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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怡视线下移,捏着衣角,讷讷不语。
辛四娘眉头一皱,隐隐动怒,“爹为了七娘不明事理,她们不去规劝,反倒跟着骗起家里人了。当真是胡闹。”
事隔许久,林子怡虽还是介意,但比起刚开始知道此事时要想开许多。
辛四娘一直将她当作家人来看,从幼时起到现在,从未更改。
林子怡虽伤心于辛老翁对自己的欺骗,却只是划清界限,没有继续深究,就是因为她不想有朝一日辛四娘归来,听说此事时感到难堪。
辛四娘虽然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但生气起来却着实让人觉得害怕。
辛家上下无不敬畏,包括辛老翁,都要怕上那么几分。
再加上天赋异禀,修为极高。
辛四娘在狐族中还是颇有威望。
林子怡本以为辛老翁和十一娘他们会领会她的意思,将此事这样悄无声息地掩埋,不让辛四娘察觉。
谁知,他们竟自己说了出来。
林子怡见辛四娘仍是余怒未消的模样,悄悄过去勾住辛四娘的手,安慰道:“别生气了。我这不是都处理了嘛。”
辛四娘闻言“啪”地拍了她的头,“你那叫处理么?受了委屈还想把这事藏起来怕我知道。他们几个还妄想蒙混过关,藏着掖着,要不是我早……”
她说道此处不自然地顿了顿,生硬地转折道:“总之,做错了事总该受罚。你放心,我已经代你罚过他们了。”
林子怡知道以辛四娘爱憎分明的性格,只要是她觉得做错的事情,绝不会因为做错那人,是她的家里人而手软。
所以,林子怡也没打算打听辛四娘是如何惩罚的。
她依偎在辛四娘的肩膀,眼中望着辛四娘后脖颈上那淡淡的箭矢伤痕。
长白山时常有猎人上山打猎。
她们那时还小,修为低,被猎人盯上也只有逃跑的份。
猎人冲林子怡放着箭,眼见着那箭就要扎在林子怡的身上,她害怕地瑟缩着不敢动。
然而箭虽落下,却并没有落在林子怡身上,而是从替她挡了一箭的辛四娘后颈中划过,斜斜插在地上。
后来察觉不对的辛老翁匆忙赶来,施了个妖术,将那猎人吓跑,把她们救了下来。
然而命虽然保住了,辛四娘脖颈上的伤痕,虽然逐渐转淡,却始终没有消去。
林子怡握着辛四娘的手,感慨道:“从小时候开始,四娘你就一直护着我呢。”
辛四娘回握她的手,温柔地笑起来,“小时候不是都约好了么?只要我在世一日,就护你一日。”
辛四娘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带着些许迟疑地问道:“倘若,我以后为了护你,而做了一些事。你可会怪我?”
林子怡不懂,“你为了我去做的事,我为什么会怪你?你今天说的话都好奇怪啊。”
辛四娘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着说:“大抵是从沙漠出来没多久,还没适应。”
林子怡似懂非懂,也没有过多探究,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倒是遗憾。你出嫁时我在洞中沉睡,没能看到你出嫁。”
辛四娘满不在乎,“狐嫁女无非就是那几套。不过你就算当时醒着也是看不到的。”
林子怡不解,“为什么啊?对了,你都五百年没出沙漠了,你嫁的那位怎么突然舍得放你出来了?”
辛四娘表情平静,“我要嫁的是一个凡人,当时七娘为了个负心汉被打散了魂魄,爹在气头上,死活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我见着索性也说不动,就直接随着那个凡人去了沙漠定居。过了五年,他便离世了。”
至于为何出了沙漠,不是他舍得放她出来,而是她终于舍得放自己出来。
辛四娘将那句惹人伤怀的话语咽下,只是将这事平稳地叙述出来。
她两只眼与林子怡对视,极为认真地说:“所以,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和一个凡人在一起?”
林子怡眨眨眼,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
她知道辛四娘远嫁,辛老翁又不愿多谈,所以她一直以为辛四娘呆在沙漠是极其幸福的。
毕竟辛四娘从前不是个能忍得住寂寞的性子。
倘若沙漠无趣,她早就会跑出来,或是四处游历,或是来找林子怡,她绝不会留在那里。
那个人仅活了五年便离世了,可辛四娘却守在了沙漠几百年。
相守五年,却留下半生寂寥。
辛四娘并没有一字一句地叙述自己在沙漠这几年到底是什么心境,而是任由林子怡去想。
作为一个过来人,她是十分不赞同林子怡去喜欢什么凡人。
凡人本就短命,更何况林子怡选中的那个人听说也没几年活头。
可是作为林子怡的朋友,她却不会阻止林子怡去喜欢雨化田。
辛四娘只是希望她能够想清楚,如今所做的选择,是否当真是她想要的。
然而林子怡却丝毫没有犹豫,表情认真地点头,“这些我都清楚,也反复想过许多次,可我还是喜欢化田兄。”
林子怡声音极轻,“况且,仅是相伴几年,我又怎会轻易放手。”
辛四娘抿抿唇,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这便是辛四娘不愿让林子怡恋上凡人的最大原因。
辛四娘虽然性格坚毅,敢爱敢恨,但她懂得放手。
可林子怡好似被他们保护得太好,至今仍是天真无畏。
手中只要抓住了一样东西,除非让她自己明白再也抓不住了,她才会选择放手。
林子怡虽然外表上活泼开朗,总是没心没肺,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但心里却是十分执拗。
她可以不怕天雷,不惧天规,去寻那些明知凑齐了也不会达成目的的魔器。
如今,当然也可能为了雨化田能长长久久陪伴她,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再加上林子怡那家子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人物,更衬得林子怡的想法有些危险。
辛四娘懂她,还有一个人也懂她,所以辛四娘才会受那人所托,站在这里。
辛四娘蹙起眉头,“你该不会想要效仿你三姐的做法吧?”
林子怡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地说:“办法我还没想好。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吧。”
辛四娘“啪”地拍林子怡的头,“不省心。”
林子怡:“……”
林子怡捂着头,“三娘你这是挑西瓜顺手了么?手好重啊。”
辛四娘眼睛一转,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说起来,沙漠那边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得很,说不定我会有法子。”
林子怡惊讶,“真的假的?”
辛四娘托着下巴,咬了口苹果,语气笃定,“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总能找到些法子。”
辛四娘似乎想到什么,问道:“对了,我来这府里找你时,那个小丫头说你去金陵了。你去金陵做什么?”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林子怡就觉得委屈,扁着嘴,开启唠家常模式,“四娘,我跟你嗦,就我这趟金陵去的。诶嘛,老糟心了。这家伙给我捅刀捅的,心都碎得跟饺子馅似的洒满地。”
林子怡左右动了动,“这石凳坐着有点凉,不符合我的语境,要不然咱俩上炕上唠唠吧。”
辛四娘:“……”
辛四娘:“……我上哪给你变个炕出来。”
然而说归说,以辛四娘的法力,区区一个炕还是能变出来的。
于是路过的仆人一脸惊悚地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盘腿坐在露天炕上,聊得热火朝天。
仆人了悟了一般喃喃自语,“我说雨大人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对谁动了情,原来是喜欢这么独特的类型的啊。林姑娘真厉害,转眼间就能砌好一个土炕。”
林子怡没有注意到这种事,兀自在那边叙述,“我一开始不是收集魔器嘛。徐本槐那个鳖犊玩意就坑我,弄了一堆假的糊弄我。结果不知道干啥玩意,玉帝把他叫上去他就嘎蹦一下死了。然后玉帝那个秃露反帐的,要我去找太子长琴,还提什么偷小寂寞之剑。”
辛四娘不解,“什么?小寂寞之剑是个什么东西?”
林子怡想了半天那个东西原名叫什么,才迟疑说道:“好像是叫焚寂。听说是上古贼凶贼凶的剑之一。”
辛四娘:“……”
辛四娘:“上古凶剑之一。这种称号不适合用东北话这么翻译。”
辛四娘将苹果核立在石桌上,一拍大腿,“你要焚寂好办啊。我刚出沙漠的时候,在天墉城里呆过一段时间。”
林子怡惊奇,“天墉城你怎么进去的啊?”
辛四娘不解,“就那么走进去的啊。我从后山进的。当时还在那里看到了个小孩。说十句话不搭理我一句,我就把他揍了一顿。”
林子怡:“……”
林子怡:“……你在道士的地盘都干些什么啊。”
林子怡吐槽一句之后,继续讲述自己的辛酸事,“当时吧,我就寻思着不对劲。你说玉帝那个欠儿登满脸写着我有阴谋,根本不可信。但好歹有线索,我就答应了。后来打听到有个破镜子在金陵,我就屁颠屁颠去了。谁知道这一去把我给坑的呀。”
林子怡愤怒地啪啪啪拍着炕,“欧阳少恭那个王八蛋,居然告诉我当年其实是我误会了。白士卿的魂魄根本不在魔器里,而是让他给顶散了。这么多年其实和我相处的人是他。他说他会渡魂,渡着渡着就把我给忘了。忘了就忘了老老实实呆着不行么,还偏跑我这来撩贱,气死我了。”
辛四娘表情意外平静,“你说的那个欧阳少恭在金陵是吧?”
林子怡一愣,“啊?啊?这,这么多天应该早就走了吧。你要干嘛?”
辛四娘:“拿他血祭。”
林子怡:“……”
林子怡:“……你冷静啊。”
林子怡托着下巴,有些沮丧,“其实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生气,可还不想让他死。毕竟他身为白士卿的时候,一起共处了那么久。纵使他最后骗了我,可知道他活着,总比死了好。日后形同陌路,再不相见便是最好了。”
辛四娘不满,“倘若要我遇见,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林子怡无奈地笑了笑,打着马虎眼,“你听我继续说嘛。”
林子怡想到下面的事,表情有些愁苦,“我昨日被玉帝叫上了天庭。偷听到他们打算利用我收集魔器的事来针对大圣。我本来是想告诉大圣,让他提防的。大圣之前留给我毫毛,要我烧掉召唤他,可我昨日烧了,他却始终没有出现。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了啊?”
辛四娘低着头,蛮不在乎地说:“那猴子不是蛮机灵的嘛,说不定早就察觉了。”
林子怡歪头,“可不亲自同他说一声,心里总是不安。”
辛四娘抬头望着早已布满了繁星的夜空,“他该来时,总会来的。”
天色已晚,辛四娘也该回去。
她从炕上跳下,手掌轻轻拍了拍林子怡的头,“你也不必为了欧阳少恭的事太过伤怀,也不必为命运而嗟叹。你有我,有大圣,有你的化田兄。这世间广阔,有你喜欢的人,还有爱着你的人,已是足够幸运。”
林子怡握着辛四娘的手,低低地应着,“恩。我都明白。”
辛四娘笑起来,“对了,你不是想看狐嫁女的场景嘛。七月初七,族里有一场婚礼,你要来瞧么?”
☆、第八十一章
七月初七,正是七夕。
街市比起往日多了几分喧闹,还不到正午,商贩们便开始在铺子上装点起夜晚的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