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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这般说来,是本官污蔑于你了?”,巡察使脸色沉了沉。
庞老爷趴伏在地:“大人,草民是说,这事有蹊跷,望大人明察”
“哦,怎么个蹊跷法?”
庞孝亲急于脱罪,没听出巡察使语气中的不悦,直言不讳道:“我那肉铺,一日供应五头猪,辰时一刻上肉不到申时铺子就能清空打烊,是以,草民不知,这个时辰,那刀肉是打哪来的,还有,那上案的猪,每头少说有两百斤,乡所内每日里临门的顾客,没有千户也有百户,怎得偏偏就出了九条人命”
庞老爷人虽上了年纪,可脑子没糊涂,知晓这次是闹猪瘟那次在他背后捅刀之人又出手了,只是他低估了对方,下手如此狠厉,显然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他心下有些不确定,为了他那点子家产至于如此么?还是说,这里头另有深意?想到此,他侧头看了看跪于他身侧的儿子,心里一抽抽的疼。
“听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巡察大人胡子拉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既如此,那就找个知情的给你力证清白,正好本官也想听听”
不多时,有衙役领着一老头过来,一个照面,钱儿和锭子两个惊呼:“是田管事”
白嘉若有所思:“那田管事是八奶奶带来的吧?”
“是哩,仗着八奶奶得宠,可没少在老宅里作威作福”,钱儿啐了一口,随即又不解道:“这老匹夫算个啥证人,要找也得找刑管事呀”
白嘉暗自摇头,心道这孩子还是天真了点,这哪是给庞老爷证清白来的,这明明是条毒蛇,来索命的。
“堂下何人?”
惊堂木一起,田管事头扣地‘碰碰’两声,才半直起身道:“小的田松,是庞家的管事”
“本官问你,之前你告发,说月余前庞家出过猪瘟,可是事实”
话落,人群又开始嗡嗡作响,巡察使抬眼一扫,这人不愧是武官出身,双眼带煞,所过之处,竟是无人再敢出声。
“禀大人,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田管事赌咒发誓,端的是一派正气,看得一旁的庞孝亲恨不得上前打死这老匹夫,他现在是悔不当初,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这腌渍玩意儿早早赶出去了事。
“既如此,那你详细说来”
田松这般那般,把庞家前些时日被人闹上门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尔后又道:“小的也是在猪瘟一事后才特意留了个心眼,这才发现,庞家肉铺上的猪,都是表面鲜亮,其实内里都还病着,只是他们不知从哪得了个偏方,给猪喂了药,那药其中有一味便是毒寡妇”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来高高举起,自有衙役接了往上递,巡察使匆匆扫了一眼,那纸包又在下首几个着官服的人手里传阅了一番,才招了仵作过来辨认,那仵作也是通药理的,翻检了一番,指着其中一小撮粉末道:“这便是毒寡妇”
巡察使点了点,又冲田松道:“你接着说”
这次,田松腰板挺直了不少:“据说此药能以毒攻毒治那猪瘟之症,小的原也是信的,可后来发现,那药能解一时,却只保得了在上案前无异,其实,根本无用,且那猪又食用了毒寡妇,便更是毒上加毒,至于为何众人之中只发作了几个,也是有缘由的,小的偷偷寻了那野狗野猫喂食过,那肉现买现做了,人食用后并无异状,若隔了夜,就如那九条人命一般,立时发作而死”,说着他对着庞孝亲拜了三拜,道:“老爷,田松虽是个下人,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这般害人,恕小的今日在此大义灭主了”
“好个大义灭主,田松,你个满口喷粪的小人,”,刑管事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他忍了许久,终是没忍住。
“堂下何人喧哗?”
巡察使眉眼皱起,一旁的师爷连忙道:“是庞家另一个管事,姓刑”
“如此扰乱公堂,棍棒轰出去”
这时,田松突然跳将出来,恶人先告状,道:“大人,这刑管事虽不是命案的主使人,却也是知情者,且还是帮凶”,当初在庞宅被姓刑的处处作难,他可都一笔笔的记着,此时不报,岂不可惜了。
“既是如此,那就速速把人捉拿归案”
巡察使大手一挥,立时有几个衙役上前,围观的众人自觉让出条小道,可怜了刑管事,连番挣扎也未有,就被扭着双手押到了堂前,即使王大善想拦也拦不住,还被揍了几棍扔出了衙门。
白嘉一直在观察知县和县丞的反应,那两人起先装的很淡定,这时嘴角却掩了丝笑意出来,如此,他心里便有了底,这事的幕后主使,这两位必在其中,至于那巡察使是否在其中参了一脚,还有待进一步确认,不过,经此一事,可知此人无疑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大人,草民冤枉,草民的主子和小主子更是冤枉,求大人明察”,刑管事被押跪在地也不忘呛声。
“明察,好一个明察”,巡察使一拍惊堂木,直指庞孝亲:“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庞老爷闭了闭眼,道:“草民无罪!”
巡察使不怒反笑:“事到临头,你还敢狡辩,来啊,把犯人庞孝亲和这刁民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话落,四根竹签掷落在地,不知是故意还是凑巧,那签都是红签。
很快,两人被拖出去打了板子,惨嚎阵阵中,巡察使又转头看向庞祝:“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此时的胖子已经傻了,双眼放空,无知无觉。
那巡察使自顾自道:“近日响水乡各家酒楼相继出了失窃案,你可有听闻?”
问话间,有衙役扛着一麻袋上来,走到堂前,把束口拉开,从里头倒出一堆杂物,是鸡毛,兽皮,内脏之类的下水,其中还混着不少断肢残骸,堆在一起颇占地方。
“这是?”,知县和县城饶有兴致地看着。
许是命案有了着火,心情舒畅,巡察使慢悠悠的呷了口茶,靠在椅背上道:“这是从庞家后院的玉笙楼内寻来的,你倒是说说,你屋内怎有这等污秽之物?”
高墙上的白嘉鼻尖微动,他在那血气中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34
蟋蟀声声,夜深露浓,整个县城已是万籁俱静,衙门地牢内,却是篝火通明,大陇朝的牢狱有个很奇特的现象,十室九空,不是说此间治安有多好,而是律例规定所致。
陇朝刑法有五,其一,杖责,此刑法适用于一般的民事案,罪责不重,亦可用银钱冲抵,并不需要羁押;其二,徭役,这里特指短期短距离服役,通俗点说就是劳动改造,此刑法适用于情节较严重的民事案,现判现走,并不需要逗留太久;其三,发配,即长期长距离服役,发配地俱是野蛮荒凉之地,可谓是九死一生,一般的刑事案及连坐之人都囊括在此,定罪后十日之内即刻押解;其四,斩立决,凡摊上人命官司且情节恶劣者,短则五日多则半年,即要行刑;其五,株连,是为刑法之最,寻常难见一回,凡触犯此列者不是巨贪就是叛国之流,行刑之期在半月之内。从以上种种可见,这衙门地牢空旷如此也是必然。
空荡潮湿的县衙地牢,此时只有庞家主仆三人,庞孝亲和刑管事没挨过二十大板,当场就晕死了过去,那巡察使武官出身估计也没上过战场,对堂审之事一知半解,那案桌上的四个签筒,除了捕签外,还有白头签,黑头签和红头签,白头签每签一板,板子下的最轻,二十板下去,既不见血也不破皮,没事人一个,黑头签每签五板,同样二十板子,犯人会皮开肉绽,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红头签每签十板,别看甩出去才两片竹条,却能要了人半条命。那巡察使本想当天就把案子结了,一看人不禁打,还嘀咕了半天,后经着知县提醒,方才明了是他罚重了,可事已至此,人也伤着了一时半刻醒不来,只得暂时收押待审,连带着,庞祝也逃过了一劫。
县丞半夜造访时,庞孝亲刚转醒,他被关在最里间,听得开门声,只稍稍侧了侧头。
引路的衙役被打发走后,县丞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老女婿,闲闲道:“老庞啊,你这是何苦呢!”,
庞孝亲吃力的撑起上半身,断断续续道:“咱们可是姻亲,你可为你女儿和外孙想过?”,在田松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的时候,在公堂上,知县和县丞冷眼旁观的时候,他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
县丞嗤笑:“我别的不多,庶女外孙一抓一大把”,再说了,他早已给那丫头通了信,能做的做了,别的他便不会再多费心思。
“就为了我那点子家产?”,庞孝亲试探道。
县丞却不接这茬,只道:“今日堂上,你那宝贝儿子可是吓得不轻,我适才路过时还瞧见他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不会是傻了吧?”
“……”,庞祝苦苦支撑的手臂一软,重重摔在地上,半响后才道:“这般威胁,是你的意思,还是知县的意思?”
县丞冷笑一声,自顾自道:“若还想保你儿子,明儿乖乖画押认罪,不然,这板子的厉害你也尝过了,换到他身上,那细皮嫩肉的,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你个卑鄙小人!”,庞孝亲瞪着双目,额头青筋暴起。
县丞一脚踩在他脸上,来回撵了撵:“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牢房门开了又关,走道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庞孝亲埋着头一动不动,心下惨然之时,锁链声又起,随之还有半大小子特有的公鸭嗓在他耳边响起:“庞老爷”
庞孝亲猛地睁眼,看清面前之人,不觉诧异:“白嘉?”
“是我”,昔日风光的庞游缴,今日里却极其狼狈,乱发披散,满身脏污,尤其是下半截,血呼啦咋的。
白嘉从怀里掏出个药瓶,那药是王大善跑了好几家药铺子配的,据说是祖传秘方,对外伤有奇效,他揭了庞老爷的破烂裤衩,手一抖洒下去半瓶,疼的庞老爷脑门上直冒冷汗,差点又撅过去一回,喘了半天才缓过劲来,这才又道:“你是怎得进来的?”
“想进就进了呗”,白嘉收了药瓶,又掏出个油纸包来,往前递了递:“这个时辰,也不会有牢头给送吃食的,来来,包子还热乎着,吃几个垫垫”
庞孝亲瞅瞅白嘉鼓囊囊的胸口又看看半敞的牢门,眼里有光闪过:“外头可有衙役把守?”
白嘉不甚在意的点头:“有啊,人数还不少”,不过,对于他这个惯会翻墙扒窗揭瓦之人来说,亦不是难事。
闻言,庞孝亲不知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了白嘉的手,道:“你既有这等本事,日后元宝和刑管事发配之时,你能否护送他们一二”
白嘉把纸包放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庞孝亲几眼,不解道:“你不该央我劫狱救人么?”,怎得成了临终托孤?
“你不懂!”,庞孝亲苦笑的摇了摇头:“逃了,那就成了通缉犯,户籍取消,万事不成,我还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可元宝还小,与其东躲西藏的,不如咬咬牙,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他盘算过,他自己必是人头落地无疑,而元宝,即便失窃案扣在头上,加之连坐,发配年限大致在十年到十五年,完全等的起。
白嘉沉默良久,想想也是这个理,随即又道:“这案子还有翻案的可能么?”
“自古民不与官斗,有理也是枉然,这冤案明日必是要了结的”,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