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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今爵准备好一切,推着身下的轮椅来到桃花树下,闭眼调整着情绪。天气逐渐转冬,自然不可能有桃花盛开,光秃秃的枝桠很是萧条。工作人员架着梯子,提着花篮,准备撒花制造出桃花漫天纷飞的现象,至于连个花苞也没有的树枝,后期会处理。
这场戏是皇子经历了重重磨难,变得坚强的心态在白之年永远闭上眼的那个瞬间,立马崩塌了。原著只写了百里言仰头对着桃花树无声痛哭,顾今爵仔细琢磨过这段场景,心下有了其他想法。
等了大概五分钟,苏承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长发披散在身后,俊美无暇的面容随着走近树下身影的脚步,一点点涌上笑容。
苏承一笑起来,女性们全部无从抵抗,堪堪抑制住尖叫,想要拍照却惧怕着卫浏。卫浏注意到她们掏出手机往自己这里瞄,脑子里快速地衡量了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冲着场记点点头。
“!”
“之年,桃花开得好看吗?”百里言推着轮椅到树干面前,伸出细瘦苍白的手,想要抚摸大树,却摸了个空。轮椅与树干的距离,宛如一道深深的横沟,他永远也无法跨过去。
白之年笑着坐在树下,双眼微阖,嘴角渐渐溢出鲜血,顺着下巴滑落,滴在雪白的衣襟上,晕染开的形状如同盛开的桃花,是极致的艳丽。
“好看,如往年一样。”风一吹,桃花肆意飞舞,悠悠晃晃坠落地面。白之年垂在身侧的手抓起些许花瓣,他低头去看,被血染红的嘴角漾出温柔的弧度,声音很轻:“皇子,还记得小时候,皇上经常带着我和您去桃花林玩耍。那时也不知是听了哪个宫女说的,说是桃花林里有妖精,人们虔诚许愿的话,愿望一定会实现。”
百里言仰起脸,眸色如墨,瞳孔空洞洞的,没有一丝光芒。他茫茫然地冲着空气笑了起来,一如既往的干净澄澈,“我还记得你许的愿望是当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没想到长大后,尽是为了我和皇兄操碎了心。”
鲜血不停地吐出来,白之年抑制住呻吟的欲望,勉强地移动身子,靠在轮椅上,长发垂落,露出清俊消瘦的侧脸,低低的声音好似叹息:“国和民自然包括了您和皇上,我到底是实现了愿望,想来那宫女也不是哄着小孩玩的。对了,皇子记得您自己的愿望吗?”
“当然记得。”百里言往后靠,手摸索着握住了白之年的手指。后者雪白的衣襟被血染红,脖颈垂下,是濒死的样子,他听着皇子用已然褪去稚嫩的声音说:“‘愿我早日长大。’”
那时幼小的他一味地想要快点长大,这样就能追上兄长和之年日渐加快的脚步,他不想被他们抛下,不想他们会避开自己说着悄悄话。如今长大了,愿望实现了吗?实现了吧?因为他长大了,也追上了两人的脚步,没有被抛下。至于悄悄话,这个皇宫已经没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了,小时候想要知道的事情被他咽下了肚子,令他日日夜夜作呕。
白之年没有说话,双眼逐渐失去光彩,握紧皇子的手悄然失去力度。突然的,百里言探出身子,双手使劲地抓住他的袖子,支撑着他不让他倒下。
“之年,等皇兄回宫,我们再去一次桃花林吧?这次我想许的愿望,大抵是不会实现了。”
“皇子,想、想要许什么,愿呢?”白之年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仰头,白灿灿的阳光笼着皇子,朦胧了他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兴许是笑着的吧?是了,皇子变得那么坚强了,就算没他陪着,也能活下去。
白之年靠着轮椅的身子慢慢倾倒,倒在地上的一瞬间,一只苍白如纸的手攥紧了他的袖子。
阳光浓烈,清风飘拂,桃花漫天。寂静的树下,百里言挣扎着掉出轮椅,一步步爬向白之年的身边,躺在地上,黑眸笔直地注视虚无的地方,面上悄然漾出淡淡的笑容,像融入了阳光。
“我想要回到小时候,之年,你说,妖精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风依旧在吹,桃花顺着风飘向白得炫目的天空,夹杂着绝望的低喃,打着旋儿一直往前飘,仿佛要飘到未知的地方。
“卡。”
死寂一般的片场随着场记板拍打的声响依旧一片平静,所有人沉浸在满得能溢出来的忧伤中,太奇怪了,明明顾今爵没有哭,明明是笑着的,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心里堵得慌?恨不得自己能替那个孩子哭出来,恨不得那个孩子能撤掉笑容,痛快地哭出来,那样浅浅笑着的模样,是无法言说的悲伤。
能带观众入戏的演员,是一个合格的演员;能令观众穿过时空,仿若深入其境的演员,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演员。顾今爵正是如此,他凭着剧本上几句台词揣摩出当时的百里言的心境,且用了一种唯美至极,又极尽忧伤的方式演绎出来。这一幕,别说是旁观的人了,卫浏同样震惊非常,随后释然地挥挥手,语气少见的带上满意:“这条过,准备一下,开始下一场。”
卫浏认真地重新看了一遍回放,编剧没有对原著进行多大的改动,白之年的死亡场景原封不动地搬上了剧本,场景的描述简而言之,只有大段大段的台词。想来顾今爵是下了功夫去读了原著,这才能精准地进入角色,用自己的理解去表达出来,因此成为了完整的,活生生的百里言。
心下对于顾今爵的欣赏再度加深,卫浏示意起身往这边走的师兄弟俩看一下这一幕镜头。苏承是闭着眼的,当时感觉到有带着牛奶味的温热躯体靠近自己,顿时整个人都没在状态里了,只顾着闭眼装死,专注地嗅着师弟的气息。
现在仔细一看,师弟的演绎无疑惊艳了全场,舍弃了能打动观众的痛哭,用独特的想法演出了百里言的绝望,惆怅,和对于未来的悲恸。顾今爵成功地将所有人带入了画面中,他们久久无法自拔。
看完之后,卫浏先是破天荒地表扬了顾今爵几句,继而说:“苏承,你的戏份全部拍完了,酒店的房间我明天派人退掉。”
苏承眉峰微动,颔首恩了一声。想到以后不能蹭到师弟的房间去,他的心底莫名觉得好不爽,再想到没自己陪师弟一起在剧组,要是有谁接近他,自己都不知道,比如之前那个秋长安一样,他又是一阵不爽。
今天顾今爵的戏份也到此结束,卫浏考虑到最近进度确实太赶,没有给他加夜戏。于是他抱着妹妹坐得稍远,接过陈二霍递来的水杯,慢吞吞地喝水,等着林深来接。
苏承看了眼时间,又打发了几个想要攀谈的艺人,转身坐到师弟身边。他想了半秒,发了短信给自家经纪人。
两人相对无言。
周围的目光如针芒般刺在自己身上,还有一道覆满冰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顾今爵表面淡定,心下有点无奈。他确实搞不懂苏承为什么会那么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和自己接触,总之细细回想下来,苏承从未对自己做过什么事,反之,总是给了自己帮助。
他是感激的,毕竟苏承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的帮助给了自己好处,但他的接近也有坏处,好处自然不用多说,坏处少不了什么他抱影帝大腿的流言传了出来。这种流言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总让妹妹跟着自己承受刺眼的目光,着实让他觉得心情糟糕透了。
顾今爵转头看着苏承,清隽的面容是淡然的,黑眸沉淀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清冽的嗓音一字一句说着:“苏前辈中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向来不爱拐弯抹角。
第二十七章
林深和宋执在公司开完会,沿着玻璃窗结伴而走。傍晚的夕阳红得像是要烧起来,霞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蒙上一层绯红。
“林深。”宋执停住了,靠在窗上,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一向斯文的笑意消褪下去,俊秀的面容显得慵懒,“不是我说你,你既然当了顾今爵的经纪人,像昨晚那种场合就应该你来带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圈里人的心思太多弯弯绕绕,这次还可以说是我照顾新人,下次要还是我陪着,他们指不定要怎么猜测呢。”
林深揉了揉额角,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昨晚杨一帝有去吧?”见宋执点头,他又说:“你是知道他性子的,要是我去了,他肯定会刁难今爵。先前他在总经理面前装成跟我和解的样子,我也乐得配合,只要今后形同陌路就行。但是他容不得别人忤逆他,他对我主动提拆伙的事儿很不满,所以我知道他会在其他场合对我下手,若是我自己的话,我倒是不怕,但我如今带了今爵,要考虑的问题多了起来。等今爵出道后,我平时带着他上通告,类似昨晚的场合就麻烦你帮我照看了,只要我避开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拖累今爵被他整。”
在林深看来,顾今爵再怎么成熟懂事终究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孩,而且才刚刚踏入娱乐圈,有大好的前程光景,他决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毁了顾今爵。再者,没人比他更了解杨一帝糟糕透顶的脾气了,即使有苏承和公司护着,那个兔崽子绝对会拼上他自己让顾今爵身败名裂,撕个鱼死网破。
宋执看了眼林深复杂的表情,扭头看向窗外,wx公司大楼有三十多层高,往下看去,来来往往的人群变成一个个会移动的黑点,极度渺小。
“你自己要衡量好。”手中的烟快烫到手,宋执掐灭,扔到几步外的垃圾桶里,“总之,你现在凡事要以顾今爵为先。”
这是身为经纪人的常识,私事和公事不能混在一起。尤其是带新人的经纪人一定要看好自身和新人,新人根基稚嫩,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跌落谷底。而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难保不会有谁暗中使点绊子,或是故意在媒体面前抹黑什么的。经纪人在这个圈子里混,警戒心和防范能力绝对要提高,务必做到能第一时间处理突发事件,并且要游刃有余地应付危机。
宋执的意思,林深是明白的。他既然接受了顾今爵,当然会好好经营他的事业,至于杨一帝对自己的抹黑和执着,他真的不想去搭理,自己为什么会和杨一帝拆伙,对方心知肚明,他自己问心无愧;另外他之所以不想做出反击,一是顾忌总经理的面子,不想闹得太难看让外界人看笑话;二是杨一帝足够装,谁也想不到那温柔的脸皮底下是一颗自我病态的心,况且经纪人的话语权,号召力和艺人比起来,要差了好大一截,杨一帝随随便便发条微博能让一大群粉丝涌到自己微博底下一通谩骂,他没那个影响力,同时不想多做解释,别人会把他的解释理解成借口,总之沉默就行。三是自己带了兔崽子好几年,情面是有的,做不成朋友也罢了,不想成为见面就掐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就这样慢慢淡化两人的交际,令彼此消失在对方的生活里。
林深呼出一口气,想起早上接到的电话,随即跟宋执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然后开车直奔自家艺人所在的剧组。
他到了的时候,天色已然变得昏暗,最后一抹夕阳在天际渲染出浅淡的红。先去和导演卫浏打了个招呼,他环顾整个剧组,望见自家艺人坐在片场外,抬脚走去。
林深走近了几步,发现顾今爵的脸色很奇怪,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苏大影帝也在,他当即咬着牙大步而走,在两人面前站定。
“今爵,今天的戏结束了?”
顾今爵有点愣愣地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