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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别业那边,待包三哥赴京之后自有他来打理,老师只需想好每次饮宴讲学的主题便可。若是老师国事繁忙、分身乏术,几位师兄都可上台讲学交流。此乃文教盛世,将来不但士子能来听讲交流,便是百姓也能来听讲交流,老师上台讲学更要谨慎。
“我已着人请了汴京名医俞方俞大夫去相府供职。干儿自幼体弱,老师的肠胃又不好,有俞大夫为老师慢慢调理,老师可要听大夫的话啊!
“李格非李大人有一女名清照,与干儿年纪相仿,听闻才思灵敏慧黠灵巧,老师不妨抽空一见。
“语嫣与阿朱阿碧,我就都托付给老师了。待我到了西平,每月必然书信回来,老师不必忧心。
“我去西平之前会先去一趟上海,老师可有什么话要带给迈哥儿?
“老师,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眼见已走出城外数里,再不回头天都要黑了。苏轼终于轻声一叹,将一直牵在手中的马匹缰绳递回慕容复手中,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人非草木,更何况苏轼的情感一向比旁人更丰沛充实。元丰三年认的学生,眨眼七年过去。他见过慕容复狡黠惫懒的神情,他亲自为慕容复加冠取字,为他高中探花欣喜若狂赋诗数曲,慕容复的表妹成了他的二儿媳,他的弟弟子由慕容复称他为师叔而非小苏学士……他与慕容复的情意何止是师徒,分明是父子。
马蹄声渐次递进,苏轼仰头看了一眼将陪同慕容复远赴西平的乔峰,轻声道:“乔壮士,我把明石交给你了。”慕容复远赴西平,战乱之所九死一生,可他却把身边得用的人手全留给了自己,只要乔峰陪他同行。
乔峰深知慕容复武功了得,实在看不懂苏轼的离愁。只是见学士神色哀伤,他还是万分配合地滚下马来,拱手道:“学士放心!有晚辈在,定护慕容周全。”
“那就好,那就好……”苏轼哽咽着点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慕容复。“记得书信回来,为师……走了!”低头自袖中掏出一方绢帕狠狠擤了擤鼻涕,转头登上马车,掉头离去。
乔峰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直至苏轼所乘的马车烟尘散尽,他方回神道:“慕容,我们这就出发吧?”
哪知他话音方落,不远处又有一辆马车烟尘滚滚地自城内杀来。有一个尖细的男声在车上高声叫道:“慕容大人!请留步,慕容大人!”
苏轼一路哭泣着回到城内,他的妻子与弟弟一早便已收拾了行李搬入苏相府,唯有他本人执意要先为慕容复送行,尚未曾看过自己的新住处。
好不容易收了泪,走下马车进入新居。这才走出数步之遥,苏轼又忽而满心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起来。慕容复的品味向来高雅豪奢,苏轼早有心理准备迎接一处雕梁画栋的相府。但如今看来这相府却并非十分奢华,反而这布局摆设令苏轼隐约感觉有几分熟稔却又似是而非。
苏轼的心中正疑惑不解,他的弟弟苏辙竟忽然狂呼狂笑着向他跑来,大声道:“哥哥,这是眉山啊!这是我们眉山老家啊!你看,这一草一木!这房子,这布局……哥哥,我要搬过来与你同住!”原来这苏相府最特别的地方乃是这原本是苏轼在四川眉山老家所住宅院的放大版,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苏轼记忆中的原来模样。
苏轼苏辙兄弟二人自从赴京赶考,除了扶父亲的灵柩回乡安葬便再不曾回去过。转眼,就是二十多年了。弟弟苏辙正兴奋地大叫乱跑,哥哥苏轼百感交集,竟又放声大哭。
场面正是一团乱,苏相府的临时管家风波恶又匆忙跑进来道:“相公,外面有位李格非李大人携女拜见。”历史上留下赫赫之名,世人赞誉“诗词传家、钗环宰相、女中豪杰”的一代女词人李清照,便是在这个时候踏入了她未来公公的相府。
作者有话要说:
苏轼:乔壮士,我把明石交给你了。
导演:这个时候,我忽然很想@包惜弱。贵!圈!真!乱!
慕容:……
第69章 上海见闻(上)
那扬声挽留慕容复的青衣男子虽说装扮普通,可他尖细的嗓音却已出卖了他特殊的身份——皇家内侍。马车匆匆而至,那名内侍急忙跳下马车,向慕容复躬身一礼,低声道:“慕容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朝毕竟是个皇权至上的时代,身为一向忠君爱国的丐帮之主乔峰自然也不能免俗。他听那内侍这般要求,顿时心知马车里必然藏着一位贵人,当下便道:“慕容,我就在这里等你。”
慕容复点点头,扬起马鞭遥指不远处的一处凉亭道:“阁长,这边请。”说罢,便策马向凉亭行去。
一车一马刚在凉亭外停下,那名内侍便又向着马车躬身一礼,避开了去。不一会,一只雪白的柔夷自马车内探了出来,车帘轻轻掀起,竟是淑寿公主亲自到了。
“公主殿下?”慕容复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一身普通民女装扮的淑寿公主给扶了下来。
一身白衣的淑寿公主俏生生地立在慕容复的面前,红着眼低头揉弄着衣带,半晌都不说话。
皇家公主、金尊玉贵,竟能亲自来到这里,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慕容复岂能不明白?他轻声一叹,委婉道:“殿下,下官即将前往西平赴任。这一走,至少三年。”而三年之后,你早已出了孝期,新一届的新科进士也将新鲜出炉,这其中必有良人与你相配。
“……我知道。”淑寿公主方应了一句,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淑寿公主虽说不问政事,可她毕竟在皇室长大,一些官场常例规矩她还是懂的。比如,她还知道:外放官员若再想回京任职,必得升至一部郎官不可,而这个过程通常是在十年以上。那个时候,慕容复应早已儿女成群了。
慕容复见淑寿公主伤心难耐,终究不忍心,这便自袖中掏出一方绢帕递了过去。
淑寿公主却扭头不接,隔了许久,她终于缓缓止了泪,仰起头直直地望住他的双眸,一字一顿地道:“慕容大人,这里再无旁人。无论你说了什么,出你口入我耳,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请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有婚约在身吗?”
正当花期的少女,娇美柔弱,眉目如画,单薄的身躯在风中微微颤抖,好似一支摇曳的鲜花、一朵飘逸的云彩。然而,她的那双眼却澄如水明如镜,那明亮通透的目光如针如炬瞬间便洞穿了慕容复身躯,使他肺腑深处微微作痛。慕容复轻轻握住左拳,许久才敢迎向那双赤诚璀璨的双眸,低声道:“殿下,天意弄人。”
这分明是拒绝,哪知淑寿公主的眼底却泻出一抹欣然。只见她忘情地上前一步,急切地追问:“若是没有……没有她……”
慕容复苦笑着退了一步,躬身道:“殿下,世事如此,何来如果?殿下,请回罢。”
淑寿公主却不肯善罢甘休,只摇着头凄然道:“今日我有勇气来到这里,难道慕容大人便没有勇气说一句实话么?”
“……公主坚强聪慧,微臣也并非铁石心肠。只是……”
“够了!慕容大人,有这一句便够了。”不等慕容复把话说完,淑寿公主已然出声打断他。只见她泪光闪烁却依旧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如花笑靥,柔声道:“淑寿恭祝大人早日寻回未婚妻子,喜结连理百年好合。可若是、若是……当大人寻到她时,她已罗敷有夫,而淑寿尚待字闺中……”
慕容复心中一痛,他知道他该如老僧入定一般无动于衷地听淑寿公主把话说完。然而人非草木,他终究忍不住大步上前把她抱在了怀中。
淑寿公主登时放声大哭,泪珠滴滴滚落,落在慕容复的肩头,瞬间便烫入他心底去。
慕容复轻声一叹,目光遥遥向西望去。在他的西面,那里有关山冷月、金戈铁马,是他为自己选定的新战场。而在他的背后,寰宇旷远、繁花似锦,旧时宫阙所镇守的千里河山、兆亿百姓赖以生存的这片热土,即将迎来一场近乎亡国灭种的大战。
“相国寺外、李家药铺,官家常命人去购置新奇玩意……”淑寿公主搂着慕容复的脖颈,在他的耳边嘤嘤细语。
慕容复陡然一惊,猛然松开了双手。这个女子的赤诚情意迷惑了他的心、扰乱了他的魂,她就好似一块火炭,使他温暖,更能令他毁灭。
淑寿公主不明所以,只满腹疑惑地望向他。
慕容复重重地闭上双目,定了定神,坚定地道:“殿下,微臣不能因为你的情意而害了你。我们今生无缘……”
淑寿公主微微而笑,缓缓道:“即便希望如何渺茫,我也想坚持到确定再无可能……记得书信给我,无论是什么消息……大人,记得书信给我。”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终于钻入车厢,遥遥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乔峰策马上前。此时夕阳如火光芒如炙,映得慕容复的一侧眼眸仿佛燃烧。而与此同时,黑暗的阴影却已吞噬他另一半的身躯。光影交错,如风如浪、如烟如尘,在他脸孔与身形上拉锯幻变。光与影,赤与黑,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在他身上激烈碰撞彼此角力,迸发出一种绚烂至极而又寂灭无声的静美。
乔峰心头发颤,不知为何,心底竟莫名钻出一个念头:他不属于这,他即将消失!乔峰急急滚下马背,大步上前狠狠扣住对方的手腕,声如霹雳般爆出大喝:“慕容!”
慕容复浑身一颤,青白着脸回过神来。“乔兄,人吓人吓死人啊!”
乔峰嘿然一笑,调侃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走吧!”
慕容复起初没有答话,直至他们快马加鞭跑出数十里,他方开口道:“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待日后成亲生子,自然便忘了。”
乔峰闻言不由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慕容,若是我没记错,王姑娘的年纪比公主殿下更小了不少吧?”
慕容复点点头,正色道:“语嫣的婚约我也觉得定太早了。不过好在语嫣与苏迨朝夕相处,不怕不能培养感情。至于公主殿下,我与她一共也只见过一面罢了。”
“救命之恩,已足够以身相许了。”乔峰叹道。
慕容复却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再没有说话。
自从元丰八年苏迈大手笔地买下整个上海镇的土地,眨眼已近两年。原本以滩涂芦苇荡居多的上海镇如今已是天翻地覆。乔峰随慕容复抵达上海镇时已近十月,他本是心思缜密之人,是以甫一踏上这片土地,便觉出不同来。
乔峰虽是丐帮帮主武功高绝,但在宋时的主流社会中他的身份仍属于家无恒产的游侠儿。既为游侠,自然去过不少地方,算得见多识广。然而,无论是在繁华富庶的大宋都城汴京,抑或是在战火连年的边关,乔峰都不曾见过如此宽阔平实的官道。侧目所见四辆装满货物的四轮马车齐头飞驰而过,乔峰忍不住运起内劲在官道上重重一踏。
“这里的道路俱是以碎石、沙土混合而成,最大的优点就是坚硬平实。”慕容复随口道。
“原来如此。”乔峰低头看了眼毫无痕迹的路面,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节秋收已过,家家户户都应忙于储存过冬的粮食,市面上本该十分冷清。然而,在上海却仍旧一片生意兴隆热火朝天的景象。乔峰眼见官道沿途有不少商铺买卖货物,货物的计量单位俱是以百、千计数,终是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