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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恭送他离去,李进忠本在殿外侯着,见太子出宫,正要跟随,只听他说道:“你不必跟着本宫,在此将本宫吩咐之事安排妥当。”李进忠答应着,待太子去后,对我笑道:“姑娘请随我来。”我忙道:“公公不须如此客气,直呼茉语之名即可。我初来乍到东宫,诸事还须公公提点。”他笑道:“姑娘才是客气了。奴婢随侍太子殿下亦有些时日,有句话须得斗胆提醒姑娘,太子殿下对姑娘甚是看重,便是对如今东宫内几位娘娘亦从未如此,请姑娘务必珍惜机会。”
他此话说得甚是恳切,我略一思忖,问他道:“公公可还记得那日送信与我之事?”他笑道:“奴婢记性再差,亦不会忘记此事。殿下晚间去飞云阁时本心情甚好,回来之后却不发一言,在云宸殿中独坐良久,直至三更时分方去歇息,此后亦不再提及姑娘。奴婢知道殿下近来似有心事,却不知那日飞云阁上姑娘到底言及何事,让殿下如此生气?”
我笑道:“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而已,殿下想是为此不快。”他点头道:“奴婢想亦是如此。殿下对姑娘其实并无芥蒂,因此对姑娘仍是关怀备至。奴婢这便带姑娘到四处走走,熟悉东宫路径,以免以后出差错。”我忙笑道:“多谢公公。”
只见他带我走至云宸殿后侧当值房内,里面有两名宫女正在忙着手中之事,见他到来,齐声笑道:“公公来了。”他对我言道:“这两位是云宸殿的殿前侍女,紫宣和绿绮。这是原华阳公主身边的茉语姑娘,今日起到东宫当差了。”她们和我见礼已毕,只见这两名宫女似乎那日曾经见过,年纪都约比我略长,应是十六七岁之间,温和宛致,且眉目之间可见聪颖灵悟,虽不及蕊欣那般美丽,亦属佳人。其中那名唤绿绮的,正将她那乌溜溜的眼睛瞧着我。
李进忠便道:“殿下已有安排,紫宣以后到王嫔娘娘那里去当差,娘娘选一名新进侍女去服侍公主。绿绮以后可要多多照应茉语姑娘。”紫宣早已笑道:“我们早已知道了,料定必是我去,殿下定然舍不得绿绮的。”
绿绮忙道:“姐姐切勿随意玩笑!太子不喜别人妄言的。”紫宣道:“偏是你最懂他的心思,我也不跟你玩笑,如今赶紧去王娘娘那里报到才是,恐去迟了娘娘责怪。”言毕即匆忙去了。
我见那绿绮应是太子跟前十分得力的侍女,且以后与她共事,此人不可得罪,忙又对她道:“妹妹如今来到东宫,以后恐要烦劳姐姐多加指点,在此先行谢过!”
绿绮看我一眼,亦笑道:“姐姐何须如此客气!说到指点却是不敢当,绿绮亦只是尽心尽力服侍殿下而已,以后恐是绿绮须姐姐提点的时候多些。”
她并不自居为大反呼我为姐姐,话虽客气,但我隐隐觉得她对我之态度并非完全坦诚相待,仍有一丝保留,似是敌意又似是戒备。她既在云宸殿当值,料必太子对我之态度亦早落入她眼中,因此对我有所保留,亦是为了自保,我并不在意。况且我本意并不想来东宫,虽然目前景况甚难,仍是不愿放弃出宫的希望,期盼上天垂怜,赐我转机。
竹里泉声百道飞
李进忠笑道:“你们以后自然多有时日可详细叙谈,请茉语姑娘先随奴婢到宫内走一走吧。”
我随他出得云宸殿,他一行走一行对我讲东宫建筑布局,路径通道,各院所住何人等等,昨日夜间来此,本无心看东宫景物,且是暗夜里亦看不见甚么,直至现在经李进忠带领,才将东宫全貌看清楚。
东宫虽在皇宫之内,却别有乾坤,与上阳宫的精致小巧大不相同。适才我们所在云宸殿,即是东宫正殿,亦是太子日常起居读书会客之所。正殿之后,东南院为太子妃王嫔所居之处,她现下仍是嫔级,尚未进妃位;东北院为太子侍妾韦孺人所居之处;西北院为太子侍妾张孺人所居之处;西南院为太子独居之所,院内设有马厩、射室、剑室等。
陪他四处走动了一下,遇见宫人皆对他甚是恭敬。太子妃嫔的院内不便进去,只是远远看了一下路径,李进忠笑道:“随侍的宫人皆住在跟随的娘娘那里,绿绮和奴婢等都住在殿下的西南院内,请姑娘进去看看。”我依言而行。
此时正当初夏,只见院中树木枝青叶茂,参天挺拔,绿意盎然,遍布怪石嵯峨的假山,假山之上从远处引来清澈泉水,曲折蜿蜒,环流小径之间,如今正是紫薇花开盛时,院畔篱栏皆是疏疏落落,摇曳生姿。抬头却见一片翠竹林正在眼前,弯弯清泉流过,小径通幽,心中不禁暗暗赞叹东宫之景物果然美不胜收,亦可见其主人之品性。
李进忠带我走近西面几间房舍,我料是为我准备所居之处,便问李进忠道:“我可是与绿绮住在一起?”他道:“殿下吩咐,姑娘独居在此,绿绮她们就在左近,姑娘移步往北片刻即至。”我此时已经逛得有些累了,便笑道:“不必了,多谢公公引路。改日再去罢。”
我进了房间,见那里亦是整理得干净雅致,心中明白太子命李进忠如此悉心安排,显然并未将我视同婢仆看待,对他确有一丝感激,只是我心不在此,他对我再好,亦是无用。我刚自房中出来,只见一个内侍匆匆来报:“李公公,太子殿下已经回来了。”
我们不敢稍迟,即刻便出院门往云宸殿而去。
我自偏门进入大殿后侧,只见绿绮正要端了茶水送去,见我来了笑道:“姐姐来得正好,殿下回来了,还有不少客人刚来。”我问道:“不知都是何人?”她笑道:“姐姐初来,恐怕都不识得。”我随她进入殿中,正待要看来者均系何人,却大惊失色,险些站立不稳。
座中一人,白衣银冠,手执一柄洒金折扇,姿态优雅,形容俊逸,居然正是卢杞!一日之间发生如此多的变故,他的身影在我心中早已闪现无数次,我却是做梦都不曾想到,竟然会在太子宫中,大殿之上,如此情形与他相见。他乍见我时,亦似是怔了一怔,目光之中满是疑问,片刻却又回复镇静。却还是忍不住轻瞥我一眼,我嘴角含笑,他似是知我心意,微微一笑不再看我。
太子对此浑然不觉,仍自反复端详桌上银盘内的那枚钢钉。我方才发觉座中还有一人,我也是识得的,却是太子侍读表兄路维扬。他一直都在盯着我看,我方才却只顾及卢杞,不知那些小动作是否已落入他眼中,正在着急。他生性直率,且与太子亲厚也不避嫌,叫道:“表妹!”
太子此时方抬起头来,见他发现了我,笑道:“你们兄妹与本宫甚是有缘,她本是上阳宫人,皇妹今日将她与一名东宫侍女换过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倒似乎是公主要求与他换人的一般,别人尚可,我早已瞥见卢杞双眉微微一动,也不知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路维扬这才“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望我诡秘的笑了一笑,我知他意思是说:“我先前猜测果然不错吧?太子终究还是把你召进东宫来了吧?”我顾不得太子还在跟前,狠狠的还瞪了他一眼。
太子这回分明是看见了,却不以为意,笑道:“你们有话尽可少时再说。本宫今日要你们前来,正是为了本宫昨夜遇刺之事。”他面色转冷,将目光投向银盘,接着说道:“你们都看看,可曾见过此等暗器。”因绿绮尚在奉茶,我忙走至桌前将银盘端起,退步依次将银盘呈给他们看。这些来人均是年纪与太子相差不远,大概也都是身份类似卢杞和路维扬的王公子弟。
行至卢杞之前时,他并未再看我,看到那枚钢钉,开口说道:“微臣见过。微臣认识一人,会发此种暗器。”
太子看向他,问道:“是谁?”
只见卢杞答道:“昔日家师在微臣学成归京之后,曾经复收一徒,名曰公孙靖。后觉此人品行不端,屡教不改,将其逐出师门。微臣两月之前知其人在京都,且曾与微臣交过手,当时所使暗器,正是此物。”
太子沉吟片刻道:“既然品行不端,自然可因利害关系受命于人,前来行刺本宫。本宫所痛恨的,正是幕后主使之人。此事本宫就交与你去追查,有任何消息,须随时回报本宫。”
卢杞道:“微臣谨遵殿下之命,定当追查出背后真相。”路维扬见状忙道:“在下愿意协助卢大人追查此事,请殿下恩准。”太子微笑道:“不必了。本宫委派给卢杞之事,从来无须再假手他人,本宫相信他能力所及,定会办妥。” 路维扬遂笑道:“如此在下就不帮卢大人了。”只见卢杞微笑道:“路兄好意我心领了。”却是呼路维扬为路兄。
在座诸人又商议了些别事,太子言道:“今日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众人皆行礼而退。
我眼见着卢杞亦已离去,却是无机会说话,只听太子对我笑道:“他们尚未去远,你若有话与路维扬说,便要速去。”我见他如此说,大喜过望,忙道:“奴婢谢殿下恩典!”忙追出殿外。
歌吹衔恩归路晚
出了殿门,果然见他们尚未去远,却恰好是卢杞和路维扬并排落在最后,忙叫道:“哥哥请留步!”
他二人闻声回头,路维扬笑道:“妹妹可是在唤我么?”我急道:“自然是唤你,难道是……”本来要说“难道是唤卢大人不成?”却是说不出口,知道今日我对卢杞之神态已尽入他眼中,只得红着脸又瞪他一眼。
卢杞亦笑道:“你们有话相叙,在下先行回避。”便移步走开。我这才忙忙问路维扬道:“我家中可都安好?爹爹可是已知我入宫之事了?芳逸的婚事都准备妥当了吧?”他不再玩笑,说道:“家中都安好,诸事齐备,你无须担忧。只是舅父对你和四表妹甚是牵挂,不知宫中情形如何,听崔大人言道独孤贵妃待你甚好,不知如何会将你送至东宫来?”我遂将近日来发生之事,尽量简短对他说了一遍,他听后笑道:“难怪我总觉得你和太子之间关系甚是微妙,却不知卢大人又是如何?”我红着脸道:“我若能出宫去再说吧,现下说什么都是无用。”
他神情肃重低声对我说道:“妹妹,太子是何等精明之人,你身处东宫,应知此地与上阳宫截然不同。哥哥劝你,有些不实之念,还是速速打消,莫要再想。卢大人多年忠心辅助太子,若知有此一节,必然放手,况且……”,却摇头不再说下去。
我不知他“况且”之后欲说何事,追问道:“哥哥请说完,妹妹不是糊涂之人,只求哥哥明言。”
他依然不肯说出,只道:“卢大人的婚事,恐早已有人安排。你日后便知。”我见他如此,越发着急,问道:“那他呢?……他自己可知道?”他笑道:“如今卢大人亦在此,你何不直接问他?如有疑问,尽可问个清楚,亦省却他日麻烦。”我知他之意是要我尽快斩断对卢杞之念,却不知他所说的婚事是否是指公主,若是如此,我倒并不担心。
我正在暗忖,只觉卢杞已至身边,问道:“路兄与你说了何事,在此出神?”此时天色将暮,我正站在一株柳树之旁,他拉我隐身柳树之后,将我拥入怀中。我不料他竟然在东宫之内对我如此,急道:“此地与上阳宫不同,若是太子殿下得知……”他低头轻吻我面颊,道:“东宫与上阳宫对我并无分别,你尽可放心,我定会有一日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