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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璋害怕了,他主动打开了城门。刘备以胜利者的身份进入了成都。辛苦了一辈子,刘备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业,虽然是连骗加抢得来的。失败时的表现,检验一个人的能力;胜利时的表现,检验一个人的品德。刘备屡败屡战,百折不挠,不愧为曹操所说的“人杰”,这也是赵云愿意跟他的原因;攻占益州后,刘备的一系列表现,让人怀疑他的品德,赵云感到茫然失措。
将士们欢呼着进城,一进城,所有人就都扔下武器,拔脚就跑。一贯讲纪律讲秩序的赵云,又惊又气,急忙喝止,谁知没人听他的。反了!赵云去找刘备告状,刘备自豪地说,他不能失信于将士。赵云想起来了,攻城前,刘备为了激励将士向全军许诺:进入成都后,府库百物,你们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决不干预。现在将士们进城,刘备“守信”,听凭将士们“舍干戈,赴诸藏,竞取宝物”。再富有的府库,也经不住贪婪的洗劫,不几天,充实的益州府库,就变得空荡荡了。
赵云沉默了,他在想,刘备对自己的将士“守信”了,对天下人呢?刘备可是一直说要兴复汉室、安定庶民的啊!
让赵云沉默的事情,继续发生。
赵云得到通知,参加“解放”益州的庆祝大会。赵云高高兴兴地去了。毕竟,占据益州是好事,应该庆祝,好好地庆祝。那时的庆祝大会,不是像今天一样,听听报告,唱唱歌,喊喊口号,表表态,而是非常实惠的酒会。端起酒杯来,赵云陪着大家一起向刘备敬酒。喝酒,赵云没觉得有何不妥,大家伙儿流血流汗,还不能喝点酒吗?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赵云再也喝不下一滴酒了。酒宴上,刘备宣布犒赏三军。赵玉纳闷:用什么犒赏呢?是呀,刘备在益州打了三年仗,悬军④深入,没饿死就不错了,哪来的犒赏用资?可是,刘备自有办法,他下令“取蜀城中金银班赐将士,还其谷帛”。当阳惨败,刘备携十万百姓渡江,赵云看到了一个理想的仁义之主,他愿意为他而战,而滴血,甚至去死。于是就有了当阳单骑救主的传奇。可是,今天,他却看到刘备把益州百姓作为鱼肉,慷慨地送给部下饕餮。
刘备宣布要飨食三军,全场沸腾。有酒喝,有红包拿,这日子,神仙也不换。刘备笑着,受用地听着大家的感恩戴德的话语,突然,他看到赵云在一边皱着眉,沉默不语。一人向隅,满座不欢,赵云如此,刘备也沉下了脸。
不能和领导同笑共哭,这样的员工,混不出来。领导想笑,他却想让领导哭,这样的员工,那就只能是被和谐了。
庆功酒会之后,刘备笑呵呵地把诸将找来,说要把成都的房屋及城外的园地桑田分赐诸将。其实,这个“分赐”,就是“分赃”。诸将也都笑呵呵地谢恩,唯独赵云又皱起了眉头,这一次,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当场反驳刘备说:“霍去病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明志,现在国贼非但匈奴,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可追求个人安逸。”刘备强压着火气,冷冷地问赵云:“那弟兄们这一辈子都不能求安了?”赵云大义慷慨地说:“须天下都安定了,各自返回家乡,归乡耕种自己的土地,这才是合理的。益州人民,刚刚罹受兵革,田宅皆可归还,让他们安居复业,然后征发徭役征收赋税,这样就能获得百姓拥护(‘得其欢心’)。”
以前是人家活跃,赵云沉默;此言一出,赵云兴奋,人家沉默。眼看着要得到房屋和田地了,却出来一个没头脑的泼冷水,倒霉!诸将都沉默着,甩脸子给赵云。刘备也沉默,他是一直把平定天下、拯救苍生作为口号的,没想到赵云当真了,他也无法反驳。刘备要是不听赵云的,那他苦心经营大半辈子的仁义形象,就要毁于一旦,要是传出去,就不好安抚益州了。刘备毕竟是刘备,他收回了刚才的话,说赵云说得对,这次就听赵云的。
散会!刘备的声音有点儿高。
领导是篮球,既要跟紧又要使劲拍。可是赵云对刘备既不跟,又不拍,反而是在他要收买人心的时候,把他当作网球,拿天下大义来对他大力扣杀。被赵云教训了一通,刘备很恼火,决定把赵云当作足球,一脚踢出界外,眼不见,心不烦,看你还蹦跶不蹦跶!
赵云很快就为自己的不和谐表现付出了代价。不能分房子分地,那分发点动产,你赵云总不能再说什么了吧。为了表彰在攻取益州中做出卓越贡献的员工,刘备召开了一个颁奖大会,各色人等都获得数量不等的赏赐,其中,最惹人注意的,是刘备隆重推出的四个超霸大礼包:黄金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有资格获得这个大礼包的,分别是诸葛亮、法正、关羽、张飞。
赵云沉默了,这个名单没有他。他要是再说什么,会被人以为他在发泄不满。这个名单该有赵云吗?法正作为益州人,蒙蔽刘璋,把刘备引进来,这一“功劳”无人能比。那么和诸葛亮、关羽、张飞相比呢?看功绩——诸葛亮在益州之战中,并无出彩表现;张飞,入川以来攻城拔寨,但是赵云也出色地完成了战略任务;关羽,根本没入川,最大可能就是为入川部队提供后勤保障。和这三个人相比,赵云的功绩丝毫不逊色。
看感情呢?诸葛亮、张飞、关羽,与刘备的亲密关系,所有人都看到了;法正,虽然人缘不好,“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者数人”,对他的投诉一件接一件,诸葛亮无奈地说法正是谁也管不了的,因为主公太信任他了(详见
第四章)。就此看,诸葛亮、法正、关羽、张飞,获得超霸大礼包是很正常的。赵云呢?刘备也曾与他“同床眠卧”,在当阳长阪,刘备也曾对人说“子龙不弃我走也”,而且,赵云两次把他的儿子救出来,作为一个父亲,刘备自会铭德于心。可是,怪事发生了,超霸大礼包偏偏没有赵云的!赵云即使不能替换下四人中的一个,那刘备还是完全可以再多备一个超霸大礼包给赵云的。
赵云又成了剩者,最终没得到这个意味深长的大礼包。赵云,You out!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给领导提意见!
超霸大礼包事件,是一件小事。更大的职场暴力,在等着赵云。
刘备自领益州牧,大行封官,其中,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五虎将”的任用,耐人寻味。此前,关羽是荡寇将军,张飞是征虏将军,马超是偏将军,黄忠是裨将军,魏延只是一个部曲,最高是个校尉,赵云呢,是牙门将军。那时的武将职位体系从低到高依次是校尉——中郎将——将军,将军当中,从低到高依次是裨将军——偏将军——杂号将军——名号将军。魏延坐火箭,从部曲,越过中郎将、裨将军、偏将军,直接到杂号牙门将军。黄忠坐飞机,从裨将军到杂号讨虏将军,几乎与关羽、张飞并列。马超坐火车,从偏将军到名号平西将军。马超级别虽高,但是他是西凉风云人物,投奔刘备前,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与刘备同是一方霸主,现在虽然龙游浅滩,但是他对西凉的影响非同一般,刘备让他做平西将军,也是无奈之举。
刘备这时是朝廷任命的左将军,名号将军中的较高级别,已经是开会时可以坐主席台上的军政大鳄了。都坐主席台上,主席台上的人还有意思吗?所以,刘备不可能再给已经是杂号将军的赵云、关羽、张飞升职了。所以,关羽还是荡寇将军,张飞还是征虏将军,但是,二人都被安排为地方大员,关羽为襄阳太守,镇守荆州,张飞为巴西太守,镇兵北防。
赵云呢?“成都既定,以云为翊军将军。”“翊”就是辅佐,辅助的意思,就字面看,翊军将军辅助军务,表面看来级别不低,但是众所周知,这是一个虚职,愿意让你“翊”,你才是翊军将军,不愿意让你“翊”,你就是一个摆设。
相比来说,魏延和黄忠都是新员工,和赵云相比并无出色战功。魏延和黄忠在益州之战中,并无独立领兵权,只是听命的先锋。黄忠“常先登陷陈”,魏延“数有战功”,都说明二人此时尚未独当一面。赵云呢,则是率领一只部队,扫平了成都南线,为合围成都创造了条件。从功劳上看,赵云远远高于黄忠、魏延,可是,刘备却让黄忠站在了和赵云并列的位置上,让魏延站在瞭望赵云项背的位置上。
翊军将军,这个安慰奖性质的任命,有点欺负人的意味。相识总是那么美好,翻脸却总是优雅不起。曾经的“捉手而别”,曾经的“同床眠卧”,共患难的过去,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
从一望无际的常山平原,越过千山,渡过万水,千里万里,只为追随刘备。梦的战场,滴血淋漓,从不畏惧,血里走过,死里来过,无数鏖战,等着胜利时的拥抱。胜利了,一路走来的战友,却变得陌生起来。
是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还是你依然是你?
赵云不知道他和刘备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刘备眼里的剩者。
阿斗十岁了,让刘备忧心的是,这孩子似乎不那么争气。刘备天天训斥阿斗:臭小子,你这么没出息,以后怎么治理天下!不知刘备是否还记得,要不是赵云两番舍死相救,阿斗早就不知成了谁的儿子。
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那颗忠诚的心,被践踏了,依然火热。赵云,依然是当阳单骑救主的子龙。
子龙一身都是胆——
曹操不想得陇望蜀,刘备却是得蜀望陇。赵云不能回头,他还要继续为刘备的称霸血战。刘备,也确实需要赵云这员虎将。要是赵云只知道打仗,不知道提意见,那该有多好呀,刘备感叹世事难以完美。
建安二十三年(217年)春,在法正的怂恿下,刘备亲率法正、赵云、黄忠、魏延等出兵汉中,屯驻阳平关(今陕西省勉县西)。次年正月,定军山之战,老将黄忠宝刀新锋,斩了曹操心腹大将夏侯渊,一战成名。(详见《三国那些人那些事·魏卷》
第二章“曹操的连襟夏侯渊”)
黄忠,这个骨灰级的老将,铁树开花,虎啸汉中。杀了夏侯渊,黄忠真的以为时光倒流,自己又成小伙了,于是也变得疯狂起来。老人疯狂起来,更容易出问题。夏侯渊死后,汉中危急,曹操重兵增援。
有人传来重要情报:曹军的运粮大队在北山下出现,有数千万袋子粮食。
黄忠摩拳擦掌,说可以夺了这些军粮,就带兵出击,赵云的士兵,也被他带走了。“曹公争汉中地,运米北山下,数千万囊。黄忠以为可取,云兵随忠取米。”从这里看,赵云已经成了黄忠的附庸,似乎连独立的兵权都没了。从当阳长阪的孤胆英雄,到汉中可有可无的剩者,是谁让一个铁血英雄如此沉沦?
难道,真的就要就此沉沦下去?
不!
英雄,英雄,男儿总丹心。扑不灭的挥不去的挡不住的,是与生俱来的忠诚。割不断的忘不了的带不走的,是无怨无悔的追随。
曹操惯于劫人粮草,怎能随随便便让黄忠得了便宜?黄忠被曹操的护粮大军纠缠住了,不能脱身。
黄忠迟迟不回来。赵云拧紧眉头,他知道黄忠遇到麻烦了。这时,赵云会怎么做呢?有替赵云打不平的人说,让那老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