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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慕容复一手扶着额头,如困兽般在厅中来回踱步。他那一身压抑的气息仿佛是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随时都能使他无以负担,失控地大喊出来。可他却始终沉默,只神经质地一圈一圈周转反复。
萧峰紧张地看着他,不敢说话;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过了半晌,慕容复突然转身,直直望向萧峰。“什么时候?……阿朱死之后?还是之前?”
慕容复这一句更是没头没尾,萧峰却已了然于心,慢慢答道:“之前。”
萧峰话音一落,慕容复即刻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片刻后,他忽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边笑边道:“大哥就是大哥,不会这么肤浅只为色欲所惑……所以,为什么你永远都是慢半拍?”
萧峰实无言以对,过了一会,他忽然福至心灵,惊喜叫道:“慕容,莫非你……”他话说半截,便猛然意识到慕容复整个人都已冷肃地再无丝毫生气。
“萧峰,我该死,你更该死!”慕容复沉默地凝视着萧峰,双眸幽深冷彻,好似秋水之渊,不可窥测。“来人!”
他话音一落,泰山再度出现在大厅内。这一回,他身后跟着的是整整百人的燧发枪队。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慕容复一声令下,枪声即刻密集响起。
“公子爷!”阿碧却在此时放声哭喊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萧大王,恭喜啊!表白成功!
萧峰:呵呵!
第156章 各怀心事
萧峰、虚竹、段誉三人的武功早已是独步武林盖世无双,尤其萧峰与慕容复相交十年,对他的一言一行俱了如指掌。是以,不等枪声响起,这三人便已落荒而逃,眨眼便翻出了相府的院墙。
然而,大宋首相遇袭被刺,何等泼天大案?
这三人前脚逃出慕容府,后脚开封府便已下令全城戒严搜捕刺客。一时间,汴京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此一来,萧峰等三人在京城之中即刻举步维艰,无论客栈百姓竟无一人胆敢收留他们,除了——六扇门。
六扇门大统领诸葛正我的府邸坐落于皇宫以西报慈恩寺附近,只因周边一带皆是高官府邸,开封府的差役们来此处搜寻刺客便也客气了不少。登堂入室是绝然不敢的,能够在偏厅喝上一杯茶水与管事嘱咐上两句就算完成任务。由此,诸葛府的管事便也顺理成章地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听闻管事回报慕容复亦受了伤,诸葛正我即刻面色一沉,质问萧峰:“怎么回事?慕容为何也受伤了?”
萧峰扭头看了一眼同样手臂中枪,正由诸葛府上的大夫帮忙取子弹的段誉,不禁摇头苦笑。萧峰等三人的武功虽高,燧发枪的流弹却也照样射中了段誉的胳膊,又擦伤了萧峰的腰部。唯有虚竹身负无崖子、天山童姥、李秋水三人的绝世内功,逃过一劫。
诸葛正我何等精明,只这一眼便已隐约猜到了其中内幕,即刻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诸葛兄!”眼见连诸葛正我都要翻脸,萧峰即刻起身喊了一句。“我此来汴京并非为了挑起争端。”
“你以为凭你就能平息争端?”诸葛正我终是忍不住转头怒斥。“这是大宋与大理之间的纷争,萧兄夹在其中代表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大辽?”
提起国事,段誉亦是满心忿恨,当下大声嚷道:“我大理国事大宋向来忠枕,慕容复却以诡诈手段谋夺我大理,可恨可鄙!”
段誉的书生之言诸葛正我实不屑理会,只似笑非笑地望着萧峰道:“南院大王有何高见?”
萧峰沉默了一会,终是沉声答道:“政治本身并无道义可言,唯有利益。”
如果说萧峰离开宋土四年可曾学到什么,那么这便是他在大辽官场最大的收获。国与国之间只能以实力说话,纵然曾经并驾齐驱情深意重,一旦一方走向衰落,另一方则必定毫不犹豫地吞并其国土壮大自身。曾经实力相当的两国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大理本就是大宋外藩?大理国虽世代忠枕,可也抵不过其所占据的南诏之地本是华夏故土。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今大宋中兴又哪有不收回来的道理?
诸葛正我这才少许有了些笑靥,低声答道:“你能这么想,明石也当十分安慰。”
段誉却是大惊失色,失声道:“大哥,连你竟也是这么想的么?”
段誉自幼受儒家学说熏陶,只知忠君事大。简单来说,便是小国寡民以忠义抱大宋大腿,则大宋也必定以仁义回馈手下小弟。然而这一回,大宋私扣段正淳大做文章谋夺大理国土,段誉深恨慕容复行事歹毒背信弃义,为建功立业无所不用其极。可大理百官话里话外却只埋怨段正淳行事不周,连累大理。待段誉来到大宋见了慕容复,慕容复更是理直气壮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全无半点羞愧。以上种种,与段誉二十多年来所接受的价值理念全然不同,直教段誉茫然无措。
萧峰一见段誉这副不可置信的脸孔便是一阵叹息,段誉如今的茫然与他当年被萧皇后算计的情形何其相似?萧峰知道一时三刻要段誉明白政治十分艰难,这便柔声安抚道:“三弟,你治伤要紧。”说着,又扭头向诸葛正我言道。“诸葛兄,借一步说话。”
诸葛正我睨了段誉一眼,终是顺从地与萧峰一同往偏厅行去。两人在偏厅坐定,萧峰便叹息着道:“大宋与大理之间的纷争,我不愿插手。只是昨夜我那三弟的两个妹子去了慕容府,至于毫无音讯。大理段氏治国的本领如何,我不清楚,但大理段氏的家传武学确有独到之处。慕容既是做大事的人,又何必与两个无名小卒为难?”
诸葛正我耳聪目明,萧峰话音方落,他即刻了然。“所以,这行刺原是昨晚之事,今日你们是去相府要人的?”
萧峰沉默半晌,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诸葛正我呵呵一笑。“想是那段皇爷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与明石一言不合……”话说半截,他又断然摇头,一字一顿地道。“不对!与明石动手的,不是段誉,是你!萧峰!”诸葛正我了解慕容复,仅凭段誉绝然不会将他激怒成这样,唯有萧峰才能令其大失方寸。
“的确是我……”萧峰艰难地道,想到慕容复最后的那个命令,他的心中更是一片荒芜。“……我与慕容,终究今时不同往日。”
这一回,诸葛正我再没有搭话。只见他低头望了一阵摆在桌案上的茶水,良久方道:“萧兄,回大辽罢!这次回去了,就不要再来大宋了。”
萧峰亦是沉默以对,许久才答:“诸葛兄,纵然是家国天下为重,也该容得下人情冷暖。若是诸葛兄的父亲无端被扣、亲妹生死不明,你能坐视么?”
“不能。”诸葛正我坦然答道,“然萧兄可曾想过,为何明石昨夜不曾报开封府,今日却要报开封府捉拿刺客?”不等萧峰答话,诸葛正我便又直言道。“因为你!萧兄,你可还记得明石一样曾是你的结义兄弟?”
“我记得……”萧峰心中酸楚,不由轻声喃喃。“只怕慕容已不想再记得。”
诸葛正我见了萧峰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亦是一声叹息。“今日的事,我不想多问,怕是问的多了便要觉得对不起明石。但当年的事,萧兄如今可愿听上一听?”
“当年?”萧峰方诧异地重复了两个字,瞬间便明白到了诸葛正我的言下之意,登时浓眉一拧。“诸葛兄请说。”
“武林大会之后,明石去见你,回来的时候身受重伤……”
“你说什么?”诸葛正我才开了个头,萧峰已大惊失色。“他怎么会受伤?那日慕容……”萧峰刚要提起慕容博,瞬间便又想起了诸葛正我的身份,急忙咬住话头强行转口道。“诸葛兄,请继续。”
诸葛正我意味深长地望了萧峰一眼,又道:“之后,明石因为公务缠身,始终无暇调理,正旦的时候便再也支撑不住,只得返回燕子坞养病。正旦过后,马涓马大人前往姑苏与明石汇合。哪知明石竟已重病昏迷了大半月,昏睡的时候一直念着雁门关。从此以后,马大人从未在明石面前提起过你。”
诸葛正我这一番轻描淡写的话听在萧峰耳中实有石破天惊的效果,只见他双手发颤面色泛白,语无伦次地道:“正月十五……正月十五……慕容……他病了?病地根本来不了雁门关?”
诸葛正我没有回答,只慢条斯理地道:“这些年明石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官家并非明君,大宋中兴步履维艰。萧兄,你就当是念在往昔情义容他多活几年罢!”
“怎么会?”诸葛正我最后一句话方一落地,萧峰整个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回想方才与慕容复交手时,他的武功退步极多,萧峰已对诸葛正我的话信了八成,立时忧心如焚。“怎么会这样……”
不等诸葛正我答话,诸葛府的管事竟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开封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抓到刺客,解除戒严令了。”
此时,距离开封府下令全城搜捕刺客仅仅过了三个时辰。
诸葛正我闻言便又一叹,低声道:“如此了结,未尝不好。”真正的刺客现在仍是诸葛府的座上宾,开封府解除戒严显然是慕容复的意思。这便意味着:这件事,慕容复,忍了!
萧峰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不敢确定慕容复忍下这口气究竟是为了国事,还是私情?想到诸葛正我方才所言,萧峰更是心乱如麻,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试探道:“那燕子坞……”
“萧兄,”怎料不等萧峰把话说出口,诸葛正我已斩钉截铁地道。“本官应该知道的,都已告诉你。至于其他的事,本官暂时还不想知道!萧兄还是带着你那两位结义兄弟及早离开罢。”诸葛正我统领六扇门,是大宋最大的特务头子,若教皇家得知他与异族有往来,这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萧峰见诸葛正我态度坚决,登时明白了他的立场,当下抱拳道:“多谢!”这便急急而去。他心中委实有太多疑惑未解,需要查明真相。
送走前来探望的开封府尹吕陶,慕容复不由对着阿碧轻轻一叹。“可算如你的意了?去喝药罢!”原来开封府解除戒严,竟是阿碧苦求之功。
阿碧含泪点了点头,轻声道:“公子爷,你不要为难自己。”
慕容复却微微摇头,低声道:“的确是我冲动了……大理尚未归附,段誉还不能动他。阿碧,去将昨夜造访的四名女客也放了罢!”慕容复说完这两句,便也起身回房。他身上的伤实比阿碧还重一些,若想明日正常办公,非得歇息不可了。
然而,慕容复才回房不久,薛慕华又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含笑道:“阿碧虽说受伤,大人的药却不能不喝。”
“多谢薛大夫。”薛慕华在慕容府一向受礼遇,慕容复见他今日亲自行那小厮之事,忙上前接过药碗,痛快地将那汤药一饮而尽。
哪知即便慕容复喝了药,薛慕华却也并不急着走,反而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大人心情郁结于伤病不利,不妨倾诉一番以为排解。薛某指天誓日,今日大人所言出得大人之口,入得薛某之耳,普天之下再无第三人知晓!”
慕容复闻言却只摇头苦笑,今日发生的一切于他委实是身心双重折磨,以至于他到现在说话仍有些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