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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乱世流浪的人都是令人值得尊敬的。
她又独自一人去了有间客栈,找丁掌柜要了一坛桃花酿造的酒,自斟自饮了起来。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颜路说桃花性寒,让她不要多饮,她也确实将这句话听进了心里,许久都不曾再喝过。只是……
颜路到有间客栈时,看见的便是默默饮着酒的商橒,脸上的神情与这屋外晴朗的天气恰恰成了反比。商橒听得出颜路的脚步声,故而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放下了陶杯,淡淡说着:“今天……我看见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颜路跪坐在了她的对面,也顺便将陶杯和酒放到了她够不着的地方,她的手有些湿冷,他微微蹙眉,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
商橒不过是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夫君,而后又垂下眼来,“一个……和师父背影很像的人。”她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跟着他,看着他回到自己的家里,直到门闩落下的声音响起,我还是希望他能回头看我一眼,或者听他唤我的名字……我在他的家门口站了很久,既希望他出来,又害怕他出来……”
颜路沉默了有顷,他知道不管是商橒还是萧子倩,对她们所生长的那个世界均有一份割舍不下的情感,毕竟那一个地方于她们而言,叫做“故乡”。商橒常说月是故乡明,萧子倩常说“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问她:“当年月神已找到空间罅隙,那时你和子倩为何……”
商橒打断他的话,语声里还带了三分醉意,“来到这里并非我的本意,可是留在这里却是我的意愿。你一定会问,我留在这里,另一个时空的家人与朋友怎么办?可是倘若我走了,你……又该怎么办?”
“……”
“你也回答不上来,是不是?”她的头微微一偏,刚好看见几只麻雀自头顶的斜上方嬉戏而过,“这本就是一个相互悖论的问题,无论选择哪一边,总是要辜负一些人……”
商橒的手在颜路的掌中渐渐恢复了原有的温度,他微微一笑:“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阿橒已经长大了。”
“是么?”她忽而又笑得像个孩子,“那你夸夸我。”
他抚摸着她的头,带着浓浓的宠溺说:“阿橒真厉害。”
她没想到颜路真会说,按照她的想法,颜路应该是摇头淡笑的,没想到……脸上泛起了红晕,比三月芳菲无尽的桃花还要昳丽几分。
花开花落,转瞬经年。颜路与商橒接到萧子倩的书信也往曾经的咸阳,如今的长安而去。长安留侯府在商橒的想象中当是颇有气度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堂堂留侯府,竟不过是一幢六进的普通府邸,除了比寻常府邸稍大一些之外,着实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在见到萧子倩时,商橒认真道:“留侯秉性高洁,着实令人钦佩。”
萧子倩扑哧一笑,拉着商橒在前为颜路引路道:“他又不在,跟我说有什么用。好了好了,你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好好休息一下,三天后是我和子房的成亲纪念日,我让他请告了个假,我们好好聚一聚。”说着像是觉得缺了什么,又朝大门外望了望,“嗯?师尊呢?”
颜路道:“师兄要打理庄内事宜,是以要晚几日到。”
萧子倩点了点头,虽然理解,但也颇为有些失落。其实在她与张良成亲时,伏念就告诉过她不必再称“师尊”,改称“师兄”即可,可是萧子倩不愿,她福身行礼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尊恩情,子倩难报万一。”
或许真是被萧子倩的这一席话所感动,恪守礼制的伏念亦没有再过多地去纠正这辈分看起来有些混乱的称呼。在他的心里,萧子倩不必小圣贤庄的任何一个弟子差,甚至在某些方面,她比许多人都要优秀。
三日后,张良当真是卸下了一切繁琐事物,在商橒眼里,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了一派悠闲的意味。听萧子倩说自天下重归大汉一统之后,已渐渐太平,可张良却是越发的忙了,刘邦隔三差五地就要召他进宫议事,好不容易请个病假,这当皇帝的还亲临留侯府,亏得张良演技卓越,否则这欺君之罪非做实了不可。
商橒听了这些吐槽后,连番笑个不停。忽然觉得自己能时时刻刻待在颜路身边着实是一件太令人感觉幸福的事。今日也不知张良是怎么跟刘邦说的,总之他这一天都在萧子倩身边,她想做什么,他都依她。午饭时的敲门声打断了留侯府的沉静,商橒顿住了正欲拿杯子的手,张良与颜路对视了一眼,而后似是无奈一笑,而萧子倩,则是亲自应门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讨厌。当门打开的时候,是陈平一张笑得酷似狐狸的脸。
他对着面前昳丽的女子行礼,张良这时也走到了门口,“就知你不会如此轻易帮我,先进屋罢。”浅浅一笑,他向自己的妻子介绍,“陈平,你应该知道。”
萧子倩对着陈平拂身,虽然她很不开心这独占张良的日子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但谁让陈平是张良的朋友呢?何况这朋友还不是一般的朋友,具有狐狸的属性,可谓和张良算是同道中人。
陈平一脸笑意:“可算是见着夫人了,子房果真艳福不浅,有夫人这样的女子相伴,莫怪乎他心生隐退。”
萧子倩淡淡道了一句哪里,补了一声不敢之后便拉了商橒一起去厨房准备茶具为他们煮茶。茶是桃花为瓣,因为张良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她总会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存下许多。
陈平是头一次喝这样的茶,觉得新鲜便多偿了两口,入口的清香让他想到了暮春三月的温软。微啜一口之后他放下掏杯,“子房,朝堂之上少了你,当真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你不知今日朝会有多无趣。”
张良一派闲散,“哦?到不妨说来听听。”
陈平呵呵一笑,摆手道:“琐事罢了,不值一提。”
张良亦是一笑而过,如今国家初建琐事的确繁杂,前几日刘邦还想着是不是能将桑海小圣贤庄的伏念与颜路请出,以他们才学,皆是出将入相的人才,区区桑海岂能一展报复?他与张良提及此事的时候,张良也只说会修书,至于他的两位师兄是否愿意,他也无法左右。刘邦怅然了许久,这样模凌两可的回复是他认识张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听见。
陈平早年还在求学时,便已听过齐鲁三杰的大名,后来得遇张良,他引为知己,又从张良哪儿听闻了不少关于伏念与颜路的往事,自此便对桑海小圣贤庄心生向往,如今颜路便坐在他的对面,他又岂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张良见陈平与颜路甚是聊得来,便留他一起吃午饭,陈平没谢张良,倒是一脸揶揄地看着萧子倩问:“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萧子倩轻笑,笑得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君侯乃子房挚交,既是子房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了,尽管留下便是。”
其实只有商橒在一旁看得最清,如果眼光能杀人,陈平已经被萧子倩捅了不知多少刀了。借喝水挡去了脸上笑意,却见倒是陈平一愣,他印象中有好几次与张良闲聊时他都会提及自己的这位妻子,甚至不惜拒绝皇帝的女儿,刘邦对此自然是不高兴的,但他似乎也没办法,张良此人,一不图名,二不图财,不过拳拳心意,留恋故国,若不是他再三挽留,他早已携妻远去。
举起掏杯,陈平开始渐渐知道为何张良会如此钟情眼前的女子了。微勾唇角,“夫人气度,寻常女子当真不及。好了,我不过是好奇而已,如今见着了自当告辞。”对着颜路深深一揖,“先生风骨,平仰慕多时,若先生愿屈尊结交,平敢请先生与尊夫人旬日之后移步寒舍一叙。”
颜路亦是一礼:“君侯过谦了,颜路定当携妻登门拜访。”
“陈平定扫榻以待。”深深一躬后,他转身弗袖,与来时一样,脸上带着狐狸的笑,消失在庭院深深处。
揉揉萧子倩的头,张良笑道:“人走了,你开心些了没?”
萧子倩伏在了安几上,头一歪,目光一瞥,“不开心。”
他抬起她的脸,“为什么?”
她又将脸撇开,“不为什么。”
张良挑眉,不过这话也的确是萧子倩能说出来的,想想自成亲以来,自己的确甚少陪在她的身边,捏着她气鼓鼓的脸,他失笑道:“莫要气了,等师兄来了,我们就与他一起去回桑海如何?你不是想念以前的生活了么?”
她摇头,“不去,哪儿也不去。”
“……怎么?”
萧子倩趴在案几上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天气好热,我想睡觉。”
“……”
☆、三十二、高山流水
旬日之后,留侯府门前来了一辆装饰还算华美的牛车,牛车上驾车的正是陈平派遣来接颜路与商橒的家老。颜路朝着家老行礼,商橒随后福身,家老佝偻了身子也觉得还不起眼前这对年轻夫妇的礼,还是颜路上前搀了他一把,说了几句话之后牛车晃晃悠悠而去
汉朝初建,一切从简。坐在高位的刘邦听从朝会时大臣的意见,取道家无为而治天下,休养生息,与民休憩。一切就正如这初升的朝阳,无处不透露着欣欣向荣的气质。商橒是第一次坐牛车,牛车自然是比不得马车快的,但它至少比马车平稳,平素在马车里一晃而过的景物,在这牛车里到可以慢慢欣赏了。
她朝外看了一会儿街景之后,转头问颜路:“夫君,你觉得户牖侯见你之后会说些什么?”
颜路想了想,却不答,笑道:“阿橒觉得呢?”
“夫君这般聪明的人都不知,我又怎知?”她的目光又被街上的景色吸引了去,这昔日的咸阳洗去了金戈铁马的肃杀,换上了一世长安的梦想。关中人多半为秦人,朝代虽换,可风气依旧是浓浓的秦风。就在牛车路过一家客栈时,里面的歌姬唱的还是《秦风蒹葭》。苦酒的味道随风散落在了长安的街道。
望华车,市井夺未央。尘沙起,鸿门巧对王。
纳贤良,无为得天下。三章法,垓下定汉疆。
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令人啧啧称奇的事迹,谁又会想到曾经那个毫不起眼的泗水亭长会是如今庙堂之高的陛下?咸阳宫易主了,似乎秦始皇的逝去也带走了大秦的赫赫风声,那个曾经唱着“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君臣早已掩埋在尘埃的背后,只留下了骊山地宫下浩浩汤汤的兵马俑……
但商橒知道,至少有一个人是记着的,而且记得还很清楚,那个人,就是萧子倩。
那日陈平走之后,萧子倩虽还是和张良在调笑,但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其实张良也看出来了,他还说萧子倩自从回到他身边之后就与以前不一样了,至于是怎样的不同,他一时也难以说清,或许用颜路的话说,是觉得眼前的这位姑娘长大了罢。
世事的沧桑的确能洗去人的铅华。
当落日西斜时,萧子倩换了一身较为素雅的衣衫,偷偷摸摸地想从后门溜走却被商橒逮个正着。她唤她的名,而她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竖了一根食指在嘴边谨慎地说:“嘘……别这么大声,要是惊动了张良就出不去了!”
商橒失笑,走到萧子倩身边也降低了声音,“出了什么事?看你这么鬼鬼祟祟的……”
萧子倩磨叽了一会儿,觉得商橒和她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应该能懂她的心思,于是她提议商橒先与她一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