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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程悍当然是万分惊讶的,此人秃头大肚子,笑起来像弥勒佛,不笑便像杀猪宰牛的屠户。
此刻他瞪圆了眼睛,张开的嘴巴能看到里面肥硕扁平的舌头,活似只大眼牛蛙。
“六叔。”程悍揣在兜里的手攥紧了那把冰冷坚硬的□□。
“悍子……”老六仔细看着程悍帽檐下的脸,确定自己没眼花才又道:“你没走?”
程悍摇摇头,他前后左右都站着人,那些往日里一口一个“悍哥悍爷”叫着的小弟,此刻都戒备地盯着他。
老六呆楞片刻,回过神大手一挥,“快,去楼下叫几桌菜,我跟我大侄子好好喝几杯!”他说完却没人动,于是老六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小弟身上,“都他妈死呆呆地发什么愣!滚滚滚,都给老子滚!”
他招呼程悍在沙发上坐下,就问:“都说宋昆把你送走了,你是没走还是又回来了?”
程悍把事情简单说了,就直接言明自己的来意,“我想知道真相。”
老六嘲讽地笑了下,“你爸没跟你说他没回镇上前是干什么的么?”
程建军跟老汤,以前同在一个大帮派里混。九十年代初,全国刮起一股扫黑风暴,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北的黑势力。
老大被人出卖,押至北京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帮派里侥幸逃脱的混混,要么像程建军这种龟缩回老家,要么到了其他地方继续当混混。
程建军回老家的时候,程悍其实已经有两三岁了,只是那时他还小,不记事儿。
程建军是努力去尝试过要当一个正常人的,那个养猪场就是他努力过的一个证据。
“可惜这种日子过惯了,正常人的生活,我们这种人是过不了的。”
老六说到,前段时间,他们突然得到消息,说当时出卖老大的叛徒在韩国出现了,程建军虽然半隐退了这么多年,骨子里却还是当年帮派里的二当家,闻听此消息怒发冲冠,直接杀去韩国势必要将叛徒就地正法。
“那个叛徒的消息确实是真的,要不是证据确凿,你爸也不可能这么好骗。可消息是真的,老汤想搞掉你爸,也是真的。试问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压了二三十年,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当万年老二?”
“可是我爸发现了,”程悍盯着老六,“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宋昆送我走。”
“你爸太过自信,”老六递出一根香烟,“他以为他自己能活着回来,又顾及着这么多年的情分,给老汤一点儿时间反思,以为回来再收拾他也不迟。可是你想,在咱们自己的地头上尚且不能保证万事无虞,何况他独自去了国外,人生地不熟。”
“老六说的不对,”程悍忆起当时他的那番话,对关青讲:“我爸其实早抱着必死的决心,他就是知道自己回不来才安排了宋昆,又还有那么一点点侥幸心理,想着他万一能回来,再亲自解决老汤。可宋昆送我走的那天晚上,我爸就已经死了。。。。。。要不然,老汤也不敢对我下手。”
但那时的程悍想不通,他总觉得他爸天下第一,谁也算计不了他,他总觉得他爸还活着,只是偷偷藏起来装死,随时会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动动手指头,就把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全都摆平。
“那他为什么不早点送走我?”
“大侄子,你仔细想想,你爸前脚一走,这边就把你送出去,咱先不管我们这帮局外人怎么想,就老汤,他能不明白你爸已经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了吗?他可能放你走吗?如果俩人都看出对方想把自己弄死,那不就干脆撕破脸搞个你死我活嘛!你再想,从你爸走后,老汤就一直让人盯着你,那天宋昆能把你送到机场,是因为你爸已经死了,你只要是不留下来,死活对他就都不重要。但你爸要是没死,你的命啊,”老六叹道:“就值钱喽!”
程悍让老六嘴里接连几个“你爸死了”刺激的说不出话,老六却说个没完没了了,
“你爸还是大意,太大意!又注重情义,这个义字儿,最他娘的害人!”
老六的眼睛充满狡诈与算计,他看着程悍帽檐下的半张脸,“大侄子,你打算怎么办?”
程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慢慢把兜里的枪掏出来,缓慢而沉稳地放到了茶几上。随后重新面对老六,说:
“杀老汤,报仇。”
他的身高早已超过同龄人,可肩膀仍旧是未长开的单薄。少年人特有的瘦削使得他脸庞骨骼分明,眉目凌厉,一双眼珠黑白分明,透出两道淬满杀意的寒刃。
老六明了地点点头。正巧这时有个小弟到茶几下翻出了一个装着晶体的小密封袋,见程悍望过去,奸笑一声凑上前,
“爷们儿,试试?新货!”
程悍看了眼老六,见他接过那袋东西,那小弟立即递过一个插|着两根吸管的瓶子,把那晶体倒在一条锡箔纸上对着其中一根管子,点着了火,老六咬住另一根吸管,他一边吸,那锡纸上的东西边飘出一道青烟,瓶子里的水像在火炉上烧开般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却一点儿都没被吸进管子里。
他吸完后,整个人突然红光满面,一张肥脸满足的像要飞升,他把那瓶子递给程悍,“大侄子,尝一口,这玩意儿不上瘾,就是爽!”
他这般以身作则,到让程悍不好拒绝。
程悍盯着那瓶子,恍惚中又想起他爸说的,“程悍,你知道什么人吸毒吗?废物!大废物!你要是有天变成废物,老子就打折你的腿,让你躺床上当一辈子混吃等死的瘫子!”
他脑袋里虽然回响着他爹亲切和蔼的教导,手上却把那瓶子接了过来,心想:我就要成一废物了,而你程建军死哪儿去了?不对,你是的的确确不知死在哪儿了,而我,即将成为废物的人,很快也就踏上了不知死在哪里的征程。
他有样学样地吸了一口,却嗓子发苦,只觉得大脑有点儿缺氧,啥感觉没有!
老六在一旁撺掇道:“哎呀你大点儿吸,用力,用力!”
程悍在左右两双贼眼的注视和必将作死的决心下,真的大力吸了一口。
等他吐出这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快和冲动自尾椎骨一路缥缈升起。
他看着老六牛蛙似的扁脸,竟觉得这张脸前所未有的亲切,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爷爷,满满的喜悦和感动,恨不得搂着他使劲儿亲两口。
所以第一次一起搞这玩意儿的毒友,就相当于初恋情结的一朵花儿,即使他形容猥琐丑不堪言,也是一朵独一无二的小丑花儿。
程悍觉得浑身舒畅,豪气义薄云天,直想冲到街上一通砍杀,然后仰天自豪长吼:我吸毒了,我终于吸毒了!
他控制不住地笑起来,老六也跟着笑,那小弟也在笑,整个一屋子的人都在笑,都是他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好大爷!
“来,那小芸,”老六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姑娘,“好好伺候我大侄子,务必要他爽了!”
程悍轻飘飘地跟着那姑娘进了房间,然后就放浪形骸地干了一炮。
他恍惚中觉得自己成了金枪不倒的热血男儿,一股脑地狠冲狠撞,然而在那前所未有的畅爽中,听觉是飘忽的,视觉是扭曲的,鼻端的嗅觉是冒着火的,所有的感官都是虚的,只有那股爽劲儿是真切的。
可那股爽劲儿也慢慢变得捉摸不定,成了虚幻,他觉得自己也是虚的,生命、青春、力量,在那场昏天黑地的性|爱里都成了天地中的一抹幽魂。
他看到身下的姑娘眼睛里的自己,他英俊的面容在高|潮|时狰狞丑陋,之所以舒畅,是因为他飘了——人只有死了,魂魄身体都化成了空气,才能飘起来。
于是干完一炮的他非但没能爽彻底,反倒是魔怔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时老六正跟一堆人打牌,见他顶着一张黑漆漆的死人脸,立时就明白这人有点儿岔道。
老六又递给他一包白面儿,“我大侄子果然不是凡人,这等不入流的东西入不了你的眼,你尝尝这个,这个才是真格儿的。”
关青听到这儿,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程悍还是面无表情,他倒是气愤地直喘粗气,他趴在桌子上埋住脸,眼泪烧的眼眶生疼。
“我吸了,”程悍说,“有时我特别庆幸我那时吸了,因为那让我愚钝的大脑突然清醒了,我意识到,这世界上——没一个好人。”
程悍吸完后整个人愈发阴沉,眼前天旋地转,老六的□□脸是他的全世界,于是这世界成了恶梦。
“六爷,你看小悍哥这模样……好像是岔道了。”
吸毒的人不能想不开心的事,那玩意儿本来就能放大人的一切欲望,你越不快乐就越痛苦,痛苦到不是弄死别人,就是弄死自己。
老六也觉得程悍要魔障,他撇下牌走到他身旁,拉过他坐在沙发上,柔声细语地问:
“悍子啊,你想什么呢?”
程悍晕乎乎地说:“爸…我爸。。。。。。”
“你爸?”老六伸手指着门口,“你爸来了,你看,你爸来看你了,他在呢!”
程悍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门口,就真的看到了他爸。他爸穿着惯穿的黑衣黑裤,眉目依稀就在眼前,声音一贯是烟嗓,
“怎么了?”他听到他爸问。
“生病了。”他听到老六回。
于是他爸在他身旁的扶手上坐下,低着头忧心地看他,他还感觉到他爸的手摸着他的头顶,一下下像是孩提时他受伤后的爱抚。
程悍没哭,他就觉得自己吊着一口气,快死了,可他想临死前再看看他爸,让他陪着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停吸,然后他终于不负众望地,把自己从神经弱智搞成了一个有着深切被迫害妄想症的神经病。
他不吃不喝也不睡,活活熬成了人干,看谁都用一种要杀人全家的眼神,黑幽幽,阴森森。活像个死不瞑目的干尸。
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拿枪抵住了老六的脑袋,“是不是你杀了我爸?是你,就是你!你不用骗我,我知道就是你,你杀了我爸还不算,你还想杀我!你个腆着大肚子的大眼牛蛙!老子现在就崩了你,你信不信?”
最后他当然没崩成,因为老六告诉他,今天晚上他们就动手去杀老汤。
那天晚上他又吸了好多,然后老六对他耳语:“我们先去砸老汤的几个场子,先把他家的人调开,你再去。那时人不多,你有枪,他们挡不住你,你肯定能为你爸报仇雪恨!你是谁啊?你是你爸的好儿子,顶天立地的悍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程悍当时的脑子都没想想,老六要是真跟他一伙儿,为什么不派点儿人跟他一起去老汤家?为什么要让他自己去那戒备森严的贼冢?
可他已经没脑子了。
那晚他在房间里穿好衣服别上枪,然后他神经兮兮地躲在门缝里偷窥。
听到老汤说:“这人已经废了!”
这人已经废了!
程悍没有多想,他准备好要去杀个你死我活。
他骑着摩托,顶着更深露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踽踽独行。他在老汤家门口下了车,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他进门上了二楼的楼梯,才有惊慌的小弟发现这具黑脸干尸,那小弟刚想喊,陡然看到程悍举起枪。
他的喊声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儿,瞪着眼睛准备受死了,却听“嘎达”一声——枪卡膛了!
☆、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