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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多时,已有人来报:“中书舍人宋廷氽大人到。”舅父命我们随他齐至大厅,只见一位四十开外的官员,面容清癯,端庄肃重,与舅父官服装扮相同,便知应是与舅父职位相同的官吏。身后两名少女,清秀婉约,亭亭玉立在那里。相互见礼落座,宋大人便说道:“小女若莘、若昭,烦劳崔兄相送入宫,以后就请崔兄多加照应。”舅父笑道:“宋兄何须如此见外?兄之女即我之女,何来烦劳!我这边亦有外甥女杨氏茉语、芙晴,今日一同入宫。”我只觉这姐妹二人品貌出众,举止进退有礼,恭谨自持,显是宋府家教甚严,对她们不觉多了几分亲近。
不多时,另外几家亦将女儿送了过来,听其言谈,不是舅父同僚,便是同门故交,不由深叹朝中官吏,成群结党竟已成风,连舅父亦不能免俗。那几家小姐或是女儿或是甥女、侄女,年纪应是都我和一般,因在车中未下来,故而还不曾见到。
人员齐备之后,舅父亲自骑马,护着我们一行几驾马车,往宫禁朱雀门而去。
一时已近朱雀门,我和芙晴在车中只觉得马车停下,有侍卫的声音道:“来者何人?”只听舅父翻身下马,道:“下官中书舍人崔佑甫,奉贵妃娘娘和国相爷之命,护送为公主陪伴祈福之八名女子入宫,请侍卫大人予以放行。”那侍卫笑道:“原来是崔大人。贵妃娘娘已提前有旨意命高公公在此相侯,崔大人请进。”我轻轻掀起车帘一角,只见一个中年太监,满面笑容走了过来,执起舅父之手,二人低低说了几句,高公公微笑颔首,目光向我们所处身马车投射过来,接过舅父递与他的上书我们家世来历的卷册,朗声道:“崔大人辛苦了。只管交与下官,请放心。”舅父拜谢过了,策马而去。
舅父去后,高公公领路前行,一想到就这样已入深宫,我的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再看芙晴,她也是紧张不已,只得安慰她道:“不过几十天而已,只当是到亲戚家小住吧,舅父已安排好,况且你我姐妹都在此,有事亦可互相照应,不须担心。”一番话方说得她轻松了些,眉头舒展开来。
独孤贵妃居住于西宫,华阳公主所居上阳宫离西宫较近,只见高公公吩咐随从径直往上阳宫去。
我们一行下了马车,我这才看见,除若莘、若昭外,另外几名同龄少女也都是面容娇好,身形袅娜,舅父另外所选,的确都是品貌出众之女子。高公公止步回身言道:“贵妃娘娘在正殿赐见,姑娘们请随我来。”快步而入,我们不敢怠慢,依次列队随后跟进,只见高公公手执拂尘,静立一旁,正殿之中的锦榻上端坐着一位宫妆丽人,正是独孤贵妃,锦榻旁边的几案之上,瑞金兽首香炉内焚着百合香,一缕烟雾袅袅而出。
我们进殿之后大礼参拜,齐声道:“恭请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各各垂首跪倒在地。我亦不敢抬头,只听得高公公肃声禀道:“国相爷嘱崔佑甫精心挑选,现有崔佑甫之外甥女杨氏茉语、芙晴,中书舍人宋廷氽之女若莘、若昭,中史令万侑忠之女纤纤……”,名单念毕,方道:“都抬起头来,让贵妃娘娘看看。”我缓缓抬头,这才仔细看清独孤贵妃的模样。
看她年纪,似乎不过二十有余,宫妆华丽,美艳惊人。早已闻得独孤贵妃宠冠六宫,色艺超群,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华阳公主尚有一个皇兄,即当今四皇子李汾,公主与我同岁,独孤贵妃少说也该有三十岁了,但是面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不禁暗暗赞叹她的美貌和年轻。
只见她眼波轻转,将我们依次看了一遍,面上露出浅浅微笑,道:“很好。崔大人这差办得不错,果然个个秀丽灵慧,高皋你吩咐下去,本宫有赏。”高公公忙道:“是。”她接着道:“你且先将他们安顿好,教导些宫中礼仪规矩,明日再按法师吩咐行事即可。”高公公忙答应着道:“是,奴婢已早有准备,即刻便去。”独孤贵妃又将我们八人看了一遍,目光移到我的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见她开口问我,不敢怠慢,轻声答道:“奴婢杨茉语,舅父乃是崔佑甫大人。”她点点头,往后靠在锦榻旁却是不语。高公公见状,忙道:“奴婢告退。”
我们施礼退出。高公公走在我之旁,对我说道:“茉语姑娘,崔大人与我相交多年,在宫中如有难事,只管明言。适才贵妃娘娘似乎特别留意于你,定要好好替公主当差,日后自然有好处。”我赶紧点头谢过,知是舅父安排打点过了,道:“高公公既是舅父好友,茉语也便是您的甥女一般,有劳公公提点,茉语感激不尽,日后如蒙贵妃娘娘看顾,不敢忘公公恩德。” 高公公笑道:“日后……以姑娘这般资质,定有此日。”
由正殿出来往北走不多时,已至一个小院落,却是精致小巧。端端正正四间厢房,早已收拾得华美整齐,虽是简洁,件件陈设却均不比我家逊色,都是上乘之物,不禁又觉得到底是皇宫大内,连普通宫女所居之处,所用之物,纵然民间豪门富户也是万万不及。
高公公道:“诸位姑娘就请在此处安顿。午膳之后,便有人来教习姑娘们宫中礼仪。下官有事在身,明日再带诸位姑娘觐见华阳公主。”
我们谢过,高公公便自去了。大家午膳过后,只见一个宫女着一位女官模样的女子过来,说道:“楚昭容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教导众位姑娘礼仪规矩,请姑娘们用心学习。”
那楚昭容讲说甚是认真,我们都不敢大意,因此学得甚快。黄昏时分,便已学的差不多了,楚昭容重新让每人背了一遍,又看了每人走路步态、行礼、回话等,十分满意,笑说道:“半日之内要你们速成,能够如此,已属难得。如今我可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了。”
宫鸟晓鸣茱萸枝
楚昭容去后,大家如获大赦。虽在宫廷,毕竟都是小女儿心性,登时便熟络起来,除我和芙晴、宋若莘、宋若昭、万纤纤外,还有林芝兰,许翠微和梁如意三个。平日里本都是家里的千金小姐,如今进宫来处处小心翼翼,下午又被拘着学习规矩,晚间都困了,便早早歇下。
次日清晨,便有宫女来叫我们起床,服侍我们梳洗打扮,我见那宫女柳儿捧着的却是一套宫装,知道定是独孤贵妃之意,遂接过穿上,柳儿又帮我梳了双环髻,缀上珊瑚发饰。对镜自照,镜中之人已是宫娥模样,甚觉新奇,不由磨蹭了半晌。柳儿掩口笑道:“姑娘无论穿什么,都一样美丽可人,不必再照了。”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回首看芙晴,见她也是一样装扮,赶紧收拾完毕出来。
高公公已侯在院内,众人遂同他而去。到了偏殿,对我们言道:“公主养病在床,你们觐见之时,多加小心,切勿惊扰公主。”我们依言放轻脚步进去,却见粉色纱帘低垂,重重帷幕之后,宫人垂手侍立,高公公走近帷幕轻声道:“禀娘娘,人已到齐了。”里面独孤贵妃的声音传来:“传进吧。”
我们屏息到了公主床榻之前,跪俯于地,抬头看向榻上,只见华阳公主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们,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她眉目之间颇似独孤贵妃,却另有一种天然而成的高贵仪态,就像……我蓦然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李汲也曾给我这种感觉。华阳是他的异母妹妹,自然有几分相似。公主卧病在床,太子不知是否前来探视过。
正自思忖,耳边只听得一缕娇若游丝的声音道:“你是谁家的女儿?”正是华阳公主,她的目光分明是向我望来。连忙答道:“奴婢舅父崔佑甫,现任翰林院中书舍人。”她接着问:“你是几月生辰?”我忙答道:“奴婢生辰是五月二十六。”她转向独孤贵妃道:“母妃,这个妹妹与我同月所生,让她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可好?”独孤贵妃见女儿开口说话,早已喜不自胜道:“乖女儿喜欢,有何不可?让她在此陪你就是。”高公公面上微露难色,道:“娘娘,那岂不是缺了一人……”独孤贵妃柳眉微蹙道:“莫非还要本宫教你如何办事不成?你若办不来,以后这西宫之事,你也不必管了。”高公公察言观色,忙跪下道:“娘娘恕罪,奴才该死,一时糊涂了。让崔大人速速补来就是。”言毕即带芙晴等人退出。
公主房中便只剩下我一人跪在那里,我见昨日威严端庄的贵妃,在爱女之前,却是一片慈爱温和之色,不禁想起父母,不知家中诸事可好。独孤贵妃道:“给姑娘赐座。”我起身谢道:“奴婢谢贵妃娘娘。” 独孤贵妃道:“以后你陪伴公主,在本宫之前,不必自称奴婢。你舅父多年来襄助国相,忠心可鉴,无须见外。”一时又问了些我家中之事,父母何业,姐妹年庚等,华阳公主亦颇有兴趣,认真听我回话,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正说着话,只听得外面小内侍恭声报道:“皇上驾到!”我不及多想,昨日楚昭容训导之接驾礼仪正好派上用场,跟随在独孤贵妃之后,跪伏于地,口中说道:“皇上万岁,奴婢恭迎圣驾!”贵妃也自行礼,一声淡淡的“免礼平身”,我们方站了起来,与贵妃的随侍宫女冰桐站在一起。
只见代宗皇帝轻轻走至华阳公主床前坐下,看看她的脸色,眉头舒展开来:“今日气色似乎好得多了。”华阳乖巧地依偎入皇帝怀中道:“父皇洪福齐天,每日来看望儿臣,儿臣自然好得快。”皇帝轻抚她的头发道:“你虽是好些了,还是有些虚弱,须得好好调养休息。”公主本自恹恹欲睡,此时在皇帝怀中,渐渐合目睡着。我眼见皇帝对公主关切之情,不由想起父亲昔日也是如此待我,舐犊之情,无论普通百姓还是帝王之家,却都是一般。
贵妃也很是开心,看到我,似想起一事,对皇帝说道:“臣妾有一事禀告皇上。国相所选为公主祈福之女今日已进宫,公主因喜欢中书舍人崔佑甫之甥女,臣妾便让她在此陪伴公主。因非宫女编制,肯请皇上意旨。”眼光向我轻轻一瞥。我已然明白其意,分明是准备将我召入宫中随侍公主。心中一片茫然,不知独孤贵妃有此打算,但事已至此,无计可施,只得出列,跪伏于皇帝面前道:“奴婢杨茉语,愿入宫陪伴公主!”
只见皇帝转过身来看我一眼,态度和蔼,对独孤贵妃道:“如今六宫之事皆托付与贵妃,你尽可自行决定,拟旨宣她入宫即可。”贵妃言道:“谢皇上恩典。臣妾深恐行事有所差池,还是禀告皇上为妥。”皇帝含笑视她道:“贵妃谦恭自持,多年来朕深为感佩。若是沈妃归来,定然也会视你甚重。”贵妃神情略有一变,随即笑道:“皇上褒奖,臣妾愧不敢当。沈姐姐兰心慧质,睿智坚贞,六宫中人,莫不以其为典范,臣妾亦然。只盼上天护佑,早日归来,与皇上团圆,亦是臣妾之福。”
皇帝听罢笑道:“贵妃深知朕意。今日早朝尚有议而未决之事。朕须得去御书房一趟,上阳宫人谨记,尽心伺候公主,待公主病愈,朕皆有赏赐。”宫人皆跪下恭送圣驾离去。
这边独孤贵妃方对我笑道:“你这孩子倒是机灵。本宫也未事先问问你可是愿意?”我恭声答道:“娘娘和公主如此提携茉语,茉语惟有尽心伏侍公主以报大恩,有怎会有不愿之理?奴婢心甘情愿进宫,今日对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