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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
商橒的这一番话倒是让颜路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时候他还只是刚入门,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自己的师父——那位满头霜雪,却精神抖擞的老人有着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战国时期,天下大争,诸子百家中法家、兵家最为各国君主重视,颜路身为宗周后裔,自然也是想重振周室,他有想过学法,也想过学兵,直至遇见了老师,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追寻的,真正想要的,正是儒家所倡导的仁政。
要说百家士子谁最有文化,儒家绝对当之无愧,然而若说富民强国,天下人皆会毫不犹豫地言说法家,商君变法,使秦于二十年之内崛起;申不害变法,亦使诸侯不敢小觑韩国……可法家终归是轻罪重罚,使民畏法而不犯法,于动乱的时代自是一剂良药,可当社稷稳固之时,则应以儒家为主导,仁政,毕竟是天下人思之念之的。
“夫君,你在想什么?”商橒抬手在自己夫君的眼前晃了晃。
颜路微微敛了心神,“阿橒,你是为什么要学画画呢?”
“为什么?”商橒偏头想了一会儿,“……觉得好看啊,老师笔法传神,画的就跟真的一样,我佩服老师学问,便缠着外公去说情,之后老师就收我为徒了……”说到此处时她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历史,我不认为那些过去的事情就是真的过去了,只有能学以致用,以史为鉴,很多事情一定可以做得更好……我学东西就是凭一时喜好,其实也没什么太大深意……倒是夫君,你……又是为什么习剑?”
商橒自然不会拘泥于儒家就是一群书呆子,其实在这个时代,士子们多半是文武双全的,只是术业有专攻而已,尤为突出的便是墨家,墨家剑阵天下闻名,剑阵出动处,暴政比消。是以秦始皇会对墨家动手,亦是情理之中。
然而颜路却不同,他似乎什么都会,什么都精,于文,俨然有泰斗之势,于武,放眼天下几乎罕见敌手。商橒暗暗叹息,这到底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来这一身的本领?相比之下,她则惭愧多了。
颜路笑笑,“诚如你所言,不过是想回护自己珍视之人。师尊曾言,即便手中无剑,心中应存慧剑……”揉揉商橒的头,“不说这些了,想必你不会感兴趣罢?”
商橒鼓起腮帮子一脸的不赞同,“谁说我不感兴趣了?”忽又灿然一笑圈住颜路的脖子,“我最喜欢这些了,在那些上古的传说里,不是还有剑仙么?他们剑法飘逸,常携剑云游四海,所谓‘翩翩白衣云端客’不正是他们的写照?”
“呵……到不知你还对这些感兴趣。”顿了顿,他问,“那么,在你看来,是逍遥游好,还是像现在这样?”
商橒没有回答颜路的问题,只是说他的选择便是自己的选择,他的决定便是自己的决定。生死相随,魂魄相依,不过如此。
后来颜路弹了一首曲子,正是《沧海龙吟》,而商橒则是在一旁铺陈笔墨,将他弹琴的样子画了下来,只是画完后她极为不满,本想剪了重来,却被颜路拦下,他举起墨染的绢帛,眼含温润,“如此佳作,怎要废弃?阿橒,有时候你就是将自己逼得太紧,其实你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了。”
商橒就这颜路的手端详着才完成的画,“诚如师父所言,毫无神韵,就像无心之人,人既无心,又怎能算得上是一个人?画也一样。”
“哦?你的老师对你竟如此严厉?”
颜路显然有些诧异,毕竟在这个时代,像商橒这样的女子已是屈指可数,虽然她平常是有惰怠,不过很能“知耻而后勇”,就连掌门伏念亦是对商橒持肯定的态度。
商橒叹了一口气,坐在案几旁撑着脸,“自己选的路,当然要走得出彩。”偏头对颜路慧黠一笑,“我要是有夫君一半的毅力,估计这画就有神了。”
颜路被商橒逗笑,“你呀,总是这样有趣。”
☆、三十一、以史为镜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在不知不觉中,强横一时的秦朝已随历史的烽烟变得沧桑,唯一能和它挂上钩的,约莫只有一句“天下苦秦久矣”。大泽乡的起义轰轰烈烈,天下云集响应的场面是商橒毕生难忘的。曾经她以为小圣贤庄的弟子都是一些只会耍耍嘴皮子的书呆子,可是就在起义后的一个月,消息传到桑海后,有几乎一半的弟子都卷入了起义浪潮。掌门伏念并未拦截,也许他也感觉到了即使阻拦亦无甚用处。
几年前的焚书令并未波及到小圣贤庄,秦始皇的特使传达皇帝旨意时说小圣贤庄将作为国家藏书,不在焚毁禁令之内。这一旨意的确让庄内许多人都放了心,唯有伏念仍是深深地蹙着眉头。破天荒地,他深夜造访了商橒,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情一定是另有隐情的。
商橒也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想不通这背后的含义。她所熟知的历史里其实并无小圣贤庄,也许是后人以讹传讹将名字改了也未可知。只是焚书令这样的禁令竟然能对小圣贤庄法外开恩,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直至半月后,张良独自返回时,商橒才猜到了七八分。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张良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神采奕奕的风华,他整日地板着脸,极少说话,看着像是在谋划什么事,可又觉得他很悠闲。商橒对张良了解不多,但从颜路那里也多少知道一些。
淫雨霏霏的一个清晨,她撑了一把竹骨伞,敲墙了张良倚竹阁的门,在看见来人是她时,张良的脸上有略微的讶异,但谋圣毕竟是谋圣,不过瞬息几秒,便平复如常人一般。他将她请进屋,正要行礼时商橒说:“还是如以前一样,唤我阿橒。”
“这如何使得?”张良叠着手,生生被商橒抬住,“如何使不得?我与子倩也算熟稔,且在我们那儿并不太在乎这些,况且……你可是张良啊。”
“呵……倩儿曾经也说过这句话。”他也没坚持,等商橒跪坐在了榻上之后,他倒了两杯清水,“阿橒,是不是你们那儿的姑娘都很固执?”
商橒淡淡道:“固执?”摇摇头,“不……不管时代怎么变,人性不会变。这个时代不也有如雪女一般隐忍的女子么?可是你却并不觉得她标新立异,对不对?”
张良看似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案几,发出啪啪几声之后是窒息的静谧,接着他说:“所以……在你看来,她这样做是对的?”
商橒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她所做之事可曾有害正义公道?”
张良摇头:“不曾。”
“既然不曾,你又何必如此介怀?”窗外的雨又渐渐下得大了,这让张良想起几年前,同样是下雨的清晨,他风尘仆仆地从墨家赶回,青衫已湿了大半,轻轻叩响小圣贤庄的门扉时,是一脸笑意的她将他迎进门,他接过伞,她抱着他的行李,轻轻地说着“师公,欢迎回来。”
那还是第一次让张良觉得旅途的终点有一个人等着,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哪怕这样的幸福会让他心生顾忌,或者成为日后掣肘他的弱点。
“子房,她是学历史的。”
商橒冷不丁的这一句话让张良很是疑惑,在这个时代文史哲是不分家的,就算往上古时代去推,史官还和巫医密不可分,近世的历史,均为国史,平民极少有学习他们的机会。或许换做其他人,张良不会信,但这人是萧子倩,他又不得不信。
千言万语,到头来也只能淡淡问一句:“那又如何?”
跪坐在他对面的商橒亦是淡淡一笑,不得不说她与萧子倩是极为不同的——虽然两个人在很多事情上都不怎么靠谱。她推开靠着自己的一扇窗,清风徐来时,她说:“真正学历史的人,会比大多数人都尊重历史。也更加懂得那些逝去文明的珍贵……我不知道子倩是如何的说辞,竟能说动始皇将小圣贤庄辟为焚书令外,在你看来她这是以身犯险,可是在我看来,除了以身犯险之外,她在尽她最大的努力去修正遗留千载的遗憾。”
“……”
“这场火烧掉了太多的东西,你可知道……《乐》在我们那个时代已经失传了。”
张良忽而微微一笑,本就好看的脸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女子才有的柔美。商橒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一句司马迁果然慧眼如炬,仅凭几张抽象的画作就能断定生于他前的张良堪比妇人好女,啧啧……该怎么说呢?应该是于抽象中看出了写实罢……
“阿橒,我觉得……你和倩儿,均是让人值得尊敬的。”
商橒一惊,抬着杯子的手立刻便放了下去,她连忙摇头,似是有些惊慌失措,“尊敬?咳……你、你怎么想到会这样说?子倩我不知道,但是我……似乎离这两个字有点儿……远?”
谁知张良听了她的这一席话反是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追寻的东西,而你和倩儿……我隐隐觉得,虽看似微不足道,细想下来却能令人回味无穷。”
“哦?是么?”商橒笑笑,“能得子房这样的评价,当真喜出望外。”
“喜出望外?”张良不解。
“在我们那儿有这样一种说法……”商橒掰起了手指头,一个一个说道,“文圣孔子,诗圣杜甫、画圣吴道子……”她嘿嘿一笑,撑着案几凑近了张良,“先生知道自己在后人的眼中是何者?”
张良蹙眉,除了孔子之外,商橒说的其余两个当真闻所未闻。不过能称一圣,应也算通天彻地之大才。他摇摇头,等着商橒解惑。然而商橒只是嘿嘿笑着,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似是要起身而去,在她拿起来时的那把竹骨伞时,啪地一声将伞撑了,盖住了她一半的脸,于细细雨声中,只听她缓缓说了两个字——
“谋圣。”
往昔之事仍历历在目,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只是许多东西已悄悄改变,比如萧子倩,比如莫逸轩。虽然生命依然年轻,在经历了楚汉战争之后的盛世,即便是商橒,也不得不感叹岁月匆匆。
萧子倩是在汉四年时回到张良身边的,当问及秦朝覆灭之后她去了哪里时,她总是笑着说不过是在这遍地狼烟的土地上流浪了四年而已。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样的乱世流浪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然而她却只字未提。有时张良逼急了,她就指着凌虚说——“你看,这把剑跟着我漂泊四年仍旧未减半点光华,你是不是该夸夸我对它保护有加?”
每每如此,张良也只能无奈扶额。后来刘邦在张良的劝说下打算迁都咸阳,自然萧子倩也是跟着去了,商橒和颜路仍然留在了桑海,因为商橒说她喜欢桑海。小圣贤庄还如往昔一般,只是少了三当家,弟子们都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学习终究是不能落下的,本该张良教授的剑术,如今由颜路接掌。
商橒出于好奇,好几次都在窗外偷偷地看上几眼。颜路与张良的剑法是极为不同的,若说张良剑法飘逸,颇具道家风骨,那么颜路则是中正平和,堪称儒家典范。剑势平稳,剑气凌厉,与他所拿之承影倒是颇为相得益彰。
商橒不懂剑法,其实她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譬如该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这么多年了,若是没有颜路以及小圣贤庄的庇护,她觉得或许自己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所以她很佩服萧子倩,觉得有勇气在这乱世流浪的人都是令人值得尊敬的。
她又独自一人去了有间客栈,找丁掌柜要了一坛桃花酿造的酒,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