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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凶煞的卦象,定然不会那样简单,但她却没有想到,高肃打的是军臣单于的主意。
现在大单于被擒,中行说被杀,匈奴大军接连两次惨败,可谓是元气大伤。
云瑶愣怔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他们渐渐地走远了,才慢慢地转过身,回到了营帐里。
胶西王翁主见到她进来,轻轻地“哟”了一声,语带讥讽地嗤笑道:“我瞧着你在汉营里,倒是过得挺自在的呀。怎么,舌头被猫叼着了?失魂落魄的,跟霜打的瓜秧似的。”
云瑶瞥她一眼,没有说话。要是在往日,她一早便还击了,但刚刚听到高肃的消息之后,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同这位胶西王翁主扯皮。她在自己的褥子上坐了下来,有些愣愣地出神。
胶西王翁主嗤笑一声:“哑巴了?”
她淡淡地瞥了胶西王翁主一眼,没有说话。
刚刚胶西王翁主出声时,云瑶忽然想到了一件紧要的事情。前些日子卫青将军说过,要将她们尽快送回代国王都,不过因为当时自己沉睡不醒,才暂且耽搁了下来;现在匈奴人与汉军再次休战,她与胶西王翁主两个人,大概很快就要被送回代国去了。
果不其然,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后,有军士在外间咳嗽了一声,说是卫青将军有请两位翁主。
胶西王翁主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口里说道:“他来得正好。”便冲了出去。
云瑶一个愣神,胶西王翁主已经走远了。她没奈何,唯有紧紧跟在胶西王翁主身后,进了卫青将军临时居住的一间军帐里。卫青将军大概是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正斜靠在一张褥子上,左胁下微微地渗出一些血迹来。
卫青言道,这些天匈奴与汉军再次休战,他想要趁此空隙,将两位翁主送回代国去。
胶西王翁主听闻此言,斜斜地睨了卫青一眼,道:“总算你还识相。”
卫青眼里又隐隐有些怒意。但他还是忍住了。不管如何,眼前这位都是翁主,不好同她置气。
他又转头看向那位代国翁主,看到代国翁主眼里隐隐有些挣扎犹豫之色。
“卫将军。”她犹豫片刻,才轻声开口道,“我自知留在汉营里,多半是个拖累。但眼下依然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卫将军答应。我——在离开之前,我想见一见高肃。”
卫青微微颔首,道:“他今晚便会归来。”
随后卫青便不再多话,客客气气地将两位翁主请出了营帐。
再然后,她们便被等候在一旁的汉军军士们,客客气气地请回了营帐里。
胶西王翁主听到自己将要离开的消息,显得很是开心,连讥讽云瑶的事情都丢到脑后去了。她围着营帐转了好几圈,一面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总算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一面歪头睡了过去。
时间一点点慢慢地过去,不多时,便是夜幕降临。
高肃来到营里时,眉宇间尚带着些淡淡的疲惫之色,但眼里却有着如汉军一般的喜悦。昨夜那一场战事,实在是汉军北上以来,最最凶险的一场夜战。要不是昨晚军臣单于和伊稚斜,还有跟在军臣单于身边的亲信、万骑长、千骑长,忽然间起了内讧,他们还没那么容易得手。
但是匈奴人内讧的原因,却让汉军们感到啼笑皆非。
“自己白天是否见到了军臣单于”,这件简简单单的事儿,也能让他们推诿扯皮整整半晚,最后让汉军抢了先机,长驱直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连军臣单于,都被自己给擒住了。
——虽然有些侥幸,但不得不说,这事儿来得实在是有些巧。
他刚刚一走到营里,就听说了卫青要将两位翁主送回代国的事情。
继而他又听说,代国翁主在离开之前,想要见一见自己。
高肃微微愣了片刻,又问那位给自己传话的军士:“代国翁主可还在营里?”
那位军士憋着笑道:“自然是在营里的。将军这回立下不世奇功,将来封侯封君亦未可知。我看那位代国翁主对将军甚是倾心,将来怕又是一场佳话呢。”
高肃缓缓摇头,道:“翁主云英未嫁,你等切莫胡言乱语,给翁主惹麻烦。”
那位军士连连大笑不止:“将军倒是事事都替翁主考虑周全了。”随后便引着高肃,来到了两位翁主暂居的营帐边上。胶西王翁主已经熟睡,那位小姑娘也睡着很沉,营帐里一灯如豆,似乎有个人在帐里静静地等着他。
高肃心里一软,忽然又有些沉重。他缓步走到营帐边上,低声唤道:“阿瑶。”
她微微愣了片刻,随后便掀了帐子出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他怀里,肌肤有些微凉。刚刚的汉军军士已经带着“我们都懂”的微笑离开。高肃攥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大约是许久未见的缘故,阿瑶的神情有些疲倦,身体也变得单薄了一些。
他低低地喟叹一声,攥住她的手,在她耳旁低声说道:“走罢。我先去和卫将军禀报一些事情,一刻钟后便出帐。阿瑶,你在外间候我片刻,可好?”
——他他、他是第一时间跑过来找自己的?
云瑶眨眨眼睛,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片刻后,她才微微点头,轻声道:“我等你。”
☆、39|39|
云瑶站在卫青的营帐外面,听见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一些声音,但是却听不真切。
周围的汉军军士们都在好奇地打量着她。他们都听说过将军和这位翁主是旧识,但现在看来,他们可不仅仅是旧识而已。这位翁主看起来安安静静的,身子还有些单薄,但在周围森然的刀光之下,却全然不见变色。
这样一位翁主,跟他们那位同样古怪的将军,可算是绝配了。
营帐里,高肃沉声向卫青禀报道:
“军臣单于一生南下劫掠,不下十次之众,陛下对此人早已势在必得;兼之此人生性狡诈,手下强兵良将众多,其中不乏欲设法营救之人。因此,还望将军早些将此人押送长安,迟,则唯恐生变。此为其一。其二,眼下汉军的营地已然暴/露,将军又受了些微伤;军臣单于被汉军擒获之后,匈奴人定会疯狂反扑,我等再留此地,难免被动。故而还望将军早日拔营,辗转他处,以逸待劳。”
卫青按住左胁下的伤,淡淡地问道:“依你之见,他们将从何处反扑?”
“上谷、代郡。”高肃答道,“上谷郡、代郡距离此处最近,也最是容易遭到匈奴人报复。我等当暂且避其锋芒,将边城尽数撤空,等匈奴人入境之后,再一举而击之,方为上策。”
他停了片刻,又续道:“如今军臣单于被擒,匈奴太子于单孱弱,王弟伊稚斜虎视眈眈,恰是我等反击的最好时机。卫将军。”他略略停顿片刻,才又道,“还望将军勿要错失良机。”
卫青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卫青又抬起头,看了帐外安静伫立的代国翁主一眼,缓声道:“上谷、代郡……要是代王能征善战,那倒还罢了;偏偏代王年纪甚长,代王子又年幼,郡*多半便废弃在那里了。要是郡*与我等从旁协助,胜算自当大为增加。可惜——”
可惜代王他不会打仗,代王子也不会,代国太尉纯粹是个摆设。
卫青想到这里,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语气也有些微沉,道:“你去罢。”
高肃应一声诺,又退出了营帐之外。
朦胧的月光里,汉军们依然在三三两两地巡逻。他看到阿瑶站在月光里,背对着他们,望着一根尖尖的木矛发呆。高肃走上前去,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她彻底笼罩在其中,低唤道:“阿瑶。”
她转过头来望着他,笑道:“已和卫将军谈妥当了么?”
高肃微微颔首,道:“已谈妥当了。”便带着她来到营外的一片林子里。这里是高肃离开之前,他们曾呆过半晚的地方,四周围很是宁谧,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高肃一双有力的臂膀环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隐然喟叹了一声。
她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靠在高肃怀里,指尖摩挲着他的手背,轻声道:“原本我有许多话想要对你说。但乍一见到你,却不知道应当从何说起了。”
高肃闻言,低沉地笑出声来。
他亲昵地蹭蹭她的面颊,高挺的鼻梁划过她的眼尾,声音里略带着几分沙哑:“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阿瑶认真想一想罢,不管有什么话,我都一字不漏地听着。”
言罢,又俯身在她的颈侧,轻轻吻了一下。
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肌肤上,连带着微凉的肌肤也变得有些微烫起来。
她往高肃怀里靠了靠,将头枕在他的肩窝里,喃喃道:“那些话都是很久以前想要问你的。例如你为何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例如我要回代国去了,下一次见面还不知是何时。例如……”
高肃静静地拥着她,将那些“例如”都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例如在他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担心的,但却未曾表明,直到他顺利归来之后,心里又慢慢地安定下来。例如她听说他擒住军臣单于之后,忽然又有些担心,匈奴人是否会将他恨之入骨,继而疯狂地报复。
她将自己的心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说给他听了。
高肃拥着她,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轻吻她的面颊,在她耳旁低低地笑。他知道阿瑶心里在意自己,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欣喜。但阿瑶坦言那些日子的担忧,他心里又隐隐地感到有些歉意。
就这一次罢。他暗暗地对自己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含糊不清道:“我也有一句话,想要对阿瑶坦言。”
声音低低的,略带着一点儿暗哑,仿佛那日在临行前,兰陵王欲言又止时的暗哑。
她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微微仰着头望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什么话?”
他定了定神,忽然感到有些局促。
那些话留在他心里,其实已经有许多时日了,沉坠坠的像是一块铅。上回在离开之前,他曾想对阿瑶明言的,但那时自己无甚把握,便又暂且按捺下去了。
现在,阿瑶将要离开,前往代国,下一次要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因此他——
高肃捧住她的面颊,凝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地问道:“阿瑶,再嫁我一世可好?”
最艰难的那几个字已然开口说了,后面的那些话,也仿佛都变得顺理成章。他轻抚着她的面颊,有些憾恨又有些不甘地喃喃说道:“上一世我命主孤煞,又遭逢乱世,累得你也一同受罪。阿瑶,我心里一直都——我想与你再做一世夫妻,相携白首,你可愿意?”
他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她,眼里隐隐有些期盼之意。
她微微动了动嘴唇道:“我……”
天啦他怎么会忽然开口让她嫁给他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呀难道不应该是先谈会儿恋爱哦不他们已经在谈恋爱了呀所以她应该答应他的话吗天呀她还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呢怎么当新嫁娘呀要是她忽然答应了会不会显得太突兀呀要是不答应他会不会难过呀不对这本来就是他们上一世约定好的呀……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搅成了一团乱麻,连带着目光也有些迷蒙起来。高肃仍旧在沉沉地望着她,墨色瞳仁里如同有一倾大湖,将她慢慢地包容在其中,不知不觉地,她下意识应道:“好、好啊。”
耳旁响起了高肃低沉的笑声,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她的唇角上,轻轻浅浅,一如他惯常的温柔手段。她推推他的肩膀,但却被他用手覆在了眼睛上,听到他沉沉地叹息出声:“阿瑶。”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