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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一看,这玄衣少年不就是方才在路上碰到的人嘛。
“宝辰。”宗政久寒最先注意到宝辰,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接过何湘递过来的轻裘,将它盖在了小家伙的身上,然后把他抱了起来,道:“怎么出府去了?”说着,又对着青萝两人呵斥道,“少爷不懂事,你们也不明白吗?宝辰身子不好,你们就由着他出门吹风?!”
不怒自威的声音,吓得青萝两人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连连告罪。
宝辰微微皱眉,视线悄悄地在宗政久寒和那玄衣少年之间滑动了一下,便乖巧地抱住了宗政久寒的脖子,窝在了他的怀里,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道:“父王,宝辰错了,别怪她们。”
“怎么又咳嗽了?”宗政久寒忙拍拍儿子的后背,对跪着的两人道:“宝辰给你们求了情,这次就算了。”
二人忙磕头谢恩,然后低着头站在了一边,后背却是一身的冷汗,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王爷突然发作了她们,但她们明白,一个称职的下人在这种时候,只要服罪就行了。
“父王,他是谁?”宝辰眨着一双无辜的凤眸,小胖手指向了也站起身的少年,笑容纯真而洁白。
宗政久寒看着宝辰对别人露出笑颜,心中不知怎么,有些不爽,不过这种负面的情绪很快就被他压下。
用大掌包住了宝辰露在轻裘外的小手,宗政久寒为两人介绍道:“这是你堂兄,大皇子宗政阡德。阡德,这就是本王的儿子,宗政宝辰。”
“宝辰。”宗政阡德看了宝辰一眼,微微挑起右眉,他喊了一声这个名字。
大皇子?宝辰微微歪头,看着站在桃树之下的小少年,又笑了笑,用甜软的声音喊道:“阡德哥哥。”他装嫩,装得无比自然。
宗政阡德乃良帝的长子,今年十二岁,其母身份低微,被良帝宠幸时还只是个小宫女,慢慢晋升,直到生下了他以后才被封为德嫔。
这个少年让宝辰想起了自己的大哥,南平大皇子,那是父皇的嫡长子,只是出生没几年,便夭折了。也因为这,宝辰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当时的皇后魏氏手中抚养。而为了补偿生下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陈氏,就封她做了宜嫔。
025◆ 阡德回京
当天晚上,宝辰就和宗政久寒说了自己要去平素家玩儿的事情,第二天,他收拾了玩具和糖果,带着青萝一人就兴匆匆地跑去了平素家,仿似一个着急找小伙伴玩耍的孩子。
站在落花居的篱笆前,宗政久寒看着跑得欢快的宝辰的背影,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开心于到平副将家玩,心中不悦,眉眼也沉了不少。
“十四叔。”宗政阡德依旧是一身的玄色长袍,只是腰间的配饰换了个款式。他闲适地站在一旁,往宝辰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
宗政久寒微微挑眉,然后平静地转过了身,说道:“宝辰从小就被本王惯坏了,昨日染的风寒还未痊愈,今儿就跑了出去。这样的他,本王实在不放心让他独自上京,阡德就这样回去禀告皇上吧。”
宗政阡德抿唇,然后点了点头,冷淡地说道:“阡德明白了。”他的确是被他父皇派来平城查访宗政久寒和宗政宝辰的事情的,良帝依然希望宗政宝辰能被送上京城看管,这样,对于牵制宗政久寒很有用处。
那一边,宝辰拉着平素进了他的屋子,并让人别进来打扰,然后和平素一起从后门跑了出去。
山洞就在平城郊外的一座小山北面,入秋后,冷风就呼呼作响,那山洞里冷得让人简直待不下去!
宝辰被风吹得直发抖,看着一点事儿没有的平素,不禁咬了咬牙,得瑟什么!想当初,爷也可以站在冰天雪地之下而不惧寒冷!都是这辈子的身体太弱,加上没有内力护体,一点寒风吹进身,就能病一场!(小柱子委屈地对手指:我哪有得瑟?)
见小媳妇儿瞪着自己,平素眨了眨眼睛,然后咧嘴一笑,乐呵呵地把自己的长袍脱了下来,该宝辰裹上,他今年已经十岁,习武早,长得也高,和婴儿时期没养好的宝辰一比,就是大巫见小巫了,他的外袍包在宝辰身上,像是一个小毯子似的大。
“你修炼内功了没有?”宝辰紧了紧平素的衣袍,缩到了角落里,他抬头问道。
“小柱子五岁就开始练了。”平素不傻,知道宝辰这么问他是关心他,便拍拍自己的胸口,道:“宝辰别担心,小柱子有内力护体,一点儿都不冷。”
“切。”被看穿的宝辰小脸微红,他变扭地转过头哼了一声,才不要承认自己刚才良心发现了一下,竟然关心起这黑小子来了。
不一会儿,山洞就暖和了一些,原来是平素从山洞中移了一块大石头放在门口挡风,又捡了干柴生了火。
宝辰挪动着小屁屁到了火堆旁边,撇嘴道:“看不出来,你还会生火。”我以为你只会喊“媳妇儿媳妇儿”呢……
“嘿嘿,我常和父亲出门打猎,父亲懒,就指使我生火,我还会烧烤呢!”平素抓抓后脑勺,不经意间,就诋毁了自家老爹。
宝辰嘴巴一歪,扭过头不再看这傻小子,搓搓手,感觉暖和许多后,便说道:“我以后都要到这里来修炼内功,你不许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好!”平素一口答应。
宝辰还是不放心,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保证不告诉别人吗?”
“保证!我娘我都不说!”平素瞪着眼睛,指天发誓起来。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一回。”宝辰点点头,心道,如果这小子不小心走漏了嘴被宗政久寒知道了,他就找理由混过去。
宝辰找了个平坦的地方盘膝坐下,双手搭在一起,闭上了双眼,慢慢感觉起丹田内若有似无的气,开始了今生第一次修习内功,而平素则是一脸傻笑地蹲在他的不远处,像一只大黑狗一般,静静地守候着。
他修习的这一套内功心法是他皇甫家独有的,前期进展缓慢,但后期功力的精进速度会与日俱增,配合他皇甫家的一些特有武技,发挥出的威力更是成倍增加。
等晌午快到的时候,宝辰才睁开了双眼,再次嘱咐不许平素说出去后,带着他离开了山洞回府。
回到王爷府时,宗政阡德正准备动身离开。
“父王!”第一次运功并不是很顺利,宝辰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跑到宗政久寒身边的时候,气已经喘得很急。
宗政久寒感觉到宝辰衣服上的寒气,眉眼微沉,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将小家伙抱在了臂弯上,“嗯。”
“十四叔,宝辰,我回京了。”宗政阡德看了宝辰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来平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是不想做的,奈何众位皇子中,数他年纪最大,这才被派了来。
又是一番送行后,宗政阡德衣袍一甩,踏上了一架青灰色的大马车。
宝辰眨了眨眼睛,突然大喊道:“阡德哥哥再见!”
宗政阡德本躺在马车之中,听到这清脆稚嫩的声音,不禁后脊一僵,侧头撩开了灰色的窗帘,他看着那个朝着自己挥手的孩子,那孩子窝在他父亲的怀中,苍白的脸上,那笑容却很灿烂。
当时他没什么感觉,只是点了点头便放下了帘子,可回了宫后,却不知怎么的,无论如何都挥不去那如冬日暖阳一般的笑容。
秋天的落叶洒了一地,它们飘飘扬扬地随风卷地,带走了盛夏的花朵,带来了严冬的寒风。
这一年,终究是不平静的,良帝自知病重,无力回天,便加紧了对包括宗政久寒在内的三位兄弟的打压,特别是势力最大,受先皇宠爱,得百姓爱戴的战神寒亲王。他连发了数封圣旨,要宗政久寒将自己的独子宗政宝辰送上京城,而宗政久寒也一而再地拒绝这个要求。三位亲王与良帝的关系一时间进入了僵局。
寒亲王府,永祥阁书房内,宗政久寒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将又一封催他将宝辰送京的圣旨扔在了地上,狠声命令道:“何湘,以后这样的圣旨,都给本王烧掉!”
“是。”何湘低头应道,这几个月来,王爷顶得很辛苦,他们都明白,他们做手下的,能为主子分忧的事情便只是听令了。
“父王。”宝辰毫不顾忌地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快步走了进来,弯腰捡起地上明黄色的圣旨,扫了一眼,然后抬头笑道:“父王,何不把宝辰送去京城呢?皇上一时半会儿可还死不了,您这样顶着,不是个办法。”
这大逆不道的句话,在场的五个谋臣,谁说都没什么可惊讶的,但出自一个七岁小娃的口,便令人称奇了,他们想,原来这调皮的小少爷是如此的聪敏吗?
宗政久寒那双幽深的黑眸看了宝辰好一会儿,宝辰却是无辜而天真地笑着,一双黑色的凤眸中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胡说什么,本王还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不成?”宗政久寒一掌拍在了书桌上,桌上的砚台毛笔都抖了抖,宝辰听着却高兴得见牙不见眼,颠颠儿地凑到了他父王的腿边,扯着他的衣袍就爬上了他的膝盖。
------题外话------
终于,快去京城鸟~
026◆ 送他一程!
宝辰抓着男人柔软的黑发,发丝上散发着的淡淡清香让他觉得很安心,这种感觉,就好像前生还是南平太子的时候,每次被朝臣们刁难,看见身后还站着父皇时的感觉。这种,窝心的,让人从内而外温暖的感觉,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抱着自己的男人,一如自己映像中一样,他冷酷多疑,他淡漠寡言。可同时,他也和自己以前以为的不一样,他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仿佛就是个真正的父亲一般,仔细地呵护着自己的儿子,用那宽广的胸怀给儿子一份安心安定的港湾。
“可是父王,这样一直抗旨不尊,也不是办法。御史那边一定会借机弹劾,百姓对您的映象也会逐渐下降,等时机成熟,皇上就会下诏说您欺君,企图造反取而代之。到时候,素来与您政见不和的王丞相更会落井下石。一旦兵戎相见,您头上的谋反之罪就不得不坐实。”宝辰知道,自己这些话说出来,必定引来宗政久寒和五位谋臣的惊异,但现在,他顾不了这么多。
话音一落,包括何湘在内的五位谋臣纷纷瞪大了眼睛,不相信一个七岁小娃能把这件事情想得这么透彻久远,即使这一点,他们也早就想到了。
宗政久寒却一直不动声色,他早就知道自己怀中的宝贝不同寻常,欣慰之余又有些不悦,他不高兴的是,宝辰在南平皇宫中到底过着怎样如履薄冰的生活,需要一个那时才六岁的小儿有这样谨慎细致的心思。
“宝辰知道的,可不少。”默了半响,宗政久寒的大手盖在小家伙的头顶,轻柔地抚摸着,语气未明地问道。
“因为这些事情,父王也没瞒着宝辰。”宝辰并不惧怕宗政久寒变幻莫测的态度,这一刻,他只想一门心思地去相信一个人,就像当初相信他的父皇一样。
宗政久寒只是微微笑,却没立刻说话,书房内,众人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直到日头都落下了山,屋内也点了灯,宗政久寒才沉沉地叹口气,这一声叹气,仿佛积攒了这近二十年来所有的无奈和不忍,然而,这一声叹气出口以后,所有的无奈和不忍便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