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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沉默片刻,回答,“稍等一下。”
不一会儿的工夫,房门打开,初舞一袭白袍站在银色的月光之下,头发原本散开,此时匆忙绾起,脸上还是浓浓的倦意,看到两人同时前来也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吗?”
“他中了毒。”孟如练急忙说:“闲公子务必救他一命。”
“中毒?什么毒?谁下的?”初舞惊道。
“是、是……”她有些吞吞吐吐,“好像是一种叫’沉香醉’的毒。”
初舞再震,眸若星辰,亮得逼人,“是行歌下的毒?”
“不是,不是行歌公子,是我下的毒,被他误食。”这裹面的前因后果怎么可能在三言两语中说完,孟如练急切地恳求,“请公子一定要救他!”
梭巡著枫红的脸,初舞面露怀疑之色,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腕上,接著那种怀疑之色更加凝重。
“你确定他吃下了毒药?”他问她,“你亲眼看著他吃的?”
她摇摇头,“我把毒药放在春香荷叶饼中,他说他吃了那道饼。”
手指松开,初舞似笑非笑地说:“大半夜的,你们在折腾什么?自己不睡觉还要扰人清梦?我可没工夫陪你玩这种把戏。”
什么?孟如练猛地看向枫红,发现他刚才本来青白的脸色竟然已恢复了红润,连剧烈的咳嗽都没有了。
“你、你……你骗我?”她的大脑一片混乱。等等,行歌公子曾经说过,这是慢性毒药,三五日内绝不可能发作,他刚才那一番折腾让她方寸大乱,竟然信以为真,更何况中毒的人哪有可能像他恢复得这么快?
枫红居然还在笑,“我既然猜出那里面被你下了毒,当然不会再吃,我又不是傻瓜,那道菜被我扔到后院的树坑里去,上面还压了几块石头,洒了些土。”
她简直恨不得能一巴掌掴掉他脸上的笑!她心里这么想,右手已经挥了下去,又狠又准,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院落中响起。
没想到竟然真的打中了他,还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笑嘻嘻地,在半空中抓住她的手,所以打中之后她反而呆住了。
“气消了点没?”他的笑容没被她打掉。“我知道你忍我忍了很久,好了,这一巴掌打完,总该出了点恶气吧?”
她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眼泪却骤然涌出眼眶。为什么哭?为了她千辛万苦得到这个机会,却被他轻而易举地砸碎全部的希望?还是为了自己竟然会在关键时刻,为了这么一个人乱了阵脚,满盘皆输?
行歌公子没有说错,她的确是动心了,动了心的人就不能冷静地思考,动了心的人就做不了大事,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如果心被分成两半,里面还能装下什么?
眼角的泪水被他用手指抹去,“如练,你不应该背负复仇这么沉重的包袱,你背不动的。”
“你老缠着我干什么?”她突然爆发地大喊,“如果没有你,一切都不是现在这样的!你为什么要出现?”
枫红默默地凝视著她的眼睛,“如果没有我,你的一切会怎样?会更好吗?杀了皇上为你家族报仇。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你没有回答我,现在我还要再问一遍,你真的觉得你的父母会同意你这样做吗?”
她抿紧唇角,不肯回答。
“你从未提起过他们,若我没有猜错,也许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世上的父母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过得平安快乐?他们无论身在何处,如果得知你在人世间为了那些你从来不曾见过的悲剧,而付出自己一生的幸福,你以为他们会感激你吗?还是会骂你愚蠢?骂你幼稚?骂你不孝?”
他话语中的咄咄逼人并没有平息孟如练的怒火,反而是火上浇油。
“你不用装做圣人的样子来教训我,你又不是我,你也不是我的父母,你不可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能、不用、不必理解我的心中在想什么!”
枫红苦笑,“这样的争论在我们之间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再这样谈下去也永远不可能会有结果。”
“既然知道,你也不用再开口了!送我回去!”她伸手要去拔他的剑,却被他按住。
“如练,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故事吗?关于宁家小公子的故事。”
孟如练的眸光一沉,“记得又怎样?”她转而冷笑,“你那个故事编得实在荒唐,没有几分可信,现在重提是你又想编出什么东西骗我?该不会是想说那个小公子就是你吧?”
枫红侧了侧身,看向初舞,“初舞,你还记得宁丹青这个人吗?”
他脸色微变,“你为什么提起他?”
“因为你应该知道他,我想,行歌大概和你说过这个名字吧?”
孟如练不解地看著他,“你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他还是看著初舞,“行歌怎么和你提到这个人?说他已经死了,还是活著?”
初舞垂下眼睑,思忖片刻后又扬起眸子,“你今天既然提到他,是想揭开这个秘密了吗?你知道有很多话一旦说出就不能收回,你要想清楚。”
枫红笑道:“我早说过,初舞你的心地是善良的,到了这个时候难得你还替我著想,之前我隐藏这个秘密的确是顾虑很多,尤其要顾虑的就是行歌,他的七巧玲珑心让我不得不防,如果他知道我的身世,说不定又会找出一大串关于我的弱点和把柄。”
“你不是要说那个宁丹青,怎么又扯到行歌公子头上?”孟如练推他,“你要说就说,不说就不要说,扯这么多没关系的废话是想吊人胃口,还是因为你还没有编出更好的鬼话?”
他叹道:“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骗过你多少事情?你怎么总认为我要骗你?我之前对你说过的那几次谎话,也是因为我想帮你,绝无恶意。”
“算了,没工夫听你啰唆。”她转而对初舞问:“这里距离吴王府有多远?怎样回去才最快?”
“没用的,你就是现在回去也不可能见到那个皇帝了,算算时辰,他应该已经起驾回宫了。”枫红又说:“今夜你突然失踪,王府的人也一定在到处找你,找不到你便会心生疑虑,你就算回去也不可能再得到王府的重用。”
孟如练咬紧下唇,死死地盯著他,“你是个混蛋!”
“如练,你今日恨我骂我都是应当的,我知道就算我说了那么多道理,你也听不进去,换影剑虽然可以颠倒空间带你去任何的地方,却不能颠倒时空,让你回到过去,见你已经去世的父母。若他们还在,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胜过我的千言万语。”
他抬首望著天上的明月,“你可曾想过你的爹娘?夜深人静之时,天地苍茫,似乎只有你一个。无人怜惜你,无人爱护你,无人对你嘘寒问暖,无人帮你做饭烧水。寻寻觅觅,也找不到可以让你喊声‘爹娘’的人,那时候你一定恨过,对吗?恨苍天无情无眼,恨自己为何要降生到这个世间上。”
她双脚僵硬,身子不住地颤抖。她的意识里还依稀记得行歌对她嘱咐过的话,叫她不要将枫红的话放在心里,但是他的话就好像滚滚洪流,直冲人心。
“在这世上多活一天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多恨一天,而是为了多爱一天。爱今日清晨能为你暖身的太阳,爱夜凉如水时也依然为你皎洁的月光,爱昨日飘摇的风,爱明天盛开的花,爱身边每一个对你展露笑容的人。我不信你不曾遇到过这一切,若遇到过,你能忘记这些记忆所带给你的欣慰和快乐吗?”
初舞转过身,轻轻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这里现在只有你和我,就好像以前我总在半夜去见你、逗你开心,可是你对我从来都不假辞色,要看到你的笑容真是难如登天,但是每次意外看到你笑,我的心里也会像有鲜花开放一样。如练,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我、我不用知道。”她低下头,但是又被他捧住了脸。
“因为我的心里有你,想到你我就会开心,心,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多装一份快乐,就会少装一份痛苦,你有没有试过让你的心底也装下一个人,哪怕只是小小的影子,方寸之地?”
“我的心里……”
“除了仇恨就什么都装不下了,是吗?”枫红的手指轻轻摩挲著她尖瘦的下巴,怜惜地说:“你说我骗你,其实你也在自欺欺人,不是吗?如果你的心里装不下别的,那刚才误以为我中毒的时候,为什么会惊慌失措地要带我解毒?你也知道那是你报仇的最好机会,为何选择离开?”
“我……”她为之语塞,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又能反驳他的理由。
“如练,如练,多美的名字。练为白绢,你的父母为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希望你单纯如白绢,不被任何俗事沾染。如练,你辜负了他们。”
她的眼泪从不轻易掉落,但是今夜在他面前,那晶莹剔透的泪珠竞不听使唤地一颗颗滑落脸颊。
“还有,关于那个宁丹青……或许我应该说他的确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孟如练张大眼睛,“你不是说他没有死?”
“他的人还活著,但是这个名字已经死了。”枫红淡淡一笑,“谁羡丹青雕梁画,宁择二月枫叶花。”
她心中的那团迷雾骤然散去,这句短短的小诗就像一记闷雷在耳边炸响。
丹青,枫花……谁羡,宁择……
“你、你真的是……”她的眼中布满震惊和怀疑。
枫红握住她的手,回头看了看,“初舞这个时候走,是不想听到这个秘密,没听到就等于不知道,他也不用背负良心和情感的谴责,而斟酌是否该将这个秘密告诉行歌。”
“你为何总提到行歌公子?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你真想知道?”他伸身握住换影剑的剑柄,“或者我该带你回去,去看看吴王府中真正的秘密。今夜,也许他会出现在王府内。”
“你说谁?”
“行歌,那个被你们视作神仙般的人物。”
孟如练蹙起眉,“我不知道你与行歌公子之间有怎样的误会,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或许此时不应该说出这个秘密,但是当枫红将自己的身世之谜和盘托出之后,她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地缩短。
没想到她与行歌有这层关系!“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他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又问道:“他救你时可曾提过什么条件?比如,要你为他做什么?”
这一次,孟如练选择沉默。
“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会逼你。我知道你虽然报仇心切,但绝不是做事不讲原则的人,相信你能掌握报答他的分寸,只是……”枫红忽然话锋一转,“你知道云南有一道名菜叫‘红三剁’吗?”
她摇摇头。
“那是一道很漂亮的菜,是用番茄、青椒、猪肉为原料,分别剁碎后再放入锅中一起炒,出锅时颜色红红绿绿,吃在嘴里也是香辣逼人……而行歌就是一道‘红三剁’”
她还是困惑地望著他。
“那美丽的外表不是靠铁血手腕,牺牲无数人作为代价渲染而成的,你们只看到他的那份美丽,却不知道在他的刀剑之下剁碎的、倒下的,到底是什么。”
孟如练的眉心蹙得更紧。第一次听到用菜来形容一个人,本来应该是很美的一道菜、很美的一个人,从他的口中说出,竟然有股血腥残忍的味道。
第九章
再回到吴王府时,皇上果然已经离开,喧闹的王府也渐渐安静下来。
枫红将孟如练带进一间房,房中陈设简单,但墙上的宝剑和四周的布置让她觉得这间房子的主人非比寻常。
“这是哪里?”
他不甚在意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