昭坐在家里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竟然闲不住了。他赶紧招呼了细仔为他寻一套普通的衣衫,他要上街体察民情。
  如今顾七爷管上街都叫体察民情,不然某人不许他出门,怕是有危险,有个屁危险!
  顾昭收拾好自己,才刚挪出院子,却不想顾茂昌领着瓜官儿,猪官儿来寻他小叔叔躲清闲,家里今日祭祀,京里至亲都在,因此搞得十分混乱。
  “七爷爷,我来寻你了。”猪官儿生的一张与体型完全不符的巧嘴,见到顾昭就立马儿巴结。倒是站在那边的瓜官儿很沉默,低着头也不看人,也不说话。如今这孩子锦衣玉食,被照顾的白白胖胖,可惜小时受到一场惊吓,话却少得很。
  顾昭看着亲切,立马丢了扇子,抱起侄孙大大的亲了两口,自然瓜官儿也是一视同仁,一边脸蛋赏了他一口。整的小家伙羞羞涩涩,一直举着袖子擦脸,就像被侮辱一般的愤愤的看着顾昭。顾昭看的有趣,就上去又“侮辱”人家好多口。
  “你怎么带他们来了?”顾昭抱着猪官儿问顾茂昌。
  “这小家伙大早上就闹腾找他小爹,谁都哄不住,这不是没法子吗?”顾茂昌摸着瓜官儿的头解释。
  顾昭笑道:“他去城外大庙祭祖,且有的等呢,赶紧的,上街瞧热闹去。今日里坊驱鬼,耍的十分热闹,说是礼部主祭的,今上今年可是出了不少大钱儿去秽呢。”
  顾昭说罢,也不等瓜官儿听他小爹不在哭闹,只一把抓了夹到胳肢窝就小跑着往外面去了。
  瓜官儿哼唧了几声,很快的便被街上的热闹引了心神,顿时将他小爹忘到了九霄云外。
  顾昭与顾茂昌上了家里的辕车,今日辕车要用青骡子拉着,那青骡子健硕,额顶还要带一朵五色绸花儿,车子上也是挂满五色绸去秽。这满大街的五彩缤纷,搞得人十分的兴奋。
  很快的,青骡子拉着辕车到了上京最宽的大街,九连门。因这条大街尽头乃是通天道,一直顺到东门,这一路有九个高阁,因此此路称为九连门。
  叔侄坐了半响车,来至安上门的安上里之后,顾昭与顾茂昌在一家装饰精致的店铺前下了车子。
  今日,安上里两边所有的店面匾额都用红绸遮住了,也不为其它,自古,安上门那是砍人脑袋的地方,乙星日也是秋斩日,今日皇家开刀锋,送鬼入巷。
  安上里道边漆器铺的掌柜王团子,早就候在店门口,这家铺子乃是顾茂昌他媳妇后氏的嫁妆。那王团子见到顾茂昌,便唱了好大的肥喏,巴结万分的前后忙乱,甚至亲自去搬脚踏。
  “给爷爷见礼,我的爷!也是您们运气好,今年这一场都三四年儿没见了,这一路二楼的窗子,可都租出去了。也就是奶奶不爱赚这几个零碎,咱家才没租窗子,那上面都预备好了,他们一来吩咐我们就赶紧收拾了,妥妥地,您一准儿满意!咱这店铺位置是上好的。”王团子乐不颠颠的引着顾昭他们往楼上走。
  这个死胖子,一边走一边还唠叨呢:“这几年也不比从前,从前咱安上门,凭哪年不看两次热闹,那是春日咔嚓一批,秋日咔嚓一批。我想着万岁爷爷如今是隔吃斋的,怕是安上里这个棺材店都要关门了,谁能想呢,这一开门儿就够他们吃三年的,这可是小两百多颗脑袋呢……您听听……两百!”
  顾茂昌一笑道:“怕是他们还要关门了,今年陛下不许留全尸!”
  王团子唬了一跳,想问又不敢问。
  顾茂昌本是个闲不住,没事儿总转悠,又因王掌柜管着他媳妇手里一票的门脸,因此常去家里报账,来来去去的就熟稔了。更加上顾茂昌是个没架子的,对谁都笑眯眯的,王团子倒是敢在他面前叨咕巴结,可主人不说话,他却是不能问的,这是规矩。
  “两位爷爷请,这边都是老建筑,一拾到就便宜。”王团子唠叨完,推开二楼的两面镂花门,顾昭将瓜官儿抱好,回头吩咐王团子:“去寻些好克化的吃食送来,你家若有软垫子也寻两张,天凉了,席上凉,孩子都露着腚呢。”
  王团子不认识顾昭,也不敢问是谁,听到吩咐忙陪着笑脸下楼,没片刻他那伙计送上来两床软褥子铺在席上,王团子亲手端了一托盘吃食放在二楼的高榻子上。
  安上里这边二楼榻子都有讲究,要比旁人家的榻子高两寸,它就是为了开了窗户看热闹特意定制的。有时候顾昭也纳闷,为了看死囚,这都整出花样来了,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儿做了。
  脱去鞋子,叔侄上了榻子,顾昭将瓜官儿跟猪官儿拘在榻子的一角,细仔搬了凳子坐在一边看着。
  顾茂昌今日话很少,脸上也不若素日那般的嘻嘻哈哈的,他与顾昭上了榻之后,他更是一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对着嘴巴灌了几口后,靠在窗户上往外看。
  顾昭自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过就是曾经的初恋,今日就要送命了。也是,古代搞的这个诛连还是非常残忍的,虽前阵子顾昭他舅舅水镜先生一再上本,要求废除外嫁女受娘家诛连之罪。今上圣明,便道,由今秋这一案结了之后,从此外嫁女不受娘家株连。
  律法是修改了,奈何阿润终究是不会放过一切对他有威胁的力量。那严金珠更是不能赦免,从娘家来说,从婆家来说她是哪里都没跑。顾昭与她不熟,也没听过她任何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侄儿喜欢过她。她也抛弃过自己的侄儿,这一点看来,这个女子不值得同情,可按照顾昭现代的衡量办法,死就过了。
  哎!想来在少年的心里,总有一个恰好的年份,会出现披着霞光的女子来给他爱慕吧。
  顾茂昌喝了一会子,忽然低低的道:“小叔叔,我这心里是怎么也不得劲儿。”
  顾昭也叹息道:“律法便是这般,其实谁犯错罚谁去,跟那些无辜的有什么关系呢?”
  顾茂昌一窘,抬脸看看他小叔叔,剩下半句话便咽了,如今他都是做爹的人了,那些儿女情长就是犯了,怕也是没人再来安慰他的。
  孩子的心思总是敏感的,猪官儿看自己爹爹不愉,他左右瞧瞧。有些舍不得的将手里的半拉糕点饼子递出去给他爹道:“爹爹你吃。”这孩子太胖,后氏不许他吃零嘴儿,因此他很珍惜食物。
  以往顾茂昌一定不会去抢他儿子的东西,今日也不知道如何了,他一探腰就着那满是口水的饼子就是一大口。
  猪官儿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看看手里的糕饼,又看看他爹,看看他七爷爷,再看看低着头玩响球的瓜官儿,怎么办?接下去要怎么办?没人教他啊?
  顾昭看着侄孙眼里满含着热泪,要哭不哭的样子顿时心都化了,他二话不说的赏了顾茂昌一个大巴掌:“这么大了,还抢娃娃的吃食,不害臊……”
  他没打完呢,猪官儿二话不说反手给了顾昭一锤哭到:“不许打我爹爹!哇……”
  孩子的哭声冲去挂茂昌的哀愁,他抱起孩子对着他的小屁股来了两下训到:“惯坏了你,七爷爷都敢捶!”
  猪官儿更加委屈,哭的房顶都掀了,他这般哭,瓜官儿在那头都是不动声色,都不带抬眼看一下的,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一边玩还把猪官儿的吃食,全部捞到自己面前都占领了。
  这边正哄着孩子,那头也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顿时!满大街出奇的寂静起来,这种不等寻常的寂静吓住了啼哭的孩子。顾昭一伸手捂住猪官儿的眼睛把他抱在怀里拍了几下,脑袋却是扭头看着大街那头。
  九门大街那头,缓缓地来了一队车马,那车马上拉着的都是站笼,站笼里是立着的身着囚衣死囚。这些死囚都是面目麻木,万念俱灰一般的随着车子晃动。那长长的一队,自这头都看不到尾。
  顾茂昌喝了一口酒,嘴巴里带着一丝讥讽道:“小时候,我也常跟爹爹看这份热闹,咱家的孩子都见血见得早。小侄那时候傻,就问爹爹,他们怎么不喊冤呢?”
  顾昭木木的问:“你爹怎么说?”
  顾茂昌嘴巴里不带情绪的回答:“我爹说,安上里的死囚自古都是前一日先去舌头的,因此安上里的死囚不喊冤……”
  顾昭不语,这事儿没办法用现代的角度去解释,他只是一个人,人家这里才是全世界。
  那长长的死囚队缓慢的过着,有的车里立着一人,有的前后立着两人,有的车里只有木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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