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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橒噗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没想到这两千年前称赞人的话和后来的是如此相似,只不过现在华佗还没出生,不然这位仁兄一定会把“医缓”改成“华佗”的。
颜路摇摇头,并不赞同乌凌看法,他自己不过是继承了前人绝学而已,并不值得称道。商橒在心里嘀咕,这不就是秦朝版的“站在巨人肩膀上看问题”嘛,唉唉,颜路医术如果都不值得称道的话,那么这天下除了墨家的镜湖医仙,还有谁的医术能够称道?
乌凌说得尽兴,请丁掌柜上了两坛酒,邀颜路与商橒一同喝。商橒完全忘了曾经答应过颜路一定不再喝酒,否则就去把藏书楼过一遍这件事。她极其豪迈地说:“既然乌凌兄是草原人,那么我们今天就喝得豪爽一点,怎么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里闪着的是慧黠的光。乌凌很好奇她一个中原姑娘会怎么豪爽,而且在他的眼里,中原人酒量都不行,几杯就喝趴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商橒嘿嘿一笑,竟教起了乌凌猜拳,乌凌觉得这是一个新鲜玩意儿,就欣然接受,这时丁掌柜已然将两坛酒抬了上来,商橒吆喝一身:“来来来,准备好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快快,你输了,喝酒喝酒!”
颜路在一旁表示很无奈,他还从未见过哪家姑娘会像商橒这样放得开。由于手生,乌凌喝了很多酒,偶尔赢一把的他极为得瑟地让商橒喝,殊不知那是商橒看他输得可怜让他的。喝到下午,阳光渐小,乌凌去把他的妻子接来,上次在披风里觑见的容颜商橒就觉得漂亮,这次她的脸上有了血色,就更漂亮了。
颜路在给乌凌的妻子诊脉的时候,乌凌又找了商橒去猜拳,结果还是被商橒杀得大败而归。分别时乌凌直说拜服,颜路和商橒这两个朋友,他是交定了。并且他很执着一定会为商橒打造一把腰刀,商橒见盛情难却,也就没再推辞。
看着乌凌将披风细心地披在妻子的身上,商橒盯着颜路看了好一会儿,“那么漂亮的姑娘先生上次竟然说没注意……嘿嘿嘿,那这次总该注意了罢?”拉着颜路衣袖,她誓有“你不说我死不罢休”的气势,“说嘛说嘛,是我漂亮还是她漂亮?嘿嘿嘿……”
颜路淡淡看了一眼她,凉凉地说:“三个月内,把藏书阁下层的书都过一遍。”
商橒瞬间石化,“嘿嘿嘿”的她只能“呜呜呜”了。
☆、十七、姬姓颜氏
自被颜路罚抄书之后,商橒就很少再出小圣贤庄,而颜路也不知为什么开始忙碌了起来,她与他几乎一整天都见不着面,有时他很晚才会回来,商橒就坐在烛灯下等他,好几次都睡着了,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了自己的榻上,下楼去看时,早已不见了颜路的身影。这让她极为失落,难道他不知道她等他就是想跟他说上一句话么?
颜路规定她三个月将儒家典籍全抄写一遍,但以她写字的速度,就算是不眠不休,三个月是断然抄不完的,况且她还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习惯就更抄不完了。三个月早已过去,商橒已经连着有一个星期没有见着颜路了,这让她很想找一个人来问问,可是他的辈分那么高,有谁嫌命长了敢去管师公的事?
竹林的另一端连着的是张良的倚竹阁——伏念是绝对不敢去问的,所以,她也只能去问问张良了,希望他能告诉她一点,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
叩响倚竹阁的雕花木门时,商橒的心在砰砰直跳,她也不明白个中缘由,脑海中就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本来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张良已拉开了门,一袭青衫带着淡淡的梅香,他嘴角含笑地朝她叠手:“原来是阿橒。”
商橒亦回了一个礼,样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从来没有机会能够认认真真地跟张良说上一句话,经常张良在的时候颜路一定会在,然后他们或弹琴,或谈谈这天下大势,张良言辞里有时总带着锋芒毕露的年少气盛,颜路则是用了一种洞若观火的目光在分析着尘世万千。
不过有一个结论他们两人是一致的——不给民众一条生路,周厉王时期的国人暴动终将还会上演。秦不行分封,施郡县,也就是说倘若那一天真的到来,或许连勤王的军队也没有。商橒这时插了一句,她说秦军素有虎狼之师的称号,且秦始皇称帝后便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即便没有勤王的军队,其中央禁军还是能抵挡一时,以等各地驻扎援军。
张良与颜路皆用了略带讶异的神色看她,因为她曾说她不懂政治,更不懂什么天下……其实她是真不懂,这些不过是从书上看来的罢了,充其量她也就只能纸上谈兵,真要大刀阔斧的干,她还真不是那块料。
自那次谈话后,张良一直想找一个机会能与商橒深谈一番,没想到她到主动找起自己来。为她到了一杯水,他笑得高深莫测,“阿橒怎会想到来找我?”
商橒喝了一口水,再喝一口,直至将杯子里的水全喝完。张良又为她续上,她没再喝了,反正早也是问,晚也是问,还不如现在就问,哪怕被对面的青衫男子嫌弃她幼稚。
“张先生……你知不知道颜先生这些时日都去了哪里?”
张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丫头正如颜路所说,沉不住气,心里更藏不了事,虽然她至今也不愿说出自己到底是从何而来,隐隐之中他们也觉得她生活的地方一定比这里要好,她的思想新颖,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话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是以就连恪守儒家礼教的伏念也表示了他的宽许。
商橒总是将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水准,虚心地向每一个人学习,颇有“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风范。诸子百家,没有她不感兴趣的。只是她这个人有些贪玩儿,学着学着思绪就不知道飘哪里去了,有时还会莫名地对着竹简发上一会儿呆。
张良难得心情好地没有调侃她,解释道:“你也知道海边正在建蜃楼,眼看天气一天天转冷,县丞担心会因为天气的缘故而耽搁蜃楼的竣工日期。按照秦律,失期当斩。所以即便他心有不忍,也不得不催促役夫们加快建造的速度。”喝了些水,他继续道,“师兄是被县丞请去研究在严寒之中护住心脉的药方了。”
商橒此时的心才稍稍放下去了一点,面色也渐渐变得从容。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学着张良高深莫测的笑,她说:“张良先生,你也是我心里极为崇敬的人啊!”
张良也不惊讶,只是转着陶杯淡淡地一个字:“哦?”
商橒重重点头:“先生如此年轻便已学富五车,如此才华可是旁人羡煞不来的。”
张良一笑:“恐怕不止这些罢?”
商橒这次不答话了,是与不是张良心中自然有数,反正大家都心照不宣,有时候让一件事情保持原本神秘的面纱才是对它本身最大的保护。这一点商橒懂,张良与颜路更是了解其中含义,是以谁也没有再问她一句关于她的来处。
张良忽而问:“阿橒,还敢喝酒么?”
商橒挑眉而笑:“为什么不敢?”
张良朝窗外望了望藏书阁的方向,失笑道:“你还没抄够?”
商橒耸耸肩,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不了把上层也抄一遍呗,反正下层我没抄完,唉,当练字好了,还可以顺便再学点文化,如此两全其美之事我怎么会够?”
这一番歪论引得张良笑出了声音,他说商橒是一个有意思的姑娘,商橒也说他是一个有意思的先生。两个有意思的人如果不去有间客栈喝点酒,那就太没有意思了。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用在他们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有间客栈是商橒光顾得最多的地方,这是她除了小圣贤庄之外最喜欢的一个地方。丁掌柜为人随和,他身上没有生意人的势利,更多的是江湖人的豪情。他不常做菜,但一做起菜来就绝不含糊,例如小圣贤庄的三餐就是如此。
张良本来是想在大厅喝的,可是商橒怕碰上颜路,所以提议还是去雅间,张良笑她原来不是真不怕,商橒却说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雅间已添置了一盆炭火,这让欲雪的天气有初春的温暖。北方的冬季总是快于南方的,商橒一只手臂搭在窗台上,侧身靠着窗棂,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透过这群人,她能看见家乡街道的繁华。
张良温了一壶酒,也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他只看了商橒一眼,她在颜路面前总是犯迷糊甚至有时会没话找话说,直到颜路开口为止。哪怕是一个字,她也如获至宝的欣喜若狂。然而此刻颜路不在,她却变得有些惜墨如金了。张良轻笑,这丫头喜欢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许是手臂靠的得有些麻了,商橒换了另一边,不过另一边没有窗子,所以她直接是靠进了木结构屋子的壁板上,百无聊赖地叹出好大一口气,说:“好无聊……”
张良无奈道:“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竟然还说无聊?”
商橒摸了摸酒瓶,觉得差不多可以喝了,就为他和自己满满斟上了一杯——根据商橒的建议,丁掌柜搜集了一些青梅,这是商橒第一次喝青梅煮的酒,淡淡的味道和桃花酿出的酒是极为不同的风格。青梅煮酒,不仅仅是让她想到此后几百年曹操的那一场旷古烁今的英雄论,更让她觉得这酒的颜色正如淡青色的天空,带了一丝神秘,挽住了无数的迷离。
起风时张良将窗子关上,跪坐在了商橒的对面,她问眼前的青衫男子:“三师公,你跟颜先生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他……最喜欢什么?”
张良尝了尝酒,淡淡的味道还不错,他抬眼一笑,狡黠的意味尽出,“你对师兄如此关心……怎会不知?”
商橒托腮蹙眉,她曾绞尽脑汁地想过这个问题,可是颜路总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就算是把眼睛改装成监控器,也不一定能发现。所以她觉得张良应该会知道,毕竟他们有近十五年的情谊。
“先生喜欢琴罢?”商橒说,“我不懂琴,但从音色上来分辨便知他的琴不是俗物,以我现在的能力实在是送不出那样名贵的东西……”凑到张良身边,商橒拉着他的袖子,“过几日不就是先生生辰了么,你一定也备了礼物是不是?唉唉,求指教……”
张良也凑近了商橒,脸上很是得意,他说这大半年他四处游学,除了增长见闻之外,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冰蚕丝,据说用冰蚕丝做成的琴弦,能复上古琴音,能观天地雅意。虽然不用借助外物颜路依然达到了那样就境界,可是这样的稀世珍物终究还是让张良找到了,并且他还找了一位绝佳的制琴人——旷修。
商橒听得连连点头,简直到了赞不绝口的地步。不过最后她还是苦了一张脸,淡淡的酒香她也觉得有些发苦了,对着张良,她眨巴着眼睛说:“亲……你没讲重点……”
“……”
商橒哈哈一笑,能把谋圣逼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也算是赚到了。这次她没喝多少酒,把大部分时间全用在问颜路的喜好上了。张良告诉她,只要心意到了,送什么倒是无所谓。商橒撇嘴:“那总不能掰一枝梅花罢?”顺便再说一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